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這樣我知道了。”他將殘餘的冰塊丟進垃圾桶,回過頭來拉我,沿途又買了一盒章魚小丸子,我聽見他交代老闆不要加芥末,女朋友感冒喉嚨在痛。
他付了錢,邊吃邊餵我,這樣——真的很像男女朋友會做的事。
“所以、所以就是說……我們在交往嗎?”我小心翼翼求證。
“你反應未免太慢了吧?”他那副被打敗的一零一號表情又出現了,“沈小姐,你上輩子是恐龍嗎?那種踩了它一腳,三天後才感覺得到痛,傳導神經慢人家好幾拍的生物?”
“可是……”他又沒有說清楚,我哪敢自作多情?
“好了,現在我相信你步調也不可能比我快到哪裡去了。”他嘆氣,塞了顆章魚小丸子進我嘴裡,堵住我的話,“比起你那位學長的全心全意,我的付出,目前來講可能會不太夠,但誠意絕對是有的。所以我才問你,做下這樣的選擇,會後悔嗎?”
“不是可麗餅哦?”我一直以爲是耶……
他動了動嘴,我猜,那應該是在考量要哭還是笑,“你要這樣講也行啦,那攤餅皮香脆又好吃的可麗餅一旦走過頭就不能再回來買了,你確定不吃?”
我瞥了眼他手中的船型紙盒,“沒關係,章魚小丸子也很好吃,我食量不大。”
他望着我,笑了,“那就走吧!”
我快步追上,拉住他的衣袖,他反掌握住我,我接過竹籤,戳了顆小丸子喂他。
“對了,你剛剛說,你打電話給我被罵,我室友到底跟你講了什麼?”什麼話不中聽,卻很有道理。
他表情突然變得很怪異:“你確定你要聽?一字不改?”
“說啊!”
“她說,你是很單純的女孩子,在看待感情上也是,只知道傻氣地付出,不會去要求什麼。純淨真誠的心,值得被用最純淨真誠的感情來對待。”
“嗯。”我點頭,很久沒被誇獎了,她們還算有良心。
他斜瞄我一眼:“你還真敢點頭。”停了一下——“她還說,如果我沒打算要真心對待你,就不要佔着茅坑不拉屎,讓想拉的人去拉個痛快。”
入口的章魚碎屑把我嗆了一下。
“茅、茅坑?”我只是——茅坑?
“你除了茅坑,還有更具價值的比喻嗎?”
哇靠!我一拳就要往他臉上揮——
“喂,這可不是我說的,我的反應也跟你一樣,被口水嗆了好幾下。”
張寧夏!這麼沒水準的話,一定是張寧夏講的,毫無疑問!
我羞愧欲死,完全不想承認那個人是我室友。
我要搬出宿舍,下學期我一定要換室友——
我戀愛了。
原來,所謂的戀愛,就是他會每天晚上給我一通電話;沒排班的時候,會過來接我一起吃飯;休假時所有的時間都留給我;偶爾在我又被某個變態老頭強姦腦細胞時,簡訊傳來幾個笑話逗我開心。有時,他電話打來我在洗澡,叫靖陽幫我把手機傳進浴室,他會思索一下——“嗯,先讓我想像一下那個香豔的畫面,過過乾癮也好。”
有時,我剛好在讀書,會順便問他:“那個T、h、e空格o、f、f、i、c、e空格f、u、r、n、i、t、u、r、e再空格h、a、s又空格a——媽的,那麼多空格——”
他在另一頭笑到不行,“拜託,你的英文也太破了吧?”
“你管我!到底怎麼翻譯啦!”
還有更多時候,是在夜深人靜,入睡前道晚安,說說今天發生的事。
我告訴他:“又沒什麼重要的事,你每天這樣打,手機費很貴耶。”
一旁的張寧夏小姐聽到,由牀上跌到地下爬不起來。
他嘆氣:“沈小姐,你一定要那麼實際嗎?”
本來就是啊!學商的嘛,會先從經濟層面分析,“等你收到賬單,就會感謝我的實際了。”
“……”靜默了下,“你把我的浪漫細胞謀殺光了。不過我今天剛好真的有事——這樣沈小姐可以恩准我打這通電話了嗎?”
“什麼事?”
“明天診所同事約在好樂迪聚餐,你要不要一起來?”
“我?”驚愕,“這樣不太好吧,你們聚餐,我去會不會怪怪的……”
“我帶女朋友去,哪裡怪了?”
不經意的一句話,他順口說出,我聽在耳中,直暖進了心坎底。他說,他不能保證像徐聖文那樣全心全意地對待我,可是,他讓我走進他的生活圈中,將我介紹給身邊每一個親友同事認識……對我來說,這就已經是全心全意了。
雖然,每次想起徐聖文,心裡還是免不了一陣愧疚。
他後來告訴我,欠他的那頓飯不必刻意記着,等我哪天真的“有空”了再說。
我明白,他所謂的“有空”,指的其實不是時間上的空閒,而是心靈上的空間。
我只能沉默,因爲我很清楚,他不會是我心靈空間的那個人。
我們約好六點整,他來校門口接我。
我還特地蹺掉最後一節課,回宿舍洗澡,挑了件百年難得穿一次的牛仔短裙,拜託靖陽幫我化上最美的妝——對不起,我得羞愧地承認,我化妝技巧相當差,粉底老是抹不均勻,緊張時拿眉筆的手還會抖。我可不想畫出兩隻毛毛蟲。
六點十分,我難得遲到了一下,來到校門口時,他看到我,表情有些驚訝,但沒說什麼,脫下外套讓側坐的我遮在大腿上。
我們在六點四十分時到達,他看了下訪客留言,找到包廂,不少人已經在座。
本來我以爲我會很尷尬,但是我擔心的狀況並沒有發生,他的同事們都很能瘋,偶爾也會調侃一下我們,他只是面帶微笑,摟了摟我的肩。
這裡有些人,其實我都蠻熟的了,像那個助理小姐和掛號小姐還虧我說:“好哇,原來你一開始就居心不良,難怪每次看診都堅持點名要李柏琛,等再久都沒關係。”
“對呀,我還笨笨地把情報貢獻給情敵,枉費近水樓臺,手腳沒人家利落,什麼月都沒撈到。”
我被她們一人一句,虧得無地自容。
“是嗎?你真的一開始就居心不良?”他附在我頸邊,小小聲咬耳朵。
我捏了下他腰側,“你找死啊!”
他低低地笑。屏幕跳換,他接過麥克風,專注的側臉好帥,我幾乎看呆了,這才發現,他唱歌居然那麼好聽,柔柔的、沉沉的嗓音,讓我聽到入神。
“哇,原來李柏琛那麼浪漫,他在對你唱情歌耶。”助理小姐手肘頂了頂我。
這首歌,是唱給我聽的嗎?
我在大雨剛停的夜晚一個人遊蕩經過一個又一個櫥窗只想等天亮
面對就要失去的愛情有一點釋懷有一點彷徨最怕的其實是孤單
你像一個小小的太陽有一種溫暖總是讓我將要冰冷的心有地方取暖
我是多麼習慣地向你要一點友善和許多依賴修補我脆弱的情感
你總是微笑如畫總是看我沉醉和絕望
我卻遲遲都沒有發現真愛原來在身旁
你應該被呵護被珍惜被認真被深愛被捧在手掌心上
像一艘從來都不曾靠岸的船終於有了你的港灣你應該更自私更貪心更堅持更明白將我的心全部霸佔
你給我從來不奢望回報的愛讓我好好地對待……
“安可、安可!”他一唱完,立刻博得滿堂彩,“幹得好啊,阿琛,你是我們的偶像!”
“女主角、女主角!快發表一下感言。”
麥克風被強塞到我手上,我無厘頭亂蓋一通:“哦。首先,我要感謝風調雨順,國泰民安,五穀豐收,六畜興旺。再來,我要感謝我的父母……”
“嗟!”噓聲四起。
好吧,我承認我確實臉皮太薄了,要我當衆示愛,打死也做不到。
氣氛持續熱絡,他在中場時,就說我明天有課,要早點送我回去,藉機拉着我開溜了。
“我明明第三節纔有課啊……”宿舍門禁也還早。
“一堆人吵死了,我們自己去喝咖啡。”
原來這個人……真賊!
他牽着我的手,悠閒地散步找咖啡店。
“喂,那個……李……呃……還是林……”我耍白目地停頓了下。
“李。”他好笑地接下去,“你爲什麼那麼堅持要我姓林呢?”
“記不住咩!”
他搖搖頭,一副被我打敗的表情,“你連男朋友的姓都記不住,會被笑的。柏琛還是琛,你自己選一個。”
“不要,好惡心。”
“你的意思是,我這樣喊你,很——惡——心?”他目露兇光,魔掌朝我伸來,作勢要劫財劫色。
“哇——你不要過來——”我尖叫,笑着閃躲,被他逮住。
“柏、琛——來,乖乖的,喊一遍給我聽。”他輕聲誘哄。
“不要。”
“不、要?”他上下其手,呵得我好癢,拼命閃躲,無力地笑倒在他懷裡。
他圈緊我的腰,表情突然認真起來,“從沒看過你化妝、穿短裙。靜,你今天好漂亮。”
呵出的熱氣輕灑在我耳邊、頸際,癢癢地、麻麻的感覺,令我幾乎站不住腳。
他輕輕地、輕輕地,碰了下我的脣,沒有更深入,就只是淺淺地輕吮,然後,離開。光是這樣,我就已經緊張到快休克了。
這是我們之間的第一個吻,沒有更多的激情,有的只是無限溫柔。
許久、許久過後,我纔想起——
“喂,你那首歌,真的是唱給我聽的哦?”我甩甩他的手,笑意甜甜。
“恐龍小姐,你可以再更遲鈍一點沒關係。”
“問問而已嘛,那麼兇。”低噥了聲,旋即又笑笑地撒嬌:“你唱歌好好聽哦,下次要再唱給我聽哦,好不好?”
“好。”
“我們要一直、一直在一起哦!”
“好。”
“我肚子餓了,要吃章魚小丸子。剛剛在裝淑女,沒吃到什麼。”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