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大
武大沒出過什麼遠門,生平是隻是從清河移居到了陽谷,此番來到京城,已經是他人生當中的最長的一段旅行。當然,也是最驚心動魄的旅行。
這是武大思前想後的結果,他在桂花樓越想越後怕,覺得事情存在太多的漏洞,自己應該已經無限趨近於暴露,不能夠把事情壓在自己弟弟身上,何況那最知道狀況的西門慶,巴不得把他兄弟倆一起扳倒,再者,武大最大的心病,就是那個可能活下來的女人。
相比之下,西門慶的言論再怎麼對武大不利,都只能算是間接證據,可一旦那個被自己抽了一巴掌的女人沒有死的話,她將可以直接指認自己。還有,在陽谷縣外小樹林殺的那個人也太武斷了,在那之後居然沒有處理屍體,就讓屍體那麼待着。況且殺那個小廝的時候無比慌亂,現場應當遺留下了一些蛛絲馬跡。最重要的是,自己的背後居然出現了那樣鬼魅般的字跡……一定有什麼世外高人在暗中盯着自己,說不準什麼時候自己的腦袋,也會無聲無息的被這位高人取走。
武大根本就待不住了,十一月十六的早晨天還不太亮,他就偷偷的從桂花樓的後門跑了出來,當然,他在走的時候沒有忘記帶錢,實際上他把所有櫃上的流水,都卷在了一個包袱裡。雖說十五的晚上生意不景氣,可是因爲好幾天沒有把流水入賬,所以這一包袱,倒有個五百多兩現銀,這對於武大來說,已經是意外的收穫了。只是在背起的時候,武大才發現,這些錢不是太少,而是有些太多,準確的說,是太重了。幸虧武大擔了這麼多年扁擔,早練的肩膀銅打鐵鑄,背起來的時候,仍然感覺那包袱直接勒入肩膀的肉。
武大也知道,他這一離開陽谷,暫時就沒了進項。雖然說做燒餅的手藝仍然在,可武大不想去重操舊業,畢竟賣燒餅的矮子,這實在太容易讓別人產生聯想,要是武松派人來拿自己的話,只要稍微一打聽,自己無論如何也是跑不掉的。更重要的是,武大已經享了幾個月的福,現在的他,已經完全不想從事那種低賤的體力勞動,在腦海深處,武大認爲現在的他已經是一個上等人,連燒餅這種下賤的食物都不太喜歡吃,怎麼還可能去做燒餅,賣燒餅呢?
所以這些錢是遠遠不夠的。在百般猶豫之下,他把桂花樓的房契和地契,揣在了懷裡。武松把桂花樓盤過來的時候,把相關的文件都給了武大,畢竟武大是名義上的東家,在這一點上,武松這個做弟弟的可是相當的夠意思。剛剛拿到地契的時候,武大每一天都要拿出來看看,可是日子久了,便也習慣了。沒想到再拿到手裡的時候,卻是想要逃亡的時刻。
收拾好了這一切之後,武大給大家留了一封信件,說是老家清河出了點事,他需要回去一趟,所以帶走了櫃上所有的流水。麻煩劉林轉告一下武松,武大說自己大概要在清河縣過年,過完年之後,自然會返回,希望大家不要掛念云云,寫完之後,便把書信攤在桌子上,小心的吹了吹上面的墨跡。然後背好報復,在拂曉時刻,從桂花樓的後門溜了出來。
冬天天亮的晚,拂曉時刻又最爲寒冷,大街上滴水成冰,一個行人都沒有。武大縮了縮脖子,踏上了逃亡的路。此時他的心情是複雜的,他真正體會到了幾年以前,武松逃亡時候的感覺,不,那個時候的武松遠不如自己現在,武松逃亡的時候,沈七死在街上,通緝令可謂當時就下了,何況沈七跟縣衙還有親戚關係,縣衙自然是少有的雷厲風行,而最關鍵的是,當時家裡沒有錢,武松幾乎可以說是身無分文,踏上了未知的逃亡之路。但是誰能想到,幾年之後,當他再次出現在武大面前的時候,不但洗脫了殺人的罪名,還成爲了赫赫有名的打虎英雄。
思路進行到這裡,武大突然產生了一種不切實際的幻想,不知道他的逃亡之路,會不會複製武松的傳奇。現在他的包裹裡有大筆的銀子,而胭脂巷的殺人放火案,就算是衙門不拖沓,恐怕偵破也得是年根底下的事了,武大太瞭解衙門裡的官差了,這個時候誰都不願意幹活,就算是要通緝自己,也得等過了年開春,自己有着充分的逃亡時間。對比武松的逃亡之路,武大唯一不如的,就是他是個侏儒,而武松,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
但是在這個世界上,什麼最重要?並不是身高,而是金錢、權力和力量,只要有了這三樣,像秋雁那樣,甘心跪下給自己舔的人數不勝數。武大用類似的事,不斷的鼓勵着自己。然後,他開始認真的思考自己的逃亡路線。
清河是肯定不能回的,信裡面那麼寫只不過是爲了找個託詞,不至於說他們發現書信的時候,就可以覺察到自己是在逃亡。不過事情真正的發了之後,肯定會有人前往清河打聽,不過好在,其實在那邊也沒有什麼熟人了,他們也不會打聽出個所以然來,再者我的弟弟就在衙門,他對我最爲了解,還需要打聽什麼嗎?
其實最好的逃亡方法就是應該從碼頭坐船,一路向東。水路這東西很快,而且船一路要停靠無數的碼頭,我在某一個碼頭偷偷下船,是沒有人可能意識到的。就像……潘金蓮那樣,想到潘金蓮的同時,武大的心裡莫名其妙的痛了一下,他認爲,這只是拂曉的朔風太過於寒冷,一下吹透了厚重的東西,冰冷心窩。
但是現在是隆冬時分,河已經冰封了,碼頭已經停用。今年的冰層還尤其的厚,在冰面上甚至能行車,坐船隻能說是癡人說夢了。也就是說,逃亡必須要走陸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