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伙伕應當是每個月有兩張龍錢的工錢對吧?”二狗子在問話的時候,嘴脣有些發抖,在紅色的光暈中,這種抖動的過程,就彷彿在流出鮮血。
“沒錯,比你們普通的嘍囉多一張,你們是一張,我們是兩張。”毛蛋索性靠在了栓鐵鏈子的巨石上,他的動作顯得有些過分的悠閒,鐵鏈瓶裝的響聲在潘七聽來已經不是很刺耳,相反,這種聲音倒有些像樂器發出的清脆聲音。
“你湊不夠剩下的二十三張,也就是說……”二狗子重重的嚥了一口口水,然後顫抖着說:“你是說,那一天距離現在,已經不到一年了是嗎?”
看來二狗子的算術還不錯,一年的話,毛蛋能夠過得二十四張龍錢,可要是時間不到一年的話,毛蛋就算是不吃不喝,也不可能攢到。
“你說的不錯,不過其實還是過分樂觀了一點,如果還有那麼多時間的話,我完全可以巧取豪奪,從其他的伙伕身上獲得龍錢,再或者,用最爲簡單的方法,在青黃不接的時候,再次的用糧食來進行交換,要知道,如果今年半天堡發生饑荒,我敢打包票,在伙房外的人全都餓死之前,伙房裡的人,絕對不會有一個因爲飢餓而死。龍錢的秘密,只有極少部分人知道,即便是知道,所有人也會選擇,暫時撐過眼前。這一點我說的沒錯吧?”毛蛋輕輕的吐着氣,他說話的時候,並沒有看着二狗子,他的眼睛只是愣愣的看着天上的紅色彗星。
“難道……難道那一天的日子已經這麼近了?會發生在青黃不接的時間之前?”二狗子的聲音完全的破掉了,早已經失去了押送毛蛋和潘七的時候的那份蠻橫。
“你們這些嘍囉,上山之前也都是遊手好閒的之人,大概也不知道所謂的‘青黃不接’到底是什麼時候,時間確實很近,青黃不接就是三四月份的時候。你這個人還算聰明,實際上那一天就會發生在二月底。對於我來說,已經根本沒有可能獲得足夠多的龍錢了,我所擁有的,只不過是夠幾個人吃的食品而已,那些做着富甲一方美夢的人,是不會看上我的,何況,一個廚子,也絕對不夠他們賭上未來。”毛蛋調整了一下手腕的動作。“現在,你們知道,爲什麼,我這麼求死了吧。”毛蛋的眼神一變,側逆着紅色彗星散發下的光芒,如同在噩夢當中纔會出現的邪神,用常人難以想象的陰寒語氣說道:“不光我要死,你們也都要死。哈哈哈哈……”
這一串笑聲,如同瓦罐打碎在堅石上,清脆的刺耳。潘七躺在地上,都感覺到心驚肉跳,她驚異於毛蛋的這些講述和笑聲,帶給她的壓迫感,居然遠遠的大於死亡。果然,相比於必然要面對的悲慘結局,往往是不明(和諧縱橫)真相的厄運,更讓人膽戰心驚。未知的事物,永遠比形容的清楚的東西,更能打動人。
笑聲之後,便是沉默,毛蛋和二狗子都不再說話,山崖旁只剩下了風聲,每個人都像雕塑一樣在風中存在,只有不斷被風吹起的頭髮,還有從鼻孔和嘴巴中呼出的白氣,在彼此證明着,他們還都活着。
首先打破僵局的是二狗子,二狗子本來正是在走向小頭目的路上,但是他恢復活動,並不是繼續像小頭目的方向走,而是朝着相反的方向,後退了兩步,然後,他把一大卷的龍錢,都塞到了懷裡。
“二狗子,你想幹什麼?”小頭目的聲音如同夜梟一樣淒厲的響起。
“不幹什麼。”二狗子的臉不再恐懼,而是透出了堅毅。“很簡單,以前不知道龍錢的用處時,我們沒少給你上供,但現在不行了,手裡的龍錢就相當於未來的命,既然這錢是我拿到的,那我就不會再給你們。”
“二狗子,這錢是咱們三個共同拿到的,秘密咱們三個也都聽到了,我認爲應當平分。這樣我們每個人手頭都會剩下九張龍錢,剩下的兩個月,咱們各自再湊夠四十一張,也就能把事躲過去。你手裡沒有龍錢了,這一點我知道,就算你獨吞了二十九張,我們兩個爲了活下去,也一定不會與你善罷甘休,你想獲得剩下的二十三張,估計也是艱難無比。二狗子,在這個時候,三個人,一定比一個人做事更方便!”另一個嘍囉出生規勸二狗子,他的聲音充滿了殷切的期望。
“三個人,確實比一個人做事更方便,但是,也比一個人需要的龍錢更多。”二狗子冷冷的答道:“半天堡的龍錢有蹊蹺,這事咱們私下也議論過,直到今天,才知道其中玄機,這就代表着咱們命不當絕。你們既然能夠賺到四十一張,我覺得就不在乎每個人再多搞九張,我沒有那麼大本事,錢我是不會分的。另外我也聽出來了,你們是想佔着人數優勢跟我爲敵,然後把錢搶走是吧,呵呵呵。”風吹着二狗子的衣服獵獵作響,他用手指着那個小頭目。“你不過是個窩囊廢,屁用都不頂。至於你……”二狗子指着另一個嘍囉說:“如果你是三胞胎的話,跟你兩個同胞兄弟一起上還有機會戰勝我,可憑現在的你,是絕對不可能的。這一點我相信,你比我更清楚。”
看來二狗子在這三個人當中是最能打的,潘七恍然大悟,怪不得他可以直截了當的私吞毛蛋懷裡的龍錢。三個兵丁的隊伍中出現了分化,那是不是意味着……潘七的生命出現了轉機?生命和希望的光芒再一次的從裂縫中滲透了進來,潘七本來想強迫自己閉上眼睛,不去看這道光芒。可是這道光能刺破她的眼瞼,甚至穿過了眼睛,直接照到了她的心裡。也許,可以不用死,也許,可以再多活一陣。潘七的呼吸急促起來,本來已經因爲寒冷要停止的心跳,重新的充滿了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