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熙心想,您要是殺過來,老參謀不也得跟着過來麼,她悄悄瞄了一眼裴書厚,他手上拿着新聞報紙,慢條斯理的舀碗裡的清粥,狀似不經意,實則在悄悄的聽他們說話。
因爲她發現,老參謀已經盯着同一則新聞將近十分鐘的時間沒有翻頁。
大抵還是不捨的。
告別了裴家人,裴堇年和童熙坐着家裡安排的車去私人機場。
十一月的寒冬天氣,陰霾重重,天空灰白得厲害。
洋洋灑灑的細密雨絲拂在面頰上,刀刮一般的刺痛。
裴堇年今天穿着一件灰白色豎條紋高領毛衣,外面搭一件過膝的軍綠色長大衣,偏歐美的穿搭,在他的身上絲毫不覺得違和。
童熙扒開他的大衣,整個人縮進了他的懷裡,像是一隻急於汲取溫暖的小貓,慵懶的貼靠着他。
路上裴堇年接到電話,通往私人機場的路發生了泥石流,路封了過不去,他半途定了兩張機票,車子調頭行駛,走了好長一段時間,雨刷滋滋的滑移着,掃去擋風玻璃前積聚的霧氣,寒霜天氣籠着車身,四面窗戶漸漸起了一層薄藹的水霧,童熙擡眼看了看,灰塵的顏色,晃得她雙眼輕闔,昏昏欲睡。
車子開得平穩,童熙眯了一覺,到機場時正好醒了,她懶得睜眼,臉頰蹭着裴堇年胸膛前柔軟的毛衣,慵懶的問道:“是到了麼?”
“嗯,你這個小懶貓,流我一身的口水。”
童熙嘿嘿的笑,躲過他伸來要捏她臉蛋的手。
“走吧,待會上飛機再睡。”
裴堇年擁在她肩膀上的手有一搭沒一搭的拍着,車子停穩之後,他隨意的外瞥一眼,隱約看見一道屬於年輕女人的身影,在機場入口一晃而過,一秒的定眼都沒有,隱入了人羣。
他突然覺得心口像是被人掐了一下,一種細枝末節的情緒悄然的滋生開來。
他皺了皺眉,以爲自己眼花,但心裡那股難以置信的震驚卻被越放越大。
童熙也在這時擡頭看他,總覺得他剛纔說話時,尾音收得太快,有種戛然而止的錯覺。
“童童,在這裡等我。”
他匆匆叮囑了一句,鬆開了她,推門下車。
童熙不明所以,盯着他快速走開的身影,挺拔的背影頃刻裹了一層寒霜,不經意側回的容顏,童熙竟詫異的自他臉上看到了一抹難得一見的驚慌失措。
就好像......有什麼寶貝的東西,失而復得一般。
她心裡忽然騰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堵在心口,十足的憋悶。
裴堇年回來的時候,深邃的五官俊顏上有着一絲微不可覺的失落。
童熙眉心擰了一下,盯着他看:“你怎麼了?”
“沒事,突然看見一個熟人。”裴堇年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淡而沉。
什麼人值得你裴堇年親自去尋。
他單手撐着車門,弓着身看進來,“出來吧,飛機馬上要起飛了。”
童熙沒應他,下車之後他伸手要來牽,童熙躲了,他微一頓,又過來把着她的腰,童熙扭了一下身子,他反而摟得更緊,將她半個身子都抱進了懷裡。
童熙貼着他的心臟,聞着他的心跳聲,總覺得心裡有股說不出的異樣,很不舒服,卻又說不出來究竟是哪裡不對勁,像是縈着一口氣在心口,呼吸吐納間皆是濁濁的沉悶。
下了飛機,已經是傍晚六點。
她和裴堇年輕身簡便的走出機場,門口停着一輛扎眼的枚紅色跑車。
車頂敞開,蘇旖旎站在副駕的座椅上,迎着逆風,將她的頭髮從腦後吹到了前面,她兩手胡亂的扒開,衝着已經發現他們的童熙招手:“熙熙,這裡。”
她身旁坐着遊單鎧,帶着一副巨大的墨綠色蛤蟆墨鏡,遮住了半張臉,僅僅露出的鼻翼和嘴脣,悄隱的劃開一抹鄙視,似乎很嫌棄蘇旖旎這麼引人注意的行爲。
卻不看看,自己開來的車的顏色......
童熙揮手應了,輕輕扯了一下裴堇年的袖口,“他們怎麼會來?”
“上飛機前恰好接到遊單鎧打來的電話,告訴了時間。”
她沒當回事,蘇旖旎車門也不開,直接從車裡跳出來,撲到童熙身上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童熙沒做準備,差點被她給按倒,幸好裴堇年及時伸手在她腰後託了一把。
這個動作卻把遊單鎧給嚇得不輕:“瘋丫頭你輕點!把我兒子給傷着了,看我怎麼收拾你。”
蘇旖旎也不理他,捧着童熙的臉親了一口:“你總算回來了,想死我了。”
童熙嫌棄的偏開頭,抹了抹臉上的口水,蘇旖旎忽然從她身上跳開,雙臂摟緊渾身發抖,“冷死我了,上車,快上車!”
她臉上透着一種過分的白皙。
遊單鎧把車頂合上,一路開着去了一家五星級酒店,要了個包間,就他們四個人,點了一大桌子菜。
蘇旖旎一直拉着童熙說笑話,笑得自己眼淚都出來了,紅酒一杯接一杯的喝,喝到最後,捂着嘴去廁所裡吐了。
童熙擔心,想要跟過去看,剛挪開椅子,遊單鎧又把她摁了回去。
“你幹嘛?”她瞪眼。
遊單鎧淡淡的甩了她一個眼神,“別管她。”
童熙眉心攏了一下,“喝成那個樣子能不管麼!”
從剛見到蘇旖旎開始,她就發覺了對方的不對勁,剛纔又一個勁的扯着她天南海北的胡說,分明不好笑的話,也能給她笑出眼淚來。
這哪裡是正常人該有的情緒,明眼人一瞧就能覺察出不對勁來。
這會兒是誰攔她都攔不住,童熙拉開門就衝了出去,因此沒有注意到身後兩個男人對視的眼神。
童熙在洗手間的最後一個隔間裡找到了蘇旖旎。
她趴在馬桶上,剛吐過,嘴角還懸着一絲清透的酸水,頭髮蓋住了半張臉,一隻手臂按在沖水按鈕上,手指蜷縮發抖,渾身像是剛剛經歷過一場大戰,沒有一絲氣力。
“你怎麼喝成這樣。”童熙將她從地上扶起來。
蘇旖旎身子軟搭搭的靠在童熙的肩膀上,眼睛隔着幾縷髮絲的空隙,縹緲的望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