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思敏又照常來上班, 偶爾開開小差,但是比以前認真一些。餐廳裡,徐俊從她們旁邊經過, 玉初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 移回視線來卻發現孟思敏依舊專心致志地吃飯, 心無旁騖。看到她探究的眼神, 孟思敏坦白道, “不再糾纏他了,我已經無所不用其極,還是沒有用, 再這樣下去,我會瘋掉。”話語中帶着解脫, 卻又無不透着無奈。
愛情是件私密的事情, 她知道現在安慰於孟思敏而言是最最無用的, 索性緘口不言。倒是孟思敏開始八卦,“聽孟靖遠說你已經結婚了, 保密工作做得這麼好,隱婚啊?”
“我有保密嗎?”鄭玉初亮出她每天都戴在手上的婚戒,“我一直坦坦蕩蕩。”
“這算什麼?”孟思敏將兩隻手都放到她面前,十根手指上一共套了三個戒指,“誰說只有名花有主才能戴戒指的, 我戴給我自己看。”說着還將手在她眼前轉了一下, “比你的可好看多了吧。”
確實好看, 但玉初不認同她後那句話, 她覺得自己的最好看了。鑲一圈小碎鑽, 像小時候擡頭看見的星空,每一顆都不見得那麼出彩, 但拼湊到一起,卻璀璨如斯。
下班之後,玉初直接打車去了郊區別墅,喬媽媽那裡。自從喬正諺帶她來過之後,她便時常跟他一起陪喬媽媽吃晚飯,太晚了就留宿在那裡,她也終於明白以往喬正諺爲何總是這樣忙,原來除了工作以外,還要兩頭跑。
這天喬正諺說他晚上還有一個應酬,所以她就一個人先回去了。郊區別墅裡,照顧喬媽媽的除了周阿姨以外,還有一名家庭醫生,姓王。王醫生平時不住在別墅裡,規定時間做例行檢查,在喬媽媽狀態不好的時候他纔會留下來照看。
這幾天喬媽媽的情況還不錯,總是清醒的時候多,玉初第二次見她的時候,她也認得她。大約是周姨跟她講了那晚的事情,見到玉初,喬媽媽還跟她道歉,說她自己那時神志不清,讓她不要見怪。喬媽媽清醒的時候就和照片上見到的那般溫婉,對玉初也很是親切,只是笑容總是淡淡的,再也到不了眼底。大約如喬正諺所言,她對喬爸爸的感情很深,沒有喬爸爸,她的人生不再完整,這個缺憾誰也填補不了。有的時候,她犯糊塗,不記得從前的事情,也不記得喬爸爸已然過世,可那樣的時候反而比清醒時要開心一些。
這天她跟喬媽媽一起用完飯,喬媽媽教她織毛衣,燈光下,喬媽媽神色溫和,眼神悠遠,彷彿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玉初不知道她現在是清醒還是糊塗,或者是明明清醒卻假裝糊塗,不過這些都不再重要,她跟着她一針一線地織,織得不好的時候,喬媽媽還會手把手地教她。她覺得很知足,這些事情原本應該是媽媽跟她一起做,媽媽不在了,喬媽媽雖是她婆母,可她喚她一聲媽,亦將她當成親生母親看待。
到了休息的時候,周姨端了熱水過來給喬媽媽泡腳,玉初從她手裡接過熱水,對她說,“我來吧。”周姨沒有拒絕,將那盆熱水遞給她之後就到一旁拿了一張小板凳讓她坐。
“燙嗎?”玉初手上沾了一點水,澆到喬媽媽的腳上,見她搖了搖頭以後,纔將她的雙腳放到了熱水中,幫她洗腳。
過了一會兒,喬媽媽的聲音響起,很清晰,一點兒也不含糊,她說,“正諺跟他爸爸很像,固執,認死理,有時候還要鑽牛角尖。他眼中的感情很純粹,愛就是愛,恨就是恨,他爸爸的離開不僅顛覆我的世界,還有他的。我想讓他過得好一些,可我有心無力,”喬媽媽咳嗽了幾聲,她的臉色不是很好,“也許他做錯了事,走錯了路,可我知道他不是一個壞人。我也知道你是真心待他,你是局外之人,比他清醒,比我們都清醒,不要放棄他,幫幫他。”
“媽,”玉初擡頭,“你覺得他會聽我的嗎?”
“在聊什麼?”喬正諺出現在門口,眼睛微眯,帶着笑意。
“這是我跟媽媽之間的秘密,”玉初對着喬媽媽眨眨眼睛,又對喬正諺說,“女士之間的悄悄話,男士不要打聽。”話語裡帶着點兒俏皮。
喬正諺心情頗好,坐到沙發上,玩笑道,“這才幾天,我就被排擠在外,你也夠能收買人心的。”這話是對玉初說的,玉初大方承認,反問他,“那你的心是否被我收買?”
“嗯?”
喬正諺尚未反應,玉初已經幫喬媽媽擦乾了腳,指使他說,“好了,把水倒了吧。”喬正諺聽話地彎腰拿起盛水的盆子進了盥洗室裡,玉初看着他的背影,心裡頓生溫暖之意,如果日子可以永遠這樣平淡安穩,如細水長流,未必不是最好的。
“媽媽,我跟正諺約好了這個週末去爬山,你也一起去,好不好?”她一邊幫着喬媽媽鋪被子,一邊跟她商量。
喬媽媽搖了搖頭,“你們去吧,好好玩。”她輕輕拍拍她的手,“遇到你是他的福氣。”
從小到大,她從未給人帶來好運,她也希望喬媽媽的話能夠應驗,可她總是無法按壓住心裡的不安。喬啓琛,沈心南,喬墨,趙磊,佟星,趙琪……他們一個一個出現在她的夢境中,甚至將她驚醒。喬媽媽說她是局外人,可事實上,從她跟喬正諺在一起的那一天起,她早就深陷其中了。她確實看到一個可以讓她脫身而出的出口,可是這個出口其實形同虛設,她沒的選擇,喬正諺還在裡面,她如何才能做到明哲保身?
C市郊外的那座山,還和十幾年前一樣,鄭玉初和喬正諺前一天晚上就到了山腳下,山腳下那個農舍式的旅館還在,只是已經翻新擴建,比以前寬敞許多。巧合的是,這次到這裡來也是初秋,和那一次一模一樣,院子裡的凌霄花又開了,開得熱鬧極了,兩個人一起坐在院中的木質長凳上,夕陽染紅半邊天,雲彩的顏色出奇絢爛。喬正諺問她在想什麼,她直言不諱,“我希望時間可以停止在這一刻。”
惡俗,僞文藝,被用爛了的臺詞,可她心裡就是這樣想的,絕無半點虛假,她可以用奶糖的生命來起誓。喬正諺握住她的手,眼角含笑,“時間停了,那多無趣,我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明天還要到山上看日出。”
“嗯,”玉初附和道,“以後,還要去杭州遊西湖,去北京爬長城。”
“去紐約帝國大廈。”沒有想到喬正諺會接話。
“去佛羅里達的棕櫚海灘。”
“去看尼亞加拉大瀑布。”
……
幾乎將能想到的地方全部羅列,玉初從未如此憧憬繞着世界轉一圈,凌霄花開得更加燦爛了,她“咯咯”地笑起來,笑聲穿梭在凌霄花中,連空氣都彷彿輕快地跳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