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餐的地方選在一家日式料理。
童熙最近被肚子裡的小東西折騰得夠嗆,稍微聞到一點油煙味就受不住,整日整日的頭腦暈眩,找不出原因,便將一切都歸咎在孕吐範圍內。
點好的飯菜陸陸續續上桌,童熙捏着一個素壽司,蘸了醬往嘴裡送,一張臉撐得鼓鼓囊囊的。
裴堇年骨節分明的大手伸過來,拇指輕撫她脣角,聲音含笑:“分幾口咬不就行了,非要全部塞進嘴裡。”
童熙說不出話來,咀嚼也很費力,只得一個勁的瞪他。
“童童。”
裴堇年指尖夾着打火機把玩,黢黑的眸子落在童熙白皙的小臉兒上,輕聲問了一句:“最近孩子鬧得還厲害?”
“還好,我已經習慣了,吐過就好。”
他稍稍沉吟,夾了一塊鮪魚壽司放進她碗裡,微垂着的眸子神色不明,淡聲着開口:“上次住院,醫生怎麼說?”
“讓我多注意點,說這胎孩子不太穩......”
說到一半,童熙戛然而止,突然反應過來了,驚悚的看過來。
“三哥......”
裴堇年淡扯了一下嘴角,“爲什麼不告訴我?”
童熙垂下頭,含在嘴裡沒有下嚥的食物緩慢的咀嚼着,聲音像是蒙了一層霧靄:“怕你擔心嘛。”
裴堇年從蒲團上站起身,換到童熙身旁坐下,調整了坐姿,手臂橫過她後背握在纖盈的腰身上,身體傾斜往她的方向,側低着頭,低沉富有磁性的聲音在童熙耳邊響起。
“我是你丈夫,任何事,你都該找我護着。”
童熙側頭,就闖進了他黢黑如墨的深眸裡,目光和裴堇年深邃幽暗的眸子相接,分明在他眼裡看到了一臉又是驚慌又是羞哧的自己。
她挪了挪屁股,往他的方向靠近,然後雙手摟住了他精壯的腰身。
“想撒嬌。”
裴堇年輕輕的笑了笑,手從她的髮際線一直撫摸到下顎,像是在摸寵物的手法,童熙舒服得哼了哼,臉頰蹭着他的胸膛。
聲音悶悶的,“三哥,如果這胎孩子真的保不下來該怎麼辦?”
“別胡說!”
裴堇年將她的頭摁進胸前,瞳仁內狠狠跳動了一下,某種隱晦不明的情愫和神色,竟讓他心頭劃過一絲慌張。
“別胡思亂想了,有我。”
她也只是說如果......
已經出了幾次意外,即便童熙的心理強大,總還是被嚇住了。
“好了,不說這個。”
童熙從他懷裡撐起身,直接用手捻了一個壽司,喂進他懷裡。
想了想,又說:“三哥,幫我查一個叫廉清音的人好不好。”
“好。”他連一絲拒絕都沒有,直接答應。
童熙緩了緩,扯着脣笑:“你就不怕我胡亂查人家,是要做壞事嗎。”
裴堇年直接甩了她一記嫌棄的眼神,“你能壞到哪裡去。”
去北京的決定做得倉促,不能說去就去,接連一個星期,裴堇年忙得日夜顛倒,他在加快速度,將一半的工作重心轉移到北京去,每天天沒亮他就走了,凌晨纔回來,如果不是他換下的衣服,童熙都會誤以爲他連家都沒回。
終於在某個深夜,童熙強撐着精神等到了十二點,聽見浴室的關門聲後,直接翻身下牀把人給堵在了裡面。
“三哥!”
裴堇年筆挺的站在強光燈下,修長的手指正在系浴袍的帶子,漆黑的瞳仁看過來,熠熠神采的黑眸揉雜了一絲疲態。
“還沒睡?”
童熙眼神緊縮了一瞬,慌忙別開眼去,“你吃飯了沒,我去幫你煮麪條。”
步子還沒邁開,手腕被拖住,裴堇年手勁一個用力,輕而易舉的將人扯回了懷裡。
“已經過十二點了,下次不準這麼熬夜的等我。”
童熙心裡過意不去,嗓子眼裡一股酸澀直往上衝,回身鑽進他懷裡摟着,“你這麼辛苦,我不去北京了,不去了。”
“傻話。”
他撫着她的後腦勺,動作輕柔,下顎抵在她太陽穴旁側,棱角分明的俊臉上冒出些短淺的青茬,刺得童熙微癢,偏又故意的去蹭,像是一個想要得到主人寵愛的小貓咪。
裴堇年眼底有一圈青黛,說話時聲線略帶了些暗啞:“我已經通知過媽了,婚禮也提上了日程,你現在反悔,又想把我一個人丟婚禮上麼?”
童熙心尖兒狠狠的一顫,沒來由的想起了三年前的那場婚禮。
她的存在,裴堇年一直沒告訴過裴家,熟識的人都知道他對童熙有多麼的寵,會有婚禮,也是意料當中的事情。
童熙滿心期待着,試穿婚紗時感覺自己是這個世上最幸福的女人,直到在化妝間裡,見到了洛璃。
當時洛璃喝得醉醺醺的,手裡拎着一瓶威士忌,晃晃悠悠的走到梳妝檯前,從鏡子裡看着童熙頭戴白紗的模樣,她呵氣笑了笑,脣齒間深濃的酒氣噴灑下來。
童熙蹙了蹙眉,她已經有了四個月的身孕,聞不得刺激的氣味。
“你喝多了,我讓裴閱送你回去。”
童熙欲起身,被洛璃按住肩膀,頓了頓,然後蓄了力,用力的將她摁回了椅子上坐着。
呵呵的笑,“誰都以爲我心裡裝的是裴閱,可誰又知道我心裡的是誰。”
“裴家的男人,個個絕情,也情絕得徹底。”
她顫着手,一隻手撐着半邊身子,一隻手在化妝臺上胡亂的摩挲,東西拂落了一地,好半響,才找到一隻眉筆,她端過童熙的臉,朦朧迷離的視線盯着她看了一會兒,然後拿起眉筆,照着童熙的眉毛細細的描摹起來。
“妹妹,有一天,你就知道我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她眼角勾着笑,笑意卻並不達眼底,神色突然變換,捏着筆尖戳到了眼睛前,就差一釐米的距離。
童熙手心裡滲出了一層薄汗,心口跳得厲害,千鈞一髮,她抓住了洛璃的手腕,緩了她的勁。
那時的童熙,遠沒有現在的冷靜,面上卻也竭力做出了漠然的模樣。
“洛璃,你喝醉了!”
洛璃盯着她看,忽然又呵聲笑開,像個無意識的癡兒:“這張臉,可真好看喃。”
“妹妹,我給你聽個東西,不是要結婚麼,我讓你知道知道,你在他的心裡,分量比不了我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