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家,我知道你有很多問題想問,但現在應該說並不方便,今夜是非太多,還是先捱過去比較好。”張樹直接說中了武松的心思。
武松點了點頭,說:“不錯,確實是這樣,縣衙不知道是什麼情況了,還有西門藥鋪的其他人,不知道跑了沒有。”
“哦對,東家,我要告訴你,剛纔我教你如何用戒指的話語,其他人是聽不到的。”張樹小聲的嘟囔,伴隨着詭異的一笑。
“哦?”武松很驚詫,隨即想到,剛纔張樹按自己右肩的時候,似乎感覺到了一種心靈上的溝通,也許就是在那個時候精神與張樹進行了連接,怪不得剛纔對話時,感覺張樹說話的嘴型好像不太對,想來應該是他在和我溝通時,嘴裡說着其他東西來掩人耳目。武松下意識的摸了下自己的右肩。
“東家猜的沒錯,就是那個時候。這些鏢師都只能看到和聽到你大發神威戰勝活屍,同時用大神通,指揮屍體讓他們離開,想來這樣傳奇般的事蹟,明天就會傳遍陽谷。”張樹的敘述,平淡中帶有力量。
到這裡,武松突然感覺到有點後悔,如果剛纔把那些活屍留下,帶領着這麼一支隊伍,無論面對京城的多少好手,都是無所畏懼的。
“劉林,我哥哥呢?”武松這個時候才得閒問一下武大的去處。
劉林的臉色一緊,而後說:“都頭,掌櫃確實是跟我們一起來的,但進門之後有過一陣混亂,而後就再也沒有見過他。”
武松的心一翻,難道哥哥又出事了?轉念一想,這樣的可能性並不大,無論是李五一方還是齊四一方,他們都認爲穩操勝算,完全沒有必要做這種偷偷綁架武大的行爲。況且對於自己家的地形,武松是有數的。這個宅子只有前門而沒有後門,除非武大能爬上房頂,翻牆而出,否則的話只有前門一個出口。反覆琢磨下來,武松倒覺得,武大應該沒出什麼事,還在宅子裡。
武松和張樹挨個房間尋找,都沒有武大的影子。最後武松突然一拍大腿,自己忘了一個房間,這房間原本是宅子設計時的臥房,因爲齊四在那裡暴亡,有些晦氣,平時那裡也沒人樂意去,只有許久不用的雜物纔會被堆放在那,武二在搜尋的時候,想當然的也就把這遺忘了。
當二郎推開房門的時候,正看見武大蹲在地上,手裡似乎在把玩着什麼東西。武松一見哥哥,心裡陡然間放鬆了。“哥,你怎麼跑這來了?”武松有些埋怨的問道。
“你們前面的打鬥,我幫不上忙,出現在那裡只會添亂吧。所以就四處走走,你看,我發現了這個。”武大對着武松身手,給他看自己掌心的東西。
這是一顆紅色石頭,有武松的半個手指大小。
“你是從這個房間拿的,我怎麼不知道有這個東西?”武松心裡奇怪,這房間的清理工作是他親自進行的,不會有什麼遺漏。
“也許你不信,武松,我剛纔進來的時候,這塊石頭懸浮在空中,還閃着一點幽暗的紅光。那位置有點高,我需要跳一下才能夠到。”武大把手臂向上伸,做了個跳的動作。這個高度,大概在武松的額頭。
武松在記憶裡搜尋着跟這個石頭相關的影子,他能想到的,只有那個已經死去的充滿秘密的老頭——安道滿,在他的家裡,好像有一些類似的東西。另外,二郎隱隱覺得,這玩意跟齊四有些關係,也許齊四出現在這裡,更主要的是想奪取這塊紅色石頭。作爲比一般活屍強悍的齊四,肯定會有一些不同之處,可能重遊身死之地,會獲得一些別樣的體驗吧,很可惜,他失敗了。
“我這不知道這是什麼。”武松擺了擺手。他非常瞭解武大,武大發現的東西,就不會輕易交出,況且這紅色石頭到底是個什麼,武松確實說不清楚,就放在哥哥那吧。
武大的臉上露出失望的表情,看來他很希望武松能給他一個確準的的答案。在這個表情一閃過後,武大把石頭揣到了懷裡。“武松,外面的事料理完了嗎?”
“嗯,基本完了。”看來武大並沒有偷偷的觀察外面的事,他一直是在把玩石頭而已,這也好,否則的話,平添許多恐懼。
處理完了武大的事,武松知道必須要去衙門了。
“張樹,你跟我同行。哥哥和劉林回桂花樓即可,那應該不會再有什麼危險。院內的鏢師,留一部分下來幫忙清理下屍體,其他人隨同我走一趟吧。”武松做了囑咐。
武松的坐騎被丟在了遠處,現在去找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況且其他人都沒有馬騎,二郎索性也就與衆人共同步行,走向縣衙。
武松的家距離縣衙並不遠,即便是步行,所耗費的時間也不長。等到了縣衙之後,二郎很驚奇,按照他的猜想,縣衙應該跟自己家差不多,不說血肉橫飛吧,但怎麼也得是劍拔弩張。可縣衙從外面看平靜如常,跟想象中的情況相差甚遠。
二郎直接從正門走進了衙門,看門的官差一看,臉色無比的驚奇:“都頭您回來了啊,我們還都以爲您出事了呢,先前來了幾波人,都說是您派來的,我們還不信呢。”
“去城外給齊四爺辦事的人回來了嗎?”武松最關心的就是這個問題。
“沒有,一個都沒回來,這也是我們擔心的地方。”這官差的面色憂慮,可武松知道,自己如果死了,這些人也會當沒事一樣。不過鳳凰他們居然沒有一個人回來,看來果真遇到了不測,現在也沒有時間想他們了。
武松沒有再多說話,也沒有給看門人去通報的機會,而是帶着衆人直接衝進了縣衙,二郎想也不想就奔班房而去,人肯定都在那。
果然,班房的燈仍然亮着,裡面人影晃動,倒好像是在飲酒作樂一般。武松很平靜的推開了門,映入眼簾的是在酒桌上推杯換盞的鏢師和官差,兩夥人倒是其樂融融。
“都頭,您來了啊。”說話者正是單鏢頭。此刻的單鏢頭一看就是飲了不少酒,滿面紅光,說話的語氣也跟傍晚十分有些拘謹的樣子判若兩人。
武松初時心裡頗爲不滿,畢竟自己在外面幾次三番險些送命,而這些人卻在這飲酒作樂,跟自己所遇差別太大,心裡實在是不平衡。但轉念一想,依現在殘餘的體力,根本不可能再進行什麼戰鬥,這種平和的局面難道不是自己最希望看到的嗎?
想到這裡,武松點頭作答:“回來了,弟兄們吃着喝着啊。”
這時有一個官差舉起酒杯:“我們這也是在喝齊四爺的喜酒。不過都頭我們不明白啊,中午的時候明明看着你出城了,可是這些個兄弟卻說你沒出城,你到底是出沒出啊?那些出城的弟兄們現在在哪呢啊?”
武松認出了他,上午的時候裝病裝的最像的人,現在看起來卻沒有一點不舒服的樣子。這話擺明了是投石問路,想探明情況到底發展到什麼程度。是了,這些官差粘上毛比猴子都精,李五即便是真金白銀的收買,再沒確定一方勝利的情況下,他們都不會輕易的亮出自己的立場。正式武松不斷派出的到縣衙的人,讓這些官差心中產生了疑惑,不知現在到底是誰佔據了上風,這才一直沒有出手,保持着這種表面上其樂融融的樣子。
“哦,我本來是出了城的,但是收到了一些情報,所以折返了回來。那些兄弟在給齊四爺辦完事之後,也會回來,只不過應該是出了些差錯,時間有所延長。”武松故意不說收到的是什麼情報,而是拿眼睛環視着衆人,以此來暗示衆官差:你們心裡想的是什麼,我是知道的,想要反水的小辮子抓在我的手裡,最好老實些。
果然,那官差的醉態好像馬上清醒了:“有什麼情況嗎都頭,你一聲令下,我們兄弟赴湯蹈火萬死不辭。”這官差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放,顯出義正言辭的樣子。
幾乎與此同時,所有其他的官差也都做出了相同的動作。
“都頭你就說吧,我們兄弟都誓死追隨都頭。”
“水裡水裡去,火裡火裡去!”
這還是試探。武松如果底氣不足,就會招上這些人,那這中了這些官差的下懷。當他們直接面對李五等人的時候,就會馬上分辨出到底在對抗中誰更佔優,從而以此來選擇立場。二郎是不會讓他們如意的。
李五已經被斬殺,武松琢磨再去西門藥鋪的意義已經不大,如果殘餘勢力還在,那免不了要大戰一場,可是現在自己的情況是不能打,如果不在的話,西街都是商戶,深夜率領衆人前去,實在是影響不好,不如就這樣吧,武松感覺到很疲憊。
不,不能這樣,還有一個關鍵的人,我怎麼忘記了。那就是牢房裡的縣令,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
“各位隨行的鏢師,大家辛苦了半宿,也在這一起吃喝一下吧。”武松對身後的其他鏢師說。
那些人自然不客氣,擠進了班房。班房中原本就有很多同一鏢局的鏢師,因此這些人的進入並不顯得冷場。二郎明白,幾杯酒下肚之後,隨行而來的人,就會把剛剛自己的表現添油加醋的講述出來,估計能把在坐的官差嚇傻吧。
武松一拉張樹的肩膀,隨後抽身出屋。官差們的飲酒作樂,都頭通常是不參加的,他的離開也並不顯得不自然。
“東家,我們去哪?”張樹並沒感覺到意外,反而好像是覺得武松的行動太慢。
“我要去看看牢房裡的陽谷縣令。”武松並沒有隱瞞,而是直接說出了目的。
“牢房裡的陽谷縣令?原來是這樣,想來也是,八月初八夜裡發生的事太過詭異,兩個長得一樣的人,都稱自己爲縣令,都頭怎麼就能夠確定新來的是假的呢?難道只是因爲那個叫安道滿的人垂死的呼喊?看來這是一個計謀啊。不過今天晚上的事跟陽谷縣令有什麼關係呢?”張樹只是略微的做了下思考,就揭破了武松的底牌。
這更讓武松擔心,自己做的事其實並不高明,一切都是建立在鳳凰有了無面者的軀體後,高水平的易容,以及安道滿垂死的指認和自己篤定的態度。但這一切,如果隨着時間的流逝而不斷的做詳細的思考,還是很容易找出其中的破綻的。不能讓真的縣令等到秋後問斬,必須儘早解決。
“他跟今天晚上的事,關係極大。”武松揚了揚右手,指着中指上的戒指說:“這枚戒指,就是從陽谷縣令受衆得到的。”
張樹的臉陰沉了下來:“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必定是一個關鍵人物,東家如果想要徹底的掌握隕鐵戒指,必須要殺掉他。”
武松沒有在多言,而是在夜色中疾步行走。他沒有回頭,但是聽腳步聲就知道張樹跟在自己的身後。即便自己在前面開路,武二仍然能夠察覺到,張樹每做一個轉彎的時候,都會像相反的方向邁上一小步,這一步的走路節奏跟其他的腳步聲不同,因此很容易進行分辨。
陽谷縣城有兩座牢房,一座稱爲外牢,一座稱爲內牢。原本這個內牢是不存在的,但是因爲世道不好,獄卒也總想撈兩筆,外牢的地方又離縣衙有點遠,管理起來很不方便,很多事情只要獄卒衆口一詞,縣衙拿他們一點辦法也沒有。就這樣,一些重要的犯人因爲其親信提供的價碼高,就被獄卒私放了,然後從外面隨意抓一個人,殺掉毀容,就說是這名犯人死於意外,並且因爲不可控的原因毀容了。
類似的事發生過很多次,一般的犯人縣衙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是重要的犯人,尤其是死囚,上面是要過問的,這種毀了容的屍體是無法交差的。然則上面追查責任,是永遠不會落實到獄卒身上,只會來找縣衙的麻煩,這種不合理的制度讓縣衙無可奈何。
在形勢的逼迫下,內牢應運而生了。內牢顧名思義就是縣衙的內部牢房,位置也跟縣衙比鄰,面積不大,關押的也都是一些絕對不能出差錯的犯人,這其中就包括真正的陽谷縣令。
武松剛當都頭時,還是齊四給他介紹的這些掌故,那時二郎對此不以爲然,覺得純粹是官家爲了花錢的多此一舉,直到現在,他才理解到,內牢的重要性,別的不說,如果縣令被關押在外牢,雖然自己也不是不能進去,但無疑會費力許多。內牢的意義也許不僅僅像齊四同自己說的那樣冠冕堂皇,還有個被大家都回避的原因就是,縣衙也想在自己可控的範圍內,分一些來自於囚犯的油水。
站在內牢前的武松突然很絕望,在清河縣時,每當聽說有人在牢房裡草菅人命的時候,自己都義憤填膺,對官家的這種行爲甚至不齒,經常還要啐上幾口。想不到時至今日,自己竟然也要做這樣的事,雖然對於自己來說,除掉縣令是多麼多麼的理所應當,但這個事一旦讓陽谷的百姓知道,無疑自己也會成爲被諸多人啐吐沫的對象。
武二長嘆一聲,走進了內牢。內牢的官差都來自於縣衙,只不過是當差的地方不同罷了,自然是認識武松的。
“都頭。您來了?”那官差很是恭敬,施了個禮。
武松擺了擺手:“有要事提審那個假縣令,一會要談的事,十分秘密,你們在外面把好風,不要讓其他人進來。”武松做着囑託,但腳步並不停留。
“明白。都頭……這是?”那官差的話語很遲疑。
武松一回頭,看到那官差手指着張樹,滿臉疑問。的確,張樹穿着的只是桂花樓夥計的衣服,就這樣跟着自己進牢房好像是不太合適,可張樹知道很多關於隕鐵戒指的秘密,如果他不在場,跟縣令的對話也不會進行的很順暢。
“這是秘調來的新人,事關重大,不要聲張。”武松明白,對於看守牢房這樣的底層官差來說,完全沒必要解釋的很詳細,只要給一個差不多張樹可以進入牢房的理由就足夠了。
那官差聽候果然不再阻攔。武二進來之後左拐右拐,直奔天字號牢房,縣令就被關押在那裡,在牢房前,武松停了下來,看了眼張樹。
“咱們時間不多,你覺得我應該怎麼問?問什麼?”武松徵求着張樹的意見。如果是張樹知道的事,就沒有必要在縣令身上再浪費時間。縣令是一個敏感人物,長時間的在他牢房裡,是會讓別人對八月初八夜裡的事更加起疑的。
“很簡單,殺掉他。然後用隕鐵戒指把他變成活屍,以契約之力和命令之力同他交談,這是最簡單的辦法。”張樹的面色冷酷,好像談論的不是殺人,而是桂花樓的菜式。
武松點了點頭,與此同時,他感覺到右手一輕,戒指裡的靈魂重量消失了。看來是那些活屍已經自行掩埋,達成了契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