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大的心隨着胖子的這聲長嘆,也一起震顫了一下。無論是那些在莫愁館裡同自己歡愉的女人,還是潘金蓮,如今都已經不在他的身邊。一些是被自己殺死,一個是獨自離開。不管怎麼說,那種歡樂都只是暫時的,在此後長久的回憶中,在想再來一次的時候,心中所有的,也只是濃烈的慾望和淡淡的哀愁。是啊,到最後,全是落空的。就算潘金蓮不離開,在過一些年,當她人老珠黃的時候,她還能帶給自己那種曾經的衝動嗎?要是這樣的話,那她走和不走,又有什麼樣的區別呢?
如此看來,不管怎麼說,女人都是會讓一切落空的東西,而沉迷於女色,就是太傻太傻了。也難怪西門慶,雖然百花纏身,可是最後連一房妻室都沒有。他見的女人多,嘗的女人也多。對於這種最後一無所有的處境,想必也是心知肚明,這樣說來,不娶親,倒也是一種不錯的自我保護。直到現在,武大才覺得,他有一些可以理解西門慶,這個花花公子所擁有的,不光是那種抽(和諧)插的快意,更多的是落寞的苦澀。
“大哥所言極是,兄弟聽大哥一言,覺得茅塞頓開。果然啊,只有跟您這樣的高人聊天,才能增長見聞。”武大所說的話裡,倒有個六七分是真心話。
“看兄弟這表情,也是在女人身上吃過虧的。不過話說回來,你也不必爲此太過於掛懷,這世界上,又有哪個男人沒在女人身上吃過虧呢?所以這不算是什麼了。”胖子輕輕的晃了晃頭。“所以,可能是神仙覺得,如果只給男人這兩種享樂的話,實在是太過於殘忍,因此,享樂的方法還有一種。”胖子的語氣再度的變成了興致勃勃。
“那就是吃?”武大試探性的問。畢竟胖子的話題是由吃引起的,最後也應當落實在吃上,這樣才比較合理。
“對嘍,就是你我都喜歡的吃。吃這個東西看似虛無縹緲,在肚子裡轉上幾個時辰,就要被拉出來,變成臭烘烘的一坨。大略的一想,你可能覺得,吃纔是最不實在的享樂。其實不然。”胖子賣關子一樣的吧嗒了下嘴。
老實說,武大十分不想把吧嗒嘴的動作和“臭烘烘的一坨”這樣的話語放在一起來想。但是胖子的話,確實必須要接的。“願聞其詳,小弟對於這個問題,確實不是十分的明瞭,正想讓大哥來替小弟解惑。”
“咱們吃,其實並不是要吃這些東西,咱們吃的是味道,所以東西被拉出去了,並沒有什麼損失。何況那些東西里的精華,也會留在身體裡,變成這些東西。”胖子把自己的肚子拍的山響。“只是我有的時候想,要是這些精華也能夠拉出去就好了,也不至於形成這許多的負擔。哈哈哈。不過吃也有一個缺點,那就是每次都沒有吃過癮,結果呢就吃飽了,只能下次再來,實在是十分的不盡興啊。所以我有的時候想,要是有倆肚子就好了,這樣的話就可以多吃些東西。當然了,最好是這些東西怎麼吃都吃不飽,讓我一次吃個夠,這樣纔好。哈哈哈。”胖子笑的鬍子亂顫。“而且這種好味道,永遠不會背叛你。即便是這個廚子死了,也會有其他人能夠烹製。手藝這個東西,是有傳人的,而傳人當中的佼佼者,必定能比上一代的廚子手藝更加的精湛。吃是不會背叛自己的享樂,最平實,也最實在。”這句話硬生生的被咀嚼的動作所打斷,胖子又夾了一大口東西,硬生生的嚥下。然後打了一個響亮的飽嗝,看起來,他已經有些吃飽了。
看來這場談話就要完結了,武大覺得有些不甘心,因爲什麼實質性的內容都沒有談。不過反過來想想,要是第一次吃飯,就談一些希望對方能夠幫助自己的話語的話,似乎也有些太功利了。還是忍忍吧,自己真心實意的跟這胖子結交,想必他也不會虧待自己。
“我還沒說完。”胖子明顯有些噎住了,他抓起旁邊的茶碗,猛喝了一大口水,然後緊張的表情才舒緩了下來。“你說,上賭桌得多少錢,在京城怎麼也得五十兩銀子才能去賭吧。你說娶媳婦多少錢,逛窯子多少錢,這些都價格不菲,討女人歡心的東西,哪一樣價格都不便宜,而且現在的女人要價還越來越高,真他媽以爲自己下面鑲了寶石了。可是吃東西不一樣,花上幾個銅板買的燒餅,也一樣非常好吃,能夠帶給你由衷的快樂。當然了,它更容易飽人。”又是一個飽嗝。
武大對於燒餅太熟悉了,他很想說,就算是武松,一般吃五個燒餅,也就飽了。而吃燒餅的大多數人,都覺得燒餅充飢的程度還不夠,最好是吃半塊就可以頂上一天,這纔是那些連掏幾個銅板都費勁的人的由衷的想法。
對於這胖子來說,那樣的生活太遙遠,他也從來沒有想過,吃不飽飯會是什麼樣的感覺。胖子以爲他說的東西很高明,實際上也就是那麼回事。當武大聽完了胖子的言論之後,他的心中產生了不削。這個世界上的大多數人都是窮苦人,大多數人都不能做到衣食無憂,怎麼吃都吃不飽,是比瘟疫更讓人恐慌的感覺,不要說這樣,就算是食量大一點,對於尋常人家來講,也是很大的負擔。這一點,武大已經在大食量的武松身上吃夠了虧。
想到這的時候,武大對於胖子的高論,有了很多厭煩,他很想結束這個話題。別的不說,最好能知道這胖子的身份,最起碼這樣日後找尋他也方便一些,莫要說花了銀子,卻不知他是哪路神仙,那就太不值當了。
“行了,今天吃吃不下了。可惜啊可惜,還沒吃的過癮,這肚子終歸還是不夠大啊。”胖子輕輕的撫摸着肚子,想來是吃脹了之後,再拍打會有些疼痛的緣故,才讓他突然對“酒桶”溫柔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