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慈臉上不自然的一紅,像是要躲避,兩秒之後,索性停止了用餐,擡頭,一雙被霧氣暈染過的眸子,猶帶着探究和猶豫,看着童熙。
童熙感覺到她的目光,不與她對視,無波無瀾的眼眸自然一垂,那雙淡粉的雙脣半開半合,卻沒有吃下一口東西。
她心裡遠沒有表面上的那麼鎮定。
有種感覺。
馬上就要觸碰到裴家最隱晦的秘密。
“熙熙啊,按理說你已經進門了,這事也不該瞞你,但是老頭子一直很避諱,之前不說給你聽,也是不想讓你跟着煩惱。”
童熙驀的心跳不止,表面平靜如水,內心的動靜卻越來越高,久久不能平復。
溫慈端起面前的那杯清水,喝了幾口,繼而雙手交叉着,沉聲開口:“你有感覺的吧,雲深不是我和書厚的孩子。”
童熙捏着勺柄的手驀的一緊。
怎麼會......
和她先前猜測的竟有這麼大的出入。
她以爲的是,裴書厚和別的女人生的,和裴堇年,大抵是同父異母的關係。
溫慈開口的第一句話,竟給她心底造成這麼大的衝擊。
“很意外吧,這件事連堇年和閱兒都不知道。”
“這個秘密,我壓在心裡三十多年了......”溫慈脣角帶着恍惚的笑意,神情略有些疲憊。
細看之下,眼睛裡嵌了根紅血絲,很淡,不注意看發現不了。
想必昨晚,已經沒有休息好吧。
童熙緩緩的放下了勺子,端坐在溫慈的對面,不說話,但眼神微暖,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
溫慈對童熙的信任度,絕不只是一星半點,這也是讓童熙吃驚的地方,連自己親生兒子都瞞着不說的話,告訴她一個外來者。
心裡不觸動是假的。
溫慈似乎還在猶豫,眉頭越皺越緊,雙脣緊繃着,足以見得心裡正在做多大的掙扎。
童熙心下不忍,手搭在溫慈的手背上,竟立馬覺察到她顫了一下,似是被嚇住了,童熙沒有怔愣的時間,眼神一瞬放得柔和:“媽媽,如果覺得難受,那就不說了。”
她想要知道的已經夠了。
“熙熙。”溫慈回握她的手,聲音裡都是濃郁的滄桑古樸,牽扯出了一聲哭腔。
這一聲熙熙,終於讓童熙明白,溫慈,其實是想要找個人把心裡的秘密說出來,無關乎這個人是誰。
只不過目前,童熙在她心裡的信任度顯然要高一些。
至此,童熙便不再阻止,體貼的迴應道:“我在呢。”
溫慈拍拍她的手背,繼而將手收了回去,緩緩開口:“書厚年輕的時候去出任務,局裡查到了一夥販毒窩點,掐準了頭目會在的時機突擊過去,當時,是書厚親自拿槍指着頭目的頭,開了一槍。”
“其實他並不想殺了他,但是頭目的身上綁了炸彈,他們本來想活捉的,被那頭目鑽了空隙逃出去了,一路飆車,把車開到了核基站,他的目的讓警方惶恐,不得已之下,書厚才動的手。”
“......他們是認識的,從見第一面起,書厚就認出了他,就連我也熟悉,那是高中時候,書厚最好的朋友。”
溫慈垂下了眼目,眼神略微渙散,像是將自己送到了回憶深處。
“那人倒下的時候,書厚撫了他一把,他立即抓住書厚的胳膊,當時書厚的身後站了四五個刑警,要確保他的安全,但書厚讓所有人後退,那個人......他用盡了最後的力氣,趴在書厚的耳邊說,他還有一個兒子......”
童熙眼睫一跳,那個兒子,就是裴雲深吧。
果然——
“書厚答應他,一定要好好的照顧他的兒子,他才瞑目。”
“那天下午,書厚換了便服,帶上我一起去了孤兒院,將那人的兒子領養了出來,那時候雲深才三歲,是一個孩子記憶最模糊的時候,後來跟我們生活久了,他漸漸的開始依賴我們,然而好景不長,雲深初中的時候,他生母找了過來,告訴雲深,他的親生父母並不是裴家,而是他的殺父仇人......”
“雲深不信,跑回來質問,那次書厚第一次對這孩子動怒,打了他,第二天他生母就消失了,雲深篤定一定是書厚做的手腳,從此恨上了我們,瞞着家裡,高考的志願填了警校,我知道,他想查清他父親死的真相。”
“後來,局裡查到一夥毒梟,書厚帶人過來,驚訝的發現,那夥人的頭目是雲深的母親,原來,那個女人把當年沒有被抓的舊部聯繫到了,一直在秘密活動,警察把她活捉,這件事不知道怎麼就被雲深知道了,他居然幫助他母親越獄,書厚帶人去追,當時已經在部隊裡訓練的堇年也跟了過去,搜查了兩個小時,最後是堇年找到了她,她腿上和腰部中了三彈,失血過多,已經沒有力氣,她知道堇年的身份,也知道她的兒子一定就在附近。”
溫慈越說,聲音越啞,她平時就是個很有同情心的人,到底還是不忍心的。
然而故事說到這裡,是一定要將結局說出來的。
“作爲一個母親,她始終沒有告訴過雲深,他的父母其實都是毒梟,而且也知道,雲深剛入警校,如果有裴家的幫襯,前途大好,她遞給堇年一支槍,死死的握着他的手,湊近他耳邊只說了三個字——幫幫我。”
“堇年不肯,他連搶都沒有拿過,可就在他猶豫的時候,那女人強行扣着他的手按下了扳機,他還沒反應過來,身後忽然來了一個人,一腳把他踢開,那人影很快,在那女人快要倒地的時候接住了她。”
童熙舔舔脣,她已經聽得心驚膽戰,“是裴雲深吧?”
溫慈沉重的點頭:“是他,堇年說,他一輩子也忘不了當時雲深的眼神,恨不得將他撥皮抽骨,後來書厚趕在警察來之前找到了兩個孩子,強硬的把兩個孩子帶走,那女人販毒的罪證已經提交了法院,本來就是死刑,她死在叢林裡,所有人都當時是被就地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