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逃婚?
裴堇年問話時語氣很淡,但是童熙聽出了咄咄逼人的強勢,彷彿要把她極力隱藏的那些秘密全都抽絲剝繭的摳出來。
童熙怔了半響,別開臉,視線落在地磚上,路燈傾斜的燈光打在她曲線優美的側臉,她淺着呼吸的模樣,嗓音澀得楚楚可憐:“沒有爲什麼,我就是想那麼做。”
裴堇年垂了下眼目,深邃的視線掠過她頭頂,忽而轉向空氣中的一個點,無聲的自嘲。
童熙說得沒錯,婚姻是雙方自願,她不想結了,聽起來沒有一點錯,裴堇年從來也不是一個會死纏爛打對女人不擇手段的人,一段感情沒了也就沒了。
但他窮盡半生也沒想到,童熙對他的影響力會這麼大。
她一走,他彷彿丟失了半條命。
童熙是他的命啊......
可她口中雲淡風輕的,把他滿腹的深情和怨恨踩在腳底,“好,好得很,童熙,你在我面前的確夠膽。”
童熙淡淡一笑,笑中帶淚:“還得多謝裴三爺長期以來的縱容。”
裴堇年臉色陰沉,掌住她肩膀的修長關節隱隱泛白,黢黑的眸瞳內更是矍出了一絲鷹隼的狠厲。
他用力摟了一下童熙的肩膀,薄脣抵在她耳邊,溫熱的氣息吐出來的話極盡涼薄:“不客氣,我的縱容不是輕易給你,你最好做好用一輩子來償還的準備。”
童熙抿了抿脣,忽然雙手蓋住臉,夾雜着嗚咽的嗓音從指縫指尖擠出來,“何必呢。”
何必非得彼此折磨呢。
裴堇年撐開她抵在他腰側的手肘,勾住她想要往回縮的雙手,迫她環住他的腰,呈被動擁抱的姿勢。
童熙立即繃直了後背,像一隻隨時準備發起反擊的貓,淺褐色的瞳仁內泛着浮游般遊移不定的慌亂。
氣氛忽然凝滯,幾乎窒息。
她貼靠在他的胸膛,低着頭,鼻端縈繞着他身上清冽的菸草味,從他說話時壓抑起伏的呼吸判斷怒氣到底了什麼程度,看不清表情,只聽見他沉冷的聲音極其不悅,帶着魚死網破的決然:“有沒有那個必要是我說了算,而不是你。”
童熙幽幽的笑了笑,臥蠶上兩道睫毛垂綴下的剪影透着幾不可見的哀傷,“我從來就沒奢望過會在你這裡得到主動權。”
“我給過你,是你自己不要,以後我也不打算給了。”
“什麼意思?”她試圖着擡頭,裴堇年卻在覺察到她擡頭的動作時,一把將她摁了回去。
從始至終,不讓她看見分毫他臉上的表情。
“聽好,無論你瞞着我多少秘密,我這輩子都不打算放過你了,誰敢碰你一下,我毀了誰,你敢碰別人一下,我打斷你的雙腳。”
夠狠的,裴三爺之所以落得這個尊稱,無非是暗地裡那些殺伐果決的手段。
只是童熙沒想到,有一天他會把這股狠勁用在她的身上。
童熙心裡蔓延開無盡的恐慌,這種感覺越放越大,彷彿整個心臟都在往內瑟縮,疼痛的感覺猶如花開之勢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扎進骨血裡,疼得她每個毛孔都在顫慄。
她伸出雙手,力道不大但卻很堅定的推在他腰側,擡起頭,雙眼戒備又複雜的望着裴堇年。
空氣裡盡是劍拔弩張的氣息,而兩人臉上的表情卻比任何時候都要平靜,唯獨相視的眸瞳內,焦灼一般,說不清道不明的恩怨糾葛。
шшш¸ ttκǎ n¸ C ○ “那隨便你吧。”她與他擦肩而過,以爲自己能走掉。
裴堇年單手拽着她的胳膊,另一手搭了搭眉骨,眼窩下隱約露出了一絲青色的疲態。
“那你告訴我,這是什麼?”
童熙渙散的雙眼輕瞥去一眼,忽然定住了,喉間悶聲嗚咽着,一瞬失聲。
裴堇年骨節分明的手指擡在半空,拇指和食指間拈着一枚銀色的戒指,街燈傾注的暈黃光弧,籠在克拉上,熠熠泛着灼燙眼球的流光。
她就那麼安靜的看着,光暈照在她細膩的肌膚上,柔和而靜謐,好似根本就不在乎。
雙眸內的神色越來越沉,越來越靜,直至尋不到絲毫的破綻,她扯開脣,輕悠悠的笑了:“是戒指,三爺見多識廣,難道不認識麼。”
他豈會不知道這是戒指,童熙這麼三番兩次的和他打太極,應付得煩了,直接開門見山的問:“認識,我親自挑的,怎麼會不認識,你童熙不是能耐麼,婚都逃了,戒指還留着做什麼?”
“好歹有六克拉,本來打算一旦過不下去了,可以賣點錢......”
她的回答極其世俗,裴堇年氣笑了:“落魄到要陪酒來申請銀行貸款,你也沒賣掉它。”
裴堇年說話不拐彎抹角,卻毫不留情的戳中的童熙心裡極爲厭惡的那一塊。
她忽然想到了在包廂內陪沈少喝酒,忍受着他明目張膽的挑逗和撫摸。
忽然想到了被裴堇年堵在洗手間裡,用高高在上的姿態強要了她。
這件事,童熙沒有跟任何人提起過,被裴堇年說出口,卻是那麼輕鬆。
她的眉心皺緊了些,不知道從哪裡竄出來的勇氣,一把搶了他手裡的戒指,直接扔到了馬路中央。
恰好一輛轎車駛過,輪胎碾壓之後,一絲痕跡也無。
“不重要的東西,並不是在遇到困境的時候會第一時間想起來的,就像不重要的人,不是三言兩語就能確定在一個人心裡的地位。”
童熙雙眼目視前方,盯在空曠的馬路上,脣角懸着一絲苦笑:“裴三爺,到此爲止吧,好嗎,你難道不累嗎。”
最後這句話,不是問句,童熙也不想從他口中再聽到任何話,決絕的轉身,離開。
裴堇年頓在原地,手掌在臉上重重的抹了一把,渾身陰沉的暴躁越來越壓制不住,他俊臉緊繃,一派生人勿進的淡漠狠厲。
他坐進車內,在無人無車的馬路,車子直接提速到120.
刺耳的聲音劃破穹蒼,隨着車尾消失而漸漸隱匿在暗色裡。
一分鐘後,童熙從陰影裡走出來,疾步走到馬路中央,半蹲半跪着,仔細搜尋戒指的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