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這種詭異的出現方式,以及現在身處的是大漠,而不是南方的澤國,石手不會覺得有什麼異樣。因爲這真的是一條船,跟陽谷周圍碼頭上劃的那種小船差不了許多。
不,還有一點不一樣,那就是站在船尾的那個鐵骷髏,石手回想了一下剛纔的過程,似乎是骷髏的血和石手的血一起,將這條船召喚了出來。石手見過許多奇怪的事,可是在大漠中出現這樣的光景,似乎僅僅在夢中才有着可能。
石手知道,這決計不是夢,而是真實的不能再真實的現實。船已經出現了,下一步應該怎麼辦?按照正常來說,出現了船似乎應當坐上去纔算妥當,可大漠裡只有沙子,並沒有連成片的水,船在這裡是沒有任何作用的,除非下面有輪子,前面又有駱駝拉着,這樣的話,還可以成爲一個看上去有些蹩腳的馬車。
石手正在琢磨這些事的時候,卻發現,鐵骷髏的手已經出現了變化,卻少了一根手指的右手現在指的並不是正上方,而是指着“他”面前的這條船。除了少一根手指,他指路的方法和手型,跟之前所遇到的白骨,都是一模一樣的。
石手沒有選擇,他的體力已經不夠他走出多遠,除了上船拼一拼之外,他就只能夠留在原地等死,這顯然是他不想看到的。石手已經有些站不穩了,他幾乎是爬上了船,坐下之後,他發現幾乎沒有再站起來的力氣。這也不錯,不管結局怎麼樣,好歹不用在沙子上繼續待着了。過去的這一段時間,石手的一切活動都在沙子上進行,他有的時候甚至產生了連身體裡流淌的血也摻上了沙子的錯覺。這條船,石手看不出來是什麼材質做的,他的右手本來就沒有感知的能力,左手殘破不堪,幾乎喪失了知覺,好在他並不在乎這一點,只要不是沙子做成的船,就算是死在上面,也可以說是對生命的一種告慰了。
石手本以爲坐下之後,船隻會產生什麼變化,但是足足等了一炷香的時間,船仍舊停在原地,那煞有介事的鐵骷髏,看起來除了流血和指路之外,並沒有什麼別的本事。只是在這裡同石手一起形影相弔。
石手看了幾眼鐵骷髏之後,失望的轉過身來,然後他發現了一個之前被他忽略的所在,在船頭上,插了一把匕首。之所以石手認爲那匕首是插在上面,而並不是船的一部分,是因爲他能夠看出匕首,是骨頭製成的,跟造船的材料明顯不同。仔細看去,匕首應當插在船前的一個圓孔裡,匕首並沒有把這圓孔填滿,在面的地方,留下了明顯的空隙,石手奇怪的是,這種空隙,居然沒有被流沙填滿。
石手慢慢的看出了門道,在圓孔的周圍,有着一絲絲斑駁的流血痕跡,雖然被沙子打磨的已經很淡了,但是血液超強的附着性,還是讓這些痕跡頑強的停留了下來,這麼一看,一切就很明顯了,這把匕首是要沾血,然後插到圓孔裡,這樣做會產生什麼樣的結果,石手並不清楚,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之前有人不止一次的這樣做過。
要血的話,這很好辦,石手的左手傷口並沒有癒合,他忍着劇痛將傷口在骨匕首上蹭了幾下,幾乎已經乾癟的手指,又留出了一點點的血,沿着匕首的刀刃向下流淌,在這個過程當中,風不斷的吹着這本來就不多的血,沙子似乎也想把血滴留在半路,所以等到血進到小孔中的時候,已經所剩無幾。
石手當然明白,應該把匕首拔出來沾血的效果更好,可他的雙手都已經沒辦法攥成拳頭,試了幾次,那匕首就好像長在船上一樣紋絲不動。血流進了圓孔,但是船仍舊沒有什麼變化,石手彷彿聽得到這艘船在沙海中,無聲的嘆息。
雖然沒有直接證據證明,但石手還是相信,這條船是靠血驅動的,石手的手已經不可能頂着風沙流出更多的血液,而且最要命的是,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血是否是有用的,也許這條船,也是挑人的。
張樹不可能留下沒有答案的謎題,一定……斷指!鐵骷髏的斷指,流出了很多的血,也許這些血並不是單純的召喚船隻,可以驅動也是說不準的。剛纔斷指掉在了鐵骷髏前面的沙子上,那個地方已經被船頂了起來,石手連忙低頭仔細尋找,不一會就在鐵骷髏前面的船底找到了斷指,鐵手指在船隻上很顯眼。
斷指已經不流血了,但這是石手最後的希望,他勉強的用兩隻手的手掌,夾住斷指,在匕首的刀刃上,輕輕的一割,然後,令人驚訝的事情發生了,骨匕首割破了斷指鐵做的外皮,看似單薄的斷指,在那一瞬間幾乎全部變成了血液,附着在匕首上,沿着刀刃緩緩向圓孔下降。風沙狂吹,但不能動它分毫,這些血幾乎是無損的,流進了圓孔中。
寂靜,天地的寂靜,風沙在這一瞬間也停止了,石手感覺到這個世界上除了他的呼吸和心跳之外,所有的一切都沉默了,這種沉默維持了大概十個呼吸的時間。然後,天昏地暗,天地間的風怒號着,好像羣鬼在地面的縫隙中涌出,在世間無所顧忌的狂舞。每一粒沙子都有了生命,它們一起的升騰起來,做着絕望的狂歡。
石手感覺彷彿有什麼東西踢了他的屁股一腳,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船已經在飛速前進。船尾的鐵骷髏屹立不動,只是他本來空洞的眼眶中,閃着紅色的光芒。
船要到哪裡去?石手不知道,但是他知道,船隻的目的地,將是旅途的終點。他已經不可能再靠自己的力量向前了,船隻的驅動,也代表着他把所有能做的事都做了,好在在手指失去功能之前,他已經把石塊僅僅的捆在了背上,他能夠感覺的到月牙,那隻兇猛的老虎現在趴在角落裡,瑟瑟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