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堇年擡手就往她額頭上敲了一下,清雋的嗓音拂在耳際:“別以爲你嘀嘀咕咕的我就聽不見。”
童熙往後瑟縮了一下,抿着脣可憐巴巴的看着裴堇年,一雙大眼內漾着淡淡的無奈。
裴堇年垂下手,捉住了她企圖藏起來的小手,攥在手心裡捏了捏,付完賬後接過卡,牽着她走了出去。
一到門口,童熙甩了下手,在原地站定,“我不要你的戒指。”
她低下頭,拔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卻不知怎的,嵌得太緊,旋了幾圈反而更加箍在了指節上。
裴堇年注視着她鵝蛋臉上的倉皇失措,深沉的眼窩內蟄着一抹沉靜,棱角分明的五官上溢着寡淡的清冷,一言不發,空氣徒然寂靜到有些咄咄逼人。
“鬧夠了嗎?”
他看她怎麼也拔不下戒指,清冷的嗓音逼迫般的響起,狹長的鳳眼內隱匿着一層似發未發的薄怒。
童熙明顯的怔了怔,眼神飄忽了兩下,隨後堅定的攫住他脣角那一抹淡笑,輕聲淡語的反問:“我在鬧?”
“是我陪着你鬧了一晚上。”童熙睜大了眼睛,瞠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她嚥了咽喉嚨,忽然一股衝頂的煩躁,逼得她原地跺了下腳:“裴堇年你顛倒黑白,簡直就是強盜行爲。”
她一晚上都被牽着鼻子走,那點微乎其微的反抗簡直是連一點水花都沒冒過。
到頭還成了她在無理取鬧了。
有時童熙很不能理解裴堇年的腦回路,她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更加用力的拔戒指。
“你給我拔下來試試看。”
裴堇年疾言厲色的斥她:“已經丟了我一個戒指了,還想丟第二個?”
童熙手上動作驟停,低斂着眉目眨了眨眼睛,似乎正在極力平息某種躁動的情緒,然後竭力用平靜的嗓音說道:“不丟又能怎麼樣呢,我本來就不該是戴得起這個戒指的人。”
裴堇年胸腔內氣血翻涌,可又不忍心拿重話罵她,好歹是從小被他捧在手心裡長大的小東西,容忍她一次次的放肆,只要她眼睛一垂,一副委屈的模樣,他便又氣又心疼。
他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伸指在她眉心戳了一下,薄脣半抿,繃着聲線:“從今以後,再敢給我劃清界限試試。”
童熙擡眼看他,卻毫無預兆的落進他一雙深邃的眸子裡,黢黑的瞳仁深處蘊着一抹看不真切的笑意,她震了震,身子被他往胸前拽了一下,沉暗瓷實的嗓音幾乎是貼着額角灑落下來:“以後看見我,只准叫三哥,不準叫三爺。”
童熙垂着眸子,絲絲縷縷的溫熱氣息拂在面頰上,她禁不住渾身毛孔張開,幾不可查的顫慄,嗓音更是輕柔到不甚清晰:“辦不到。”
話一落音,裴堇年勾着她的腰往胸腔前勒了一下。
童熙擡起頭來,豎起左手,五指筆直的對着天,煞有介事的模樣:“這個戒指,我會想辦法取下來還給你,送你該送的人去。”
她說完這話就要從他懷裡退出來,視線不經意的擦過他的肩膀,發現兩米遠安靜站立着雙眼怨毒的陸允溪,微微皺起眉,原本還算平靜的臉上瞬間繃了起來。
她推了他一把,咬牙切齒的壓低了嗓音:“真得好好的謝謝你,又把我變成一個偷情的小三!”
裴堇年眼色攸沉,順着她的視線往身後望去,看見不知何時站在那裡的陸允溪。
“堇年......”陸允溪悽楚可憐的喚了他一聲。
走到近前,童熙已經趁這個機會溜得不見了人影。
她挽上裴堇年的胳膊,頓了頓,嗓音柔膩:“你和熙熙在說什麼,什麼戒指呢?”
裴堇年眼風掃過她,不動聲色的抽回手臂,淡淡的說:“你怎麼在這裡?”
“我路過,看到你和熙熙,剛纔......你們在說什麼?”
她其實已經在車裡看了很久,久到從那兩人走進珠寶店裡開始。
她找出上次拍賣會要到的廉榆陽的名片,給對方發了個短信,結果等了半天也不見人影,她推門下車,正好看見裴堇年把童熙摟進懷裡。
是他主動的!
當時她整個人震驚的扶着車門,渾身的力氣像是瞬間被抽空。
整整三年,她陪了這個男人整整三年,從來沒有肌膚上的接觸。
偶爾挽手也是她主動,裴堇年根本連碰都沒有碰過她。
以爲他性子清冷,不喜歡這種親密的接觸,她一直忍着,沒想到,他不熱情,是因爲對方不是想讓他熱情的人。
裴堇年面有慍色,處變不驚的模樣,沉默了一秒,本來不打算說話,復又沉聲淡淡的說道:“婚戒選好了嗎?”
“還沒有。”
她搖搖頭,悄然掠了一眼他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內心彷彿被淬了毒般,尖銳的叫囂着,擡頭時,臉上掛起不走心的溫婉甜笑。
她指了一下身後的珠寶店,“這裡正好有一家,我們進去挑好不好?”
“很晚了,下次再說。”
陸允溪臉上笑容失了一秒,有些惶惑的望向他波瀾不驚的臉:“可是恰好遇見了......”
裴堇年已經有些不耐煩:“我不是給了你一張卡,自己去選。”
這話還有着另外一層意思,自己選,選好了不用告訴他,他不在乎。
對這場讓她欣喜如狂的婚姻,他是不是也不在乎。
陸允溪提了一口氣,“那你送我回家好不好?”
裴堇年的臉色微微的往下沉了幾分,薄脣緊抿着,深沉難測的眸子低睨着她,沒回答。
陸允溪很懼怕被他這樣看着,感覺自己瞬間三魂去了七魄,她挺直了脊背,臉上笑意更濃:“好不好,我沒開車。”
裴堇年眉目沉慍,惜字如金,神色辨不清喜怒。
他掃了一眼陸允溪臉上快要端不住的笑意和緊張,雙手抄進褲袋裡,轉身便走。
腳步緩慢。
陸允溪怔了一秒,才反應過來,急急忙忙的追上,隔得近,空氣裡有一股裴堇年身上乾淨的鬚後水味道,以及已經淺到幾不可聞的菸草味。
她深深的呼吸,鼻子裡越是吸得多了,越是沉迷他身上這股成熟男人的味道,禁不住春心萌動,越加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