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堇年側身,斜飛入鬢的眉尾輕輕挑了一下。
“聽你這話的語氣,是在爲我着想呢,還是長大了翅膀硬了,你單獨應付他們,心裡和你嘴上說的也是一致的?”
朗月清風下,他表情看起來揶揄得討人厭。
童熙前一秒還鏗鏘着,說得多麼體貼人的語氣,瞬間就被笑聲給蒙了一層狡黠,她嘻嘻兩聲,挽上裴堇年的胳膊,晃了晃,“三哥,你怎麼就那麼瞭解我那點尿性呢。”
裴堇年脣角露出一絲笑意,輕手掐她的臉蛋,“我還不清楚你?”
童熙聳了聳鼻子,立馬變得小鳥依人,像只樹懶一樣,半個身子幾乎都掛在他身上。
裴堇年不推她,也不制止,反而任由她攀上攀下的,最後索性單手將她從地上提拎起來,她雙腳懸空,蕩着鞦韆,嘻嘻哈哈的笑聲簡直穿破了無邊天幕的穹蒼。
一道強烈的光束由遠及近的打來。
童熙的方向,恰好是正面迎上,對了一眼,眼球猝不及防的被擠進來的強光刺得痠疼,她下意識的閉眼,十指交扣攀附在裴堇年肩膀上的手滑下,腳下也不察,一跌到地面就要摔倒。
一雙手臂及時的摟穩了她。
裴堇年面色凜冽,深陷的眼窩筆直的望向從大門開進來的一輛白色轎車,車頭遠燈像是有目的的射向這邊。
他心思敏銳的嚇人。
臉上自然也沒了好臉色,卻在童熙抱着他緊實腰身站穩的時候,輕嘶了一口氣,立馬緊張的看向她:“怎麼了?”
童熙一臉的豬肝色,“我右腳崴到了。”
她下腳的地方,有一塊突出的鵝暖石,大概半個腳掌大,本來是有小盆栽遮着的,前兩天裴書厚嫌門口通往車庫這條道窄了些,讓下人給擴寬一下,大概也沒人注意到有這麼一個隱患。
“還能不能踩下地?”
他問道。
童熙試了一下,腳尖是能踩穩,可是再放腳掌的時候,一股酥麻的疼痛從腳板心迅速的躥了上來,疼得她立馬縮回腳,嘴裡直嚷嚷:“不行不行,真崴着了,疼死了。”
裴堇年二話不說,將她從地上打橫抱起。
“三表哥,嫂兒~”
溫糖糖從那輛車上跳下來,滿臉喜色的走到近處,剛叫了人,冷不丁的和裴堇年對視了一眼,他那雙深邃的眸瞳內像是淬了寒冰,扎得她生生的將腳步停下了。
裴堇年淡瞥了一眼她身後那輛仍然開着車燈的白色寶馬,冷聲道:“是你開的車?”
溫糖糖被問得心下打怵。
三哥這眼神......
她要是往嚴重了想,差不多這種犀利的視線就能將她穿透個千瘡百孔了。
下意識的糯聲道:“不是啊,是我的男朋......”
“以後無論是誰,晚上開燈進來的時候,把遠光燈熄了,前院裡有兩排路燈,還不夠開車的人看清路的?”
溫糖糖莫名其妙被吼一頓,完全吼懵了,連他說的內容都沒怎麼聽清,一眼茫然的看了看童熙,卻見對方一臉尷尬,歉疚的笑着,悄悄衝她擺擺手。
溫糖糖便自然而然的以爲這兩人吵架了,畢竟回來的那天,那個陣仗,連她這個局外人都能感覺得到那股硝煙。
這麼一想,她也不鬱悶了,今天堵她來說,可是一個相當重要的日子,調整好了表情,轉身回到車上,跟駕駛座上的男人指了指車庫的方向。
溫慈看見童熙被裴堇年抱着進來,嚇了一大跳,立馬放下手裡的東西跑過來,“怎麼了怎麼了,熙熙怎麼被你抱着呀?”
“媽,家裡的急救藥箱呢,拿過來給我。”
溫慈“哦”了一聲,來不及多問,就去了書房裡,兩分鐘後把藥箱拎出來。
裴堇年脫了童熙腳上的小白鞋,腳背上已經腫起了一塊,腳踝也有一側漲紅。
他眉心一凜,漆黑的眸底滿是慍色。
試着揉了揉,童熙想叫來着,卻又生生的把叫聲給壓進了嗓子眼裡,畢竟溫慈在旁邊看着呢。
“想叫就叫出來,崴成這樣,看着都疼。”
童熙扁扁嘴,聽出了他話裡的慍怒,也不吭聲,和溫慈對了下眼,後者和她差不多的表情,明顯覺察到他生氣了。
裴堇年託着童熙的腳掌,拇指貼在紅腫的周圍輕微的按揉着,他用的力道不重,卻也捏得童熙小腳一顫一顫的,強忍着纔沒把腳從他手心裡拿下來。
男人額頭青筋跳了一跳,手背上蜿蜒的動靜脈也一根根的凸起。
他壓着脾氣,給童熙上了藥,整個過程雖然熟練且小心,但也一聲不吭的,誰都能感覺的到他身上的低氣壓,沒人敢搶在他開口之前說話。
等他做完了一些,才沉着俊臉道:“媽,明天讓下人把車庫前面的路用花草蓋回去,保持先前的模樣就挺好,別整天想一出是一出的,回頭您和老爺子也被不知道哪裡凸起的石頭崴了腳,鬧得裴宅上下都圍着伺候。”
溫慈訥訥的點頭答應,其實連他究竟說了個什麼意思也沒聽明白。
童熙心裡過意不去,有時裴堇年脾氣上來了,的確什麼人的面子也不賣,她抿了抿雙脣,主動抓上溫慈放在沙發背上的手,柔聲道:“我沒事的媽,三哥誇張了,藥也上好了,明天就好了呢。”
溫慈反搭上她的手,凝眉想了想,然後堅定道:“堇年說的沒錯,每天我就讓人弄,就是委屈你這孩子了,天黑了,是不太看得清路的,他該怪,該怪。”
童熙忽然就不知道怎麼接話了。
裴堇年把藥收拾進藥性裡,提着起身,這才注意到對面的沙發上坐着一人。
“小姨。”
溫貽輕笑着點頭,“看你那麼緊張的,還以爲我不出聲,你就不會發現我呢。”
童熙也很詫異,她剛纔竟然也沒看見客廳裡還有人在,順着裴堇年的目光看過去。
約莫五十歲左右的溫貽保養得很好,看上去也就四十多歲的模樣,僅僅是鬢旁有幾根穿插在黑髮裡的青絲,氣色和皮膚,都很不錯,她手裡端着一杯清茶,騰昇的霧氣也蓋不住她頗有姿色的五官,坐姿是典型的貴夫人氣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