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鳳凰等待的時間並不長,所有有工具的人齊齊上陣,也就過了一袋煙的時間,一人多深的坑被挖了出來。就像預想的一樣,棺材出現了。
鳳凰聽到所有人的都吐了口氣。氣氛一下子放鬆了下來。
“都頭,還是您腦子快啊。肯定是當初我們擺在地上的石頭,被哪個不開眼的人給挪了地方。這周圍都是平地,兄弟們當時堆墳包的時候就沒注意,結果惹出這個亂子。要不是都頭您的慧眼識破,弟兄們肯定都以爲是撞鬼了。”那個參與了齊四下葬的一邊擦着額頭上的汗,一邊不忘了拍武松的馬屁。
棺材被兩個官差擡了上來,放在了地面上。在這口棺材旁邊,是存放女屍的棺材和未來將爲二人合葬的棺材。
鳳凰看到這,覺得有些可樂。在這三口棺材當中齊四作爲一個男人死後所承裝的棺材居然是最小的,那女屍的棺材幾乎要跟兩人合葬的那口一般大了。看來縣衙也是沒什麼錢,安道滿也沒在這上面自己破費。
但是鳳凰並不敢放鬆警惕,雖然這棺材的外表沒有破損,但是怎麼就那麼巧,做記號的石頭被人移動了。另外那染着安道滿鮮血的石頭,怎麼就會平白無故的消失了?這都太不正常了。
“開棺。”鳳凰打發周圍的官差,同時做好了應對意外的準備。
“都頭,這樣太草率了吧啊,您看咱僱了吹拉班子,又買了這麼多紙活兒。齊四爺畢竟在這睡了這麼長時間,咱就這麼直接把他叫起來,會不會不太好?”那官差極力的突出自己想事情比較全面,鳳凰明白,這也是拍馬屁的一種。
“算了,那都是形式化的東西。我瞭解齊四,他不喜歡那種虛頭吧腦的玩意,如果他還活着,肯定希望咱們直接把姑娘扔到他牀上,所謂婚禮,他肯定是不在乎的。另外天也不早了,如果再把那些儀式弄完,估計等回陽谷就要天亮了。你們是光棍不要緊,我可是有媳婦的。”鳳凰竭力緩解着氣氛,然後他深吸了一口氣:“開棺。”
棺材是用釘子釘牢的,隨隊伍而來的一個民夫,拿出了羊角錘子和起子,一根一根的拔掉釘子,每拔掉一根釘子,鳳凰就感覺到身邊的人好像抖動一下。終於,釘子全都拔出來了。
鳳凰不在停留,走到棺材旁,用手奮力一掀,把棺材蓋子幾乎扔出一丈遠。棺材裡升起了濃重的灰塵,如同霧氣一般瀰漫,同時刺鼻的味道撲面而來。鳳凰雙手急速拍打着四周,把霧氣驅散,而後定睛向棺材裡觀看。
棺槨空空如也,哪有什麼齊四的屍骸。
周圍傳來了驚呼聲,鳳凰知道,所有的官差跟自己一樣看到了空棺,看起來,屍變的說法是真的。現在應該怎麼辦?
就在鳳凰正在發愣的時候,吹拉班子裡有一個人往女屍的棺材上潑灑了什麼,然後把手中的引燃的火摺子往棺材上一扔,那棺材“騰”的一下燃着了,緊接着那三人撒腿就跑。
鳳凰雖然不明白具體是怎麼回事,但也迅速的猜到,那女屍的棺材必定有問題,燃着之後會對在場的其他人大大的不利,此時不能猶豫。他大喊一聲:“快跑,離這遠點。”
而後鳳凰更不停留,甩開大步,朝南跑去。
他知道,四周都是平地,對方必有後招。那個山包肯定是關鍵。武松啊武松,我就知道你找我沒什麼好事。只有這種玩命的時刻,你纔會想到我老人家。鳳凰氣呼呼的想。
其他的官差聽到鳳凰的呼喊,當即逃命。不過奔跑的方向卻都不是向南,在這個方向上,鳳凰成爲了孤家寡人。
也就是跑出了二百多步的功夫,悶聲悶氣的一聲響動傳來,鳳凰跑動之中甩臉觀看,那女屍的棺材徹底的炸開,從裡面散發出綠色的氣體。不用說,那氣體肯定有毒。此時正是隆冬時節,白天裡多吹西北風,而晚上的時候,間或會颳起東南風,此處南方有一山包,夜間的風向更會逆行。
鳳凰自己並不怕毒,但他極害怕這具無面者的身軀被毒氣所損害,想再找一個可不是容易的事。所以再想明白風向之後,更不停留,腳下使勁,向山包疾奔而去。
潘七
事情跟潘七想的不一樣,按照她的計劃,新軍統領死後,所有收到她死亡預告的人都會對她奉若神明,而她在伙房的位置也會更加的穩固。
但在這個下午,伙房裡只有沉默,藍衣胖子和黑臉屠夫兩方面勢力都沒有向自己示好。潘七有幾次都想主動去邀功,可她的心裡總有一種不對的感覺,因此她一直剋制着這種衝動。
嗯,再看看,還是等他們主動來投靠我,這樣好一些。
天色有一點點擦黑了,潘七也毛躁起來。她不斷咒罵着自己的不沉穩,在計劃謀劃階段總是成足在胸,覺得自己勝券在握,當真正要收貨結果的時候,卻懦弱的彷彿孩童時代。難道現在真的只有等待沒有別的事可以做了?如果有人能告訴我下面應該怎麼做就好了,潘七舉目四望,伙房裡的廚子沒有一個是可以聯合的。
等等,除了一個人。毛蛋!對,他也一定非常想要自由,如果我跟他求助的話,或許他會有好辦法。可是怎麼跟他說呢?直接告訴他三個名字的秘密?不,這顯然不行,第二個名字的計劃施行的雖然非常順利,但結果似乎離自己的預期有一定的距離,我手裡只剩下了最後的名字,這個籌碼在毛蛋看來可能太小了,構不成聯合的標準。我也需要知道毛蛋的底牌,這個人也許不僅僅是聰明而已,總感覺他還有別的依仗。
潘七看着毛蛋,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怎麼,有話想跟我說?”毛蛋拍了拍手上的麪粉:“活也乾的差不多了,你想說什麼就說吧,是不是想讓我幫忙?”
“我是半天堡的幽靈,你有什麼資格幫我的忙?我只是在考慮怎麼殺掉你而已。”潘七故作鎮定。
“別逗了,潘七。你要是有那種隨時可以取走人性命的能力,我早就身首異處了。咱們雖然相處的時間不長,但我知道你這人心狠手辣,掌握了生殺大權的你絕不會低調,不會允許任何人窺探你的秘密。”毛蛋笑着說。
“那你說說看,作爲半天堡幽靈的我,有什麼事情需要你幫忙?”潘七決定最後考驗一次毛蛋的智慧,她必須確定,毛蛋有資格當她的盟友,來共同使用最後的名字。
“我猜,是你被眼前的局面難住了吧。早晨的時候你去找那個穿藍衣服的胖子和黑臉的屠夫,我估計你和他倆說的跟和我中午說的差不多,都是提前預告了新軍統領的死亡,也許沒有跟我說的那麼詳細。從你今天中午不能確切的瞭解死亡的方法來看,你肯定授意給別人來執行這次殺戮的,所以你早晨跟他倆說的時候,應該只用了個大概的形容,按照你的性格,具體要殺的人和殺人事件地點都會決口不談,只會說個大概,比如,呃‘最近有一個大人物會死’什麼的,這會給你留下很多緩衝時間。”毛蛋停了一下,然後點點頭:“看你的目光如此驚詫,看來我猜的不錯嘛,哈哈。”
“說下去。”潘金蓮捏緊了拳頭,如果這個人只是擁有智慧而沒有其他能夠讓自己利用的東西的話,那必須要殺掉他,即便用第三個名字也在所不惜,黃虎那邊可以另外的想辦法去周旋,身邊的炸彈可是會隨時把自己炸上天。
“但是潘七,你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藍衣胖子和黑臉屠夫並不是傻瓜。他們被抓上半天堡的時候一無所有,沒有人來贖他們,甚至他倆不具備你一樣的廚子手藝。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藍衣胖子選擇了當伙房的雜工,天天做些摘菜的活計,而黑臉屠夫則仗着身強力壯當上了屠夫。從被人壓迫和排擠,在半天堡最底層的伙房,一步步建立起自己的威嚴。你要覺得可以用幾句話和一顆跟伙房關係並不大的人頭壓制住他們的話,那你就是徹徹底底的傻瓜。”毛蛋狡黠的一笑:“下面要說的將是很關鍵的部分,我擔心說了這些可能就會隨之死去。雖然我猜測你殺人的次數是有限度的,但我並不想冒險。我活了二十多年,還沒碰過女人的身子,可不想就這麼死去。潘七,你該說一點自己的秘密作爲交換,如果我覺得你這個人可以信賴的話,我想我會繼續說下去的。”
毛蛋實在是太狡猾了,他說得這些話聽着非常在理,但仔細想來,其中卻沒什麼內容。很顯然,他覺得吃定我了。我得露一點看似寶貴,實則無用的秘密。潘七急速的思考着,應該用什麼來做出交換。
思考了片刻,她拿定了注意。潘七把右手的食指伸進了嘴裡。蘸了些口水,然後把口水塗到了右側的額頭上,那裡是人皮面具的粘合處。用溼潤的手指輕輕的揉捏了片刻,人皮面具的粘合處撬了起來。
潘七輕輕的揭開面具,她並沒有完全展示,而只是露出了小半個額頭,就迅速的又把面具粘了回去。
這張人皮面具是根據潘七自己易容的樣子所做,所以皮膚的顏色跟潘七本來的膚色相仿,即便是把額頭上的面具完全揭開,恐怕也無法發現這是一張顛倒了性別的面具。這就等於告訴了毛蛋,我是易容者,但卻把掩蓋性別這個易容的真正目的遮擋了過去。
潘七做完了這一刻,看着驚愕的毛蛋,笑着說:“怎麼樣,這個交換夠不夠?”
毛蛋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說話,就是這麼呆呆的看着。潘七等了好長時間,毛蛋終於把這口氣舒緩了過來。“原來,人皮面具真的存在,我一直以爲那是寫戲文的人和說書先生騙人的把戲。你是個易容者,這很好,潘七,這的確是個大秘密。那想來你的這張臉是被半天堡的其他人熟識得,所以才需要易容改扮。你擔心我泄露你的真實身份,因此只給我看了一點點。不過我也有一點想不通,你揭開面具所露出的額頭跟面具上的額頭幾乎是一樣的,那這種易容對於熟悉你的人來說,豈不是暴露的最好理由?也許你想隱藏的是別的什麼吧。”毛蛋自顧自的說話,這種自言自語彷彿只是陳述着腦海裡的想法。
“該你了。”潘七的話很短。她知道,說的越多恐怕提供給毛蛋分析的素材就越多,這個人實在是厲害。
“哦,該我了。”毛蛋彷彿是站累了,索性蹲了下去,依靠在牆角,手裡掐捏着地上的稻草。“你所犯的錯誤就是太心急。可能你太想使用手中的力量吧,在跟藍衣胖子和黑衣屠夫交談之後,就迅速的發出了要殺人的指令。這個過程對於藍衣胖子和黑衣屠夫實在是太快了,按照他們的邏輯,如果你真是在這個謀殺過程當中是足夠重要的角色,那麼在泄露給他們消息之後,應該進行一定量的計劃調整,在幾天之後,再讓這人死去。早晨剛說完,中午人就死,給所有人的感覺都是,你只不過是碰巧聽到了什麼消息,然後就用這個消息來唬人而已。再加上你自作聰明,最開始發出的消息過於模糊,因此他們對你的信任生疑也是正常的。”
“啪!”在毛蛋反覆的揉(和諧縱橫)搓破壞下,小半把幹稻草被一下拉斷,而毛蛋的臉上,也隨之露出了喜悅的神情。
“那我應該怎麼辦?”潘七幾乎是在問出這句話的同時就後悔了。毛蛋的分析雖然有道理,但是畢竟是建立了解事件結果的基礎上進行的逆推,這要比推斷未來簡單的多。何況,如果真的要讓毛蛋告訴自己應該怎麼辦,他一定會索要更多的秘密。潘七甚至沒有理由拒絕,畢竟,如果不知道手頭的工具有什麼,怎麼能夠制定出砸破牢籠的計劃呢?
可是,我只剩下一個名字了啊!我原來以爲三個名字很多,現在看來,原來是很少!潘七心裡暗暗的想。
“怎麼辦?這個問題問的好。”毛蛋把拉斷的稻草重新團在了一起,攥成了一個草球,把草球在兩隻手裡來回扔。“我能給你的最好建議就是,幹掉藍衣胖子和黑臉屠夫當中的一個,這樣的話很容易就能獲得伙房的主導權。但是半天堡的幽靈,我不知道你的最後目標是什麼,如果僅僅是爲了稱霸伙房的話,那你做的事是不是有點多?還有,我想知道,我在那並不遙遠的未來會獲得什麼?”
很好,他並沒有問我具體殺人的限制和步驟,如果他這麼問了,我真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目標,承諾?這個可以告訴你。可惜毛蛋,守承諾是男人的事,我並不是什麼君子,僅僅是一個婦道人家,承諾對我來講一錢不值,我姑且隨便承諾一個好了。
“在這最底層的伙房獲得地位又能怎麼樣,我要獲得的是自由,逃出半天堡的自由!你幫助我,你也一樣可以獲得自由。想一想吧,你逃出半天堡之後,只要隨便找個餐館當個白案廚子,活比這少的多,最多半年就能攢夠娶媳婦的錢。你不是剛纔唸叨沒碰過女人嗎,去了媳婦之後,自己的老婆想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潘七竭力像毛蛋勾勒着美好的未來。她知道二十多歲的男人,正是對女人無比嚮往的時刻,用這個前景誘惑毛蛋,他一定會就範的。再說,自由,是多麼美麗的詞彙,在半天堡的伙房裡被囚禁的人,怎麼可能不向往自由?潘七覺得自己贏定了。
“哦,原來是這樣,你的目標是要逃出而不是潛入。現在我可以確定了,你的面具下並不是一張被別人熟悉的臉,這個秘密是什麼我暫時還猜不透。另外,關於你殺人的次數是有額度的猜測也被證實了,按照你的性格,不揮霍完自己的權力,是不會想要逃走的,恐怕那額度已經非常稀少了吧?也許只剩下了一兩個。”毛蛋把那個草球一下子扔進了燃燒的竈坑裡,那草球瞬間燃燒,化作一個火團,光耀無比,卻在幾秒鐘之後,迅速的黯淡了下去。“不過是這樣的話,看起來,藍衣胖子、黑臉廚子還有我,我們三個安全了,你不會用最後的機會來擊殺我們這種微不足道的人。既然你對我沒有危險,還許諾給我自由,那好吧,我們的聯盟暫時達成。”
潘七一邊聽着毛蛋的話,一邊看着被竈坑裡的火光映襯着的毛蛋忽明忽暗的臉,不由得咬緊了嘴脣,她的喉頭似乎流淌過了鹹澀的鮮血。
“爲了自由。”潘七伸出了手。
“爲了自由。”毛蛋輕聲的迴應着,然後拉住潘七伸出的手,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