“病症?”見着她驚奇中略帶一絲關切的目光,北冥玄月竟不知該如何解釋她口中的這種病症。
“帝君,帝君......”
此間,錦離卻匆匆忙忙的跑了進來,只是見着靈堯正認真的瞧着他們帝君,而他們帝君的面容更是少有的明朗,便曉得自己好像莽撞了,只是這走也不是不走又太礙眼,着實叫他的小腦袋糾結成了漿糊。
“何事?”
北冥玄月終於注意到了大殿下已經將自己的袖子揪成一團的錦離。
錦離低着頭躬身回道,“帝君,西澤神君又差人送來的了一罈子酒,他說這裡面加了百花蜜餞,帝君您一定會很喜歡。”
北冥玄月起身,俊朗的面龐又恢復了往日的從容,“他老人家竟真的釀出了蝶戀花,看來又是在百花宮磨了許久才求來的這百花蜜餞吧。”
錦離給了門外捧着酒罈的小仙童一個眼神,那小仙童便捧着墨綠色精緻盈透的罈子遞到了北冥玄月跟前。
蓋子一開,清潤的百花甘醇便撲鼻而來,靈堯擡起頭不由的深深地吸了一口那香氣,卻是就此淪陷了。
自從在天界嚐了西王母的瓊漿玉液,她便對酒有了種特殊的情懷,只要一聞到那股誘人的香醇全身的狐狸毛都會變得溼漉漉的。而這“蝶戀花”帶着百花蜜餞的悠悠清潤讓她的口水不自覺的探出了嘴角兒又被悄悄的嚥了回去。
錦離出了門,想着剛剛撞見的情形低着頭暗自琢磨着,“這幾日靈堯上仙總往琉璃殿裡跑,他家帝君比着以前的他家帝君也着實明朗了許多,病情應是也緩解了。看來情這種藥的藥性還真是比任何藥都來得快,來的猛。以前總以爲帝君他不喜歡女人,任是那如花似玉的瓊玉仙子怎樣殷勤,帝君終究是連看都不看一眼,今日看來只是不對口味罷了。”
旁邊的小仙童見他自言自語着,便好奇的迎了上去問道,“師兄,你是說,今天的飯菜不對口嗎?”
錦離看了他一眼,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是以前的都不對口,現在簡直可口至極。”
那小仙童停在一處抓了抓頭髮,想起了早上吃的沒放糖和醋的糖醋排骨,頓時打了個寒顫。但既然師兄說很對他的胃口,那便是師兄他的胃口與一般人不同,不然怎麼會是師兄呢?
靈堯抑制着體內的躁動,蹲在邊上拾着藥粒兒。任是北冥玄月踏着極其輕逸的步子在殿內來回的尋着能擺着蝶戀花的地方,她注意到的只是那抹肆意縈繞的,揮之不去的蠢蠢酒香。
既是說到這酒,便不得不提能釀出此等好酒的西澤神君,雖是身爲西海水域的神族,但他已早早的將神權交到了孫子手裡,如今已然成了個悠悠哉哉不問世事的老頭兒,幾十萬年來除了釀酒也沒什麼別的愛好了。
西澤神族與華丘北冥氏也算是幾十萬年的交情了,距離即便是居的遠了些,若有着感情這層東西便也可自然的搭起個近水樓臺,也是因着有了這個近水樓臺,西澤神君每次釀的酒都會第一個遞到華丘來。久了,北冥玄月也會提一些建議,就是因着在這種創新的道路上堅持不懈,而今西澤神君釀的酒已經讓各路神仙都愛不釋手了。
這蝶戀花便是當初閒坐時嘗着了百花宮的蜜餞,北冥玄月隨口說了一句,“要是將這東西加在酒中應是別有一般味道”
沒想到老神君還真的放在了心上,那釀出的味道也真是好的連他自己都折服了,隨後便急忙差人送到了華丘。
這種百花仙凝着花瓣朝露提取的蜜餞,靈堯光是聞着便已經能感覺到有無數的蝴蝶在腦子裡翩翩亂舞了。
許久,北冥玄月終於在屏風後的格子裡找到了一個空處,正好將那小罈子放進去,然後便滿意的拂着袖子回到了原處繼續整理着他桌子上的瓶子。
華丘的夜,月光清涼如水,透過掀起的窗紗灑在靈堯的臉頰上讓她有些不自在,翻來覆去,無所適從。想着自己來了華丘已有數月,不知道聖君有沒有發現自己不見了,還有埋在樹下的那些寶貝,還在不在。
她翻了個身騎在被子上眯着眼,“要是將這罈子蝶戀花也帶回去慢慢喝......”等到早上醒來發現被角上方溼漉漉的都是口水,以至於人雖到了琉璃殿,心卻泡在酒罈子裡出不來了。
平時根本閒不下來的小嘴兒如今卻這般沉默,北冥玄月當真是有些不適應。他放下手中的書冊,單手支着下頜看着低頭不語的靈堯,明澈的眸子閃過一抹疑慮,“難道是體內濁氣未盡的緣故?是這幾日的藥沒起什麼作用?不應該啊”
他唯獨沒想到,靈堯如此沉默其實是要打他那罈子蝶戀花的主意。
隨着乘風而來的木槿香,楓亦痕已經踏着輕悠的步子進了琉璃殿,紫色的眸子微微一動看向蹲在一旁沉默的靈堯,“幾日沒來,小雪狐有沒有想我?”
靈堯卻依舊悶頭不語。
楓亦痕疾步上前,嘴角微動,露出一抹似傾非邪的神情對着北冥玄月道,“我說,你這是把她怎麼了,像丟了魂兒似的蹲在這兒?”順勢便擡手撫了撫靈堯冰涼涼的額頭。
靈堯一驚方站起身退了一步,見着北冥玄月精緻的嘴角兒微妙一動,她才注意到自己近處那抹妖嬈身影。
楓亦痕低頭間正瞧見靈堯手裡攥着的小瓶子,裡面晶瑩的藍色液體狀小顆粒越看越覺得眼熟,索性從她的手裡拿過來看向北冥玄月,笑道,“這不是......”
“剛剛你不是說有東西給我看嗎?快拿來看吧。”北冥玄月起身,拎起楓亦痕的袖子便拽了出去,原本淡然的面容瞬間浮起幾處波瀾。
楓亦痕眼底浮起一抹狐疑,這般不冷靜的北冥玄月他還是第一次見着。
靈堯站在原地,仍舊不明所以。她不知道自己這麼多天辛辛苦苦在挽回的寶貝只不過是琉璃殿地板里長時間滲進去的藥粉,只不過是北冥玄月臨時興起將藥粉的顏色略微變化了一下,讓她又欠了他一份情罷了。
這時,一縷不知從何處經過的清風夾雜着一股尤其濃烈的甘醇緩緩飄進了靈堯的鼻子裡。她順勢張開小嘴兒跟着那股甘醇移到了屏風後格子裡的那罈子朝思暮想的“蝶戀花。”跟前
而後欠着身子向屏風後瞧了一眼,又回過身輕撫已經跳到喉嚨眼兒的心臟,小心翼翼的打開了那個墨綠色的蓋子,一股極具誘惑的酒香順着她的鼻腔直接進入了心裡。
靈堯不自禁的嚥了下口水,又屏住呼吸將蓋子努力的蓋上,心裡卻癢得厲害。
“不行,我曾經發過誓不再沾染這個東西的,況且沒經過主人允許便偷喝人家的酒,不僅會壞了崑崙山的名聲,更會給聖君的臉上抹黑。”她強行轉身,頭也不回的朝着門走,步伐卻異常沉重。
然而,只是不小心回頭看了一眼格子內散着光芒的酒罈子,靈堯便萌生了一種很是不地道的想法,“只嘗一點點應該不會被發現。”
即便她糾結着將腿邁出去又收回來,收回來再邁出去,重複了好幾次,終是沒能扭過自己的小饞蟲。
“蝶戀花”果然如它的名字一般,只要那麼一小口便會如迷蝶繞花間,頻頻留戀,依依不捨。更何況像靈堯這樣對酒有着特殊情懷,自制力又極差的小妖呢,一個最後一口,兩個最後一口,三個最後一口......越喝越覺得暢快,直到天旋地轉也不捨得放下手中的酒盞。
此時的她只覺得自己掉進了蜂蜜罐兒裡,身體黏糊糊的卻又甜甜的,還會情不自禁的伸出舌頭舔一舔。直到整壇的蝶戀花真的只剩下了最後一口,靈堯才恍惚覺得自己又成了個小臉兒熱乎乎的狐狸球兒,蹦蹦跳跳的用小爪子撲着頭上一圈兒圈兒飛舞的蝴蝶。
向前、向左、向右,身子着實是找不到重心了,終於“撲通”一頭撞上了近旁的桌子腿兒上,似痛非痛的倒在了一處藉着酒勁昏睡了過去。
北冥玄月拽着楓亦痕到了一處亭子,二人吹着小風坐了一陣,楓亦痕便耐不住性子伏袖笑了起來,“沒想到,你還是個這麼幼稚的人,堂堂一族之首竟花那樣的心思去騙一個小姑娘,你那琉璃殿裡萬年浸留的藥渣兒得讓人家撿到何年何月啊?你說,你是出於一種什麼目的,以後要是傳出去,你那清高孤傲的神君形象恐怕要蕩然無存了。”他鳳眼微挑又靠近了北冥玄月些,“不過你當真她就是九重天上遇見的那個大冰龍的小靈狐?或者說,你將她視爲三千年前在天山遇見過的那位?可是她怎麼會無緣無故掉到華丘來的?怎麼就不掉到我們青丘呢?話說你不會是想這麼霸着人家不放吧?”
北冥玄月拂落衣袖上的紫藤花瓣,不緊地添了杯清茶,如玉的臉龐略帶些許清冷,開口道,“我可不曾有過你說的那種形象,別人怎麼想是別人的事與我何干。再者,是誰告訴你她是冰夷的靈狐的?我說過,她只是一隻掉到我華丘的來歷不明的小狐狸而已,我救了她,她要留下報恩,僅此。”
楓亦痕抿了口清茶,起身撫了撫額間散落的銀髮笑道,“看不出來,幾千年來窩在華丘你倒是窩出一副好心腸。既然你說是誰那便是誰吧,不過等到那條大冰龍要人時,你可得想好法子才行。”
北冥玄月自是知曉靈堯就是九重天上遇見的那隻小靈狐,楓亦痕自然也不是個眼拙到如此地步的神仙,更何況還是同類。只是這二人一個嘴硬,一個又很喜歡看戲,如此便都沒戳破彼此的那個紙包兒罷了。
又是沉默了良久,幾縷涼風自耳畔略過,楓亦痕忽然記起了什麼,忙起身抻了抻衣衫告辭去了人間。
紫藤花樹迎着微雨散着綿綿芬芳,北冥玄月自己都沒注意到那幾枝最短的藤蔓也已經拂地了,他擡起袖子想着叫錦離將新長的枝椏好好修剪修剪,目光卻在略過琉璃殿時想起了一個更合適的人。
踏過琉璃殿的門檻,北冥玄月並沒見着靈堯的身影,唯有一股漸濃的酒香縈繞在四周。
他眉心微動穿過屏風來到放酒的內閣,果然那隻裝着“蝶戀花”的罈子已經躺在了地上,僅存的幾滴清醇液體耐不住寂寞也順勢流了出來。
北冥玄月拂起冰藍的衣衫,順着幾許“哼哼”聲走到一處的桌腳旁,蹲下身一瞧,桌下一隻雪白皮毛的小狐狸正張着嘴四腳朝天的哈哈大睡,桃花般紅潤的小臉兒微微抖動,大概是做了什麼美夢時不時還會輕笑幾聲。如此一幕竟讓北冥玄月原本清寒的臉龐瞬間柔風潤雨般無奈綻放,此情此景若是被九州六族衆女眷見了必會神魂顛倒,永世沉淪。
北冥玄月饒有興致的看了一會兒狐狸打盹兒,不由得想起她平日言笑晏晏的模樣,便也越發覺得她是個稀有的生靈,修長的手指輕撫過靈堯雪白光滑的皮毛,突然覺得地上這麼涼睡在這兒很是不妥,便順手將美夢中的小狐狸溫柔的抱進了自己的懷裡。
靈堯熱乎乎的皮毛靠在北冥玄月冰涼絲滑的身上覺得舒服極了,小耳朵貼在他的胸膛上來回蹭了蹭,小鼻子嗅着他身上的佛檀香又入了個美夢,夢見自己掉進了滿是花香的雲朵上,悠悠盪盪的翻騰着。只是這雲太軟,任她怎樣折騰都還是起不來,便乾脆軟趴趴、暈乎乎的趴在了那雲上,小爪子緊緊的抱着生怕從上面掉下來。
北冥玄月將她的小肉爪搭在自己的胳膊上,見她紅着小鼻子在自己的身上蹭來蹭去,便將她的小腦袋輕輕地摁了摁,踏着輕怡的步子走去了牀前,小心的將她放在牀上,又隨手搭了半錦被。奈何靈堯貪戀他懷裡的佛檀香,兩隻小爪子攥着他的衣袖怎麼也不肯放開。
北冥玄月捏了捏她的小肉爪,撫着她的狐狸毛也靠在了旁邊。靈堯左蹭右抓終於找到了個舒服的姿勢,一人、一狐、一牀、一被便這樣安靜的睡了起來。
夜,纏纏綿綿,一縷微光慵慵懶懶地灑在二人身上的錦被上,靈堯微眯雙眼恍惚間被一片冰藍遮住了視線,指尖碰觸着那抹冰藍涼涼滑滑又很是舒服,只是身體好像被什麼東西搭着有些痠麻。
她用力伸出爪子揉了揉眼睛,方纔發現已經變回了原身。她慢慢擡頭卻正對上北冥玄月那張如皎月般溫潤輕柔的睡臉,驚得她不自覺的抖了抖尾巴。靈堯想起身,卻發現北冥玄月的手正搭在自己身上,任是她鼓弄了好幾次卻都沒掙脫的了。
她酒品差記性也不好,當然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化了原身躺在了北冥玄月的牀上,即使絞盡腦汁也只記起了昨日偷喝蝶戀花的不堪場景,只是不知北冥玄月會想出何種懲罰,她的小心臟便開始亂蹦起來。
她望着牀邊處一動不動的小流蘇長長的嘆了口氣,轉身盯着北冥玄月那張漂亮的臉瞧了半晌,小爪子頂着他的胸膛思維開始陷入混亂,不由得暗自嘆着,“這北冥氏的血脈還真是神奇,睡覺也能這般雅緻。”
不覺間,北冥玄月的眼睛突然微微撩動,沉沉的呼吸撫過靈堯額頭的狐狸毛。她迅速將頭埋了起來強壓着快要跳出來的心臟假寐。
北冥玄月睜眼,看着跟前埋頭裝睡的靈堯嘴角浮起一抹邪笑,又將她往懷裡拽了拽,“本君的牀舒不舒服?”
靈堯小臉兒緋紅,情急之下一蹬爪子便掙脫北冥玄月的手臂,跳到地上抖了抖微潤的狐狸毛重新化爲嬌俏的小美人。
“你,我”她指着北冥玄月,本來很伶俐的小嘴兒這時竟變得語無倫次起來。
北冥玄月起身,整理整理衣襟慵懶的歪在一旁一本正經道,“你想說你爲什麼會在這兒是嗎?”
靈堯尷尬的點點頭,又立刻搖搖頭。
北冥玄月很自然的回道,“昨夜,某人硬是賴在本君的懷裡,本君覺得她化爲原身的睡姿還算看的過去,便勉強滿足了她的願望......”
“願望?”靈堯惶恐。
北冥玄月看着她紅潤的小臉兒淺淺一笑,卻從容不語。
只是靈堯酒品不好,確是不知昨晚趁着酒意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她也承認他那張臉確是好看,好看的讓人不捨得移開眼,但是她着實是已經醉的連眼睛都睜不開了,怎麼還會有什麼非分之想呢?再者說,自己的睡姿可是連冰夷聖君都說可愛的,到了他這兒怎麼就變成了勉強看的過去了,而且睡在他的懷裡被他壓得一動不能動也實在是很難受。
瞬間,整個琉璃殿芬芳瀰漫,桃香肆溢,一個牀上慵懶坐着欣賞美景,一個地上站着五味雜陳,好似一抹尷尬的曖昧飄飄揚揚,可愛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