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半夏呆呆的坐下來，只覺天旋地轉。
“她的死是意外，但是這個意外莫曉荷是罪魁禍首。”飛揚黯然，“又或者，根本怪不了莫曉荷，是我連累了她。”
半夏不知該說什麼，只好沉默，好久好久，她聽見飛揚輕輕的嘆氣，繼續回憶：“飛旋很好，她跟你一樣，絲毫不爲自己的身世憤憤不平，單純樂觀。她把世界看得很美好，她厭惡不公平，所以她努力幫我擴建飛棋營，她說希望技校可以變得簡單一些，不要再像流言中一樣陰暗不堪。她守在我身邊，就算她不喜歡暴力不會打架她還是堅持了下來，她說她相信總有一天我會幫她達成心願。我永遠也忘不了她當時的微笑：純淨而堅定。我想我就是從那個時候愛上了她。”
說這些的時候飛揚表情溫和滿足，像是陶醉在一場不可自拔的約會。半夏不敢打擾他，只是看着他，看着這個曾經與姐姐深愛的男子，心中百味雜陳。
“姐姐生前應該是很幸福的吧，可以爲自己的理想與自己愛的人並肩作戰，可是爲什麼會死呢？”
半夏想這些的時候，飛揚又說話了，他從陶醉中醒來，突然的歇斯底里：“我很後悔，真的很後悔！我太自以爲是了，我以爲自己可以保護她，我以爲我發誓會傾盡全力終生保護她，便可以心安理得的留她在身邊，陪我經歷那些艱難困險。我太自私了。如果不是遇見我，如果不是我鼓勵她留在我身邊，她的人生將會風平浪靜，她也不會死。她離開之後我就信命了，這個世界有很多事情都是命中註定，我們註定要相遇，她也註定要爲我而死。”
“爲你而死？”
“因爲飛棋營的目的不是逞強好勝，而是澄淨技校，所以很多人瞭解之後都欣然加入了，很多厭惡了打鬥有脫離不了組織的也來投靠我們。飛棋營漸漸的壯大，技校最後能與我們抗衡的就只有黑龍潭。那個時候莫曉荷是黑龍潭老大的女朋友。黑龍潭當時在技校的勢力很大，他們與靜海的**也很有關聯，我正愁不知怎樣才能取而代之的時候他們老大給我下了封戰書，他要與我單挑，誰贏誰主技校。我毫不猶豫就答應了，我知道這可能是個陷阱，但是我不得不勇往直前，因爲我不想連累飛棋營的兄弟，還有飛旋。”
“我去的時候誰也沒告訴，我沒想到飛旋其實早就知道了這件事，我跟黑龍潭老大的單挑是我贏，但是他不守信用反而要他所有兄弟全來圍攻我，飛旋趕到的時候我正被他踩在腳底，不能動彈。”飛揚看了看半夏，補充道：“就像那天凌一被我踩在腳底一樣。”半夏突然就明白了那天他何以爽快的放掉他們。
“那個傻丫頭，飛棋營所有的人當天都被我支開了，她找不到人，就單槍匹馬的跑來了。你要知道，她其實並不會打架，而且黑龍潭人那麼多，她來了也不過是羊入虎口於事無補。可是她來了，她毫無畏懼的對着黑龍潭老大喊：‘放開飛揚’，可是她完全沒有威脅他的資本。”
“當時我不知道，原來她來之前去找過莫曉荷，莫曉荷答應她救我，條件是要她跟我分手。她當然不同意，想來想去也沒別的辦法就孤注一擲的單身來找我了。那天的情形很複雜，總之是黑龍潭老大輕視了她反被她抓住機會用匕首挾持，本來我們就可以這樣脫險，可是外面突然警笛大作。黑龍潭所有的人臉色都變了。”
“技校所有的社團之間都有不成文的規定，那就是江湖事江湖了，所以大家羣情激奮，都認爲是飛旋報的警，黑龍潭所有的兄弟一擁而上把飛旋緊緊團住，我躺在地上用盡全身力氣卻起不來，我一聲又一聲的叫‘飛旋’，可是沒有迴應，等到所有人散開警察衝進來的時候，我看到飛旋的胸前插着她自己的匕首，她身下的血流啊流流到了我的身邊，她的手朝我伸着，我不知哪來的力量，跌跌撞撞的衝向她，我把她的頭抱在懷裡，看她衝我露出一個虛弱的微笑，然後閉上了眼睛，她留給我最後的那句話是：‘你沒事就好。’”
“沒有人能體會我當時的感覺。我也是個孤兒，我早已把飛旋當成唯一的親人，我當時覺得天都塌了。我哭不出來，雖然我心很痛很痛但就是哭不出來。我以爲只要我不哭就可以假裝一切都沒發生過，我的飛旋還會在我身邊，永遠的在我身邊！”
“後來我才知道，是莫曉荷報的警，她出賣了她自己的男朋友，也害死了飛旋。黑龍潭老大被判了刑，但是據他自己說，飛旋其實是自己在閃躲的時候誤傷了自己。我信他，因爲警方的偵查結果也是如此，那柄匕首上只有飛旋的指紋。黑龍潭在警方的介入下也不復存在，飛旋用自己的死換來了技校的太平。可笑的是莫曉荷在黑龍潭垮臺後居然厚顏無恥的來找我，她說她喜歡我，她說她是爲了我才報的警，她怕我出事，她愛我很久了。你不覺得好笑麼？”
“莫曉荷的想法我漸漸理清，她大概是覺得黑龍潭遲早有一天會抵不過飛棋營，所以爲自己早做打算，飛旋去找她的時候她刻意刁難，等她走後報警。報警這個事情怎麼想都是她贏，如果警察抓走黑龍潭老大，她便可以來飛棋營邀功；如果我徹底失敗被黑龍潭滅掉，她也可以繼續依傍黑龍潭，因爲沒人會懷疑她。也許她沒想過要置飛旋於死地，她只是要永遠的技校老大這個靠山。可是結果卻是所有人都沒有預料到的。飛旋就這樣死了，死在她本該璀璨的年華；我成功了，可是我的生活卻無比空虛，我看不到未來，如果不是飛旋希望我將技校裡的不公平一掃而光，如果不是她要我守護技校裡善良的人們，也許我早已隨她而去。不是我悲觀，而是太想念，刻骨銘心的想念。”
半夏的眼淚流了很久，怎麼擦都擦不掉，“我的姐姐，我勇敢的姐姐，爲了愛情奮不顧身的姐姐，還未謀面卻已天人永隔的姐姐，要怎麼樣才能把突兀出現在我生命裡的你就此留住？要怎麼樣才能把你划進我的記憶永遠珍藏？……”
一個小時後，半夏和飛揚終於都平靜下來。
“半夏，你也加入飛棋營吧。”飛揚認真的對半夏說。
“爲什麼？”半夏仰着腦袋問他。
“因爲我想保護你。”
“可是你不是說，你很後悔當時太相信自己能保護姐姐嗎？”
“你是不相信我嗎？今時已不同往日，只要我飛揚想保護的人就沒有人敢動。”
半夏淡淡的拒絕：“謝謝。但我想我不需要。我的生活很平靜，這樣就好。”
飛揚也放棄了勸說，“既然你不願意我也不強求，但是你以後有什麼事情儘管來找我。因爲我是你姐夫，明白麼？”
“姐夫？”好新鮮的稱謂，半夏怔了一怔，隨即衝飛揚淺淺一笑——從這一刻起，她就有親人了吧，姐夫姐夫，“多謝你，飛旋，你雖然走了，可是你還是留給了我一個親人。”
半夏在心裡默想。她沒留意飛揚整個人都呆住了，因爲她的笑容跟飛旋簡直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