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開,她嚇了一大跳。
室內沒有開燈,光線昏暗,唯一的亮光是從陽臺的窗簾背後泄進來的,呈一條直線的光影覆在地面上,像是將客廳切割成了兩半。
徐東辰站在陰影裡,身上僅僅穿了一件浴袍,髮絲糟亂,下顎和鬢角冒出了青茬,整個人看上去萎靡不振,像是一夜之間老了十幾歲。
一股濃烈洶涌的酒氣撲面而來,嗆得童熙掩了掩口鼻。
“東辰哥哥,你......”她眼神上下快速瞄了一圈,後面那句話沒能問出口。
還能因爲什麼,親眼見着自己心愛的女人和別的男人在一起,心情怎麼能好。
徐東辰眉骨跳了跳,扒了扒頭髮:“你怎麼了?”
“三哥......他對我求婚了。”童熙低下眼瞼,聲音很輕:“然後我問了他,生生是不是他親生的。”
“所以呢?”徐東辰問聲很平靜,臉上一點也沒有意外的神色。
低低的聲音透着靡靡的暗音,卻很溫柔,帶着若有似無的嘆息:“好了,先進來吧。”
童熙應了一聲,前腳邁進玄關裡,她回身關門,耳邊聽見啪的一聲響,徐東辰摁亮了開關,明亮的白光覆了滿室,童熙挪了挪腳,差點踢到就在腳下的酒瓶子。
徐東辰忽然想到了什麼,已經走到廚房又突然折返了回來,把地上的酒瓶收拾了。
“你走路的時候注意點腳下。”
童熙掃視了一圈,地上堆滿了空啤酒瓶,她心裡暗暗咂舌,短短一天的時間,居然把自己變成了一個酒鬼。
“熙熙,你懷孕了,聞不得酒氣,去我房間裡等我。”
這般沉着淡然的嗓音,倒叫童熙心裡吃了一驚。
相比起來,自己一副要死要活的樣子,在徐東辰面前,簡直就是一個鬧脾氣小孩子。
她輕聲的應了應,乖乖去他的臥室裡,外邊一陣砰砰的撞擊聲,隨後便是靠近過來的腳步聲,徐東辰走進臥室裡,關了門,站在衣帽間前。
背對着的身影挺拔且偉岸,渾身凜然天成的淡然和貴胄,饒是童熙從小看到大,也很訝異這個男人處在被心愛的人背叛的情緒下,居然也能這麼穩重。
“我先洗個澡,廚房裡熱了一杯牛奶,你坐兩分鐘後去端出來。”
他一邊說,一邊拿了一套衣褲出來,轉身朝着浴室裡走。
童熙撓了撓脖頸,耳郭染了一層淺色的紅,“東辰哥哥,別麻煩了,我改天再來找你。”
“既然來了,那就坐着。”徐東辰側回身看她,浴室內的強光從他俊挺的額頭打下來,光束攏在他肩頭,給凌厲的五官籠了一層涼薄。
他神色未變,出口的嗓音沉着冷靜:“不是有話想問我?”
童熙這才覺得,自己這點小心思早就被看穿了。
她不再吭聲,沒多久,閉合得嚴絲合縫的浴室裡傳出嘩嘩的水聲,她坐在沙發上,踮起腳尖再地板上一墊一墊,敲得實木地板發出一聲聲沉頓的聲響。
等她去廚房裡把熱好的牛奶端回臥室裡時,徐東辰恰好洗完澡出來,渾身濃烈的酒氣和煙味被沖淡了大半。
見她進來,眼色沉睇了一眼,“過來坐。”
“好。”
童熙把牛奶放在茶几上,坐在雙人沙發一側,身旁的位置同時塌陷,她往旁側去的一眼,無意間掃眼看見了徐東辰未完全扣好的襯衫鈕釦下,胸膛上幾道抓出來的血痕。
紅色的抓痕觸目驚心,很難想象得出,用了多大的力氣。
“過來,丫頭。”
他手臂一仰,空出了臂彎,另一手拍了拍大腿。
童熙沒有猶豫的,側身躺在他腿上,就像小時候那樣,眼睛盯着那杯冒着熱氣的牛奶,輕輕擡了擡下巴,“東辰哥哥,我們現在算不算同病相憐?”
“不算。”他將她散亂在頰側的髮絲順到腦後,五指輕柔的抻了抻,溫淡的嗓音節湊很緩:“至少你和裴堇年是彼此相愛的。”
童熙心下一梗,聽見他清潤的嗓音從頭頂拂落下來,帶着些微沉暗的嘲意:“還是你要乖一些,你哥哥我被一個女人傷了多年,到現在還不確定她是愛我還是恨我。”
“沒有愛哪裡會有恨,總歸你在她心裡是有一定地位的,你吃醋的時間都有,怎麼就不想親自去問一問她。”
勾她髮絲的手頓了頓,突然的默聲,童熙不由自主的仰頭去看他的表情,入目的卻是他線條冷硬的下顎,柔光彷彿給他立體的臉廓描了一層哀傷。
他眼睛沉沉的盯着空氣裡的某個點,“我不會吃醋,心老了,也就不醋了。”
“撒謊。”
童熙在他腿上調整了位置,仰面躺着,食指準確的戳在他心口上,“我看得出,你心裡是有唐筱婉的,要不然你也不會被傷成這個模樣。”
他扯了扯脣角,掩飾不住的牽強。
卻並不打算回答她這個兒女情長的問題。
他頷首,低下眉目,神色優雅矜貴,“丫頭,你想問的,是不是生生的生世?”
原來他知道。
童熙有種錯覺,除了她被矇在鼓裡以外,身邊所有熟識的人都清楚分明。
她靠在他腿上,擡目看着他英俊溫和的側臉,聞着他身上已經沖淡但仍然彌散在鼻尖的酒氣,輕聲問:“你會不會騙我?”
然後她看見徐東辰篤定的神色,瞬間明白了。
“我問三哥,生生是不是他親生的,他說是,我問生生的母親是誰,他說......”
她咬了一下脣,似乎難以啓齒,又似乎難以置信:“他說是我,還說......讓我去看心理醫生。”
徐東辰神色略微怔腫,隨即脣角勾出一抹釋然:“丫頭,你的確應該去看看心理醫生。”
同樣的一個提議,被兩個與她而言身份不同的男人提起,似乎後者更加具有可信度。
她其實並不是很明白他們口中所說的話,更不相信自己的記憶裡缺失了一塊。
也不能接受,她已經有了一個兩歲的孩子......
童熙從徐東辰的公寓下來,臉色蒼白,眉目垮塌,沒有一絲生氣。
迎面打來一道筆直的強光,她擡起手遮在眼瞼上,雙眸眯了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