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冽的風颳在臉上,耳後的髮絲全然吹拂在臉頰上,模糊了一雙被迫半眯着的眸子。
童熙隔着髮絲打開眼,十九層的高度,身下車水馬龍全然變成了一個個黑色的小點,她整個上身從天台上傾了出去,肩膀後摁壓着的一隻手還在隱約使力。
童熙快速的伸出雙手,抵在腰上抵着的陽臺上,掌心裡一片粗糲,白皙的手指半蜷,被風吹皺,雅緻修長的骨骼突出,指節根根泛白。
她張開口,急促的風聲灌了滿口:“陸允溪你想清楚!就這麼把我推下去,你這輩子也完了!”
“無所謂,只要你死了,你死了......誰都好過!”
陸允溪一身的狼狽,臉頰卻紅得詭異,撐在童熙肩膀上的手在瑟瑟發着抖,額頭上更是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就連掌心也是濡溼的。
她表情發狠,雙眼緊盯着童熙的後腦勺,怨毒的視線恨不得就此將她剝皮生吞,挫骨揚灰。
童熙眉心狠跳,強行秉持着表面上的平靜:“好,不用你推,我自己跳!”
話一落音,她手腕反向身後,甩開陸允溪的手,雙腳登時踩到花壇上,作勢要往下跳。
陸允溪大腦一空,只覺得整個人都在激顫,渾身的毛孔在這一刻擴大張開。
身體先於大腦一步反應,雙手慌張的伸出,抓住童熙的手臂往回狠力一拉扯,雙脣止不住的發抖,破碎在風中的疾聲吼叫破碎不輕,鑽入耳裡格外的驚悚:“童熙,你是不是瘋了,你想害我一輩子?!”
童熙已經站穩了腳步,膝蓋磕在花壇邊緣,鋒利的棱角尖錐一般刺進褲子裡,血絲順着褲腿滲出來,垂在身側的雙手抖了一瞬,快速恢復鎮定。
清冷精緻的面容上隱隱含着一抹不耐:“怎麼,不想我死了?”
陸允溪睜大雙眼難以置信的看着童熙,彷彿受了很大的重創,似乎不相信在這種情況下,這個女人竟也如此的冷靜異常,她卻嚇得腿軟,張嘴泄出一聲哭腔。
她用力的推搡了一下童熙:“你究竟是不是人,你難道不怕嗎,你不怕嗎!!!”
童熙側身站了一步,揉了揉額角,嗓音清湛而低沉:“知道我爲什麼不怕嗎,因爲你根本就對我造不成任何的威脅。”
她聲音輕靈好聽,詭譎從沉穩中帶着一股子冷靜。
陸允溪擡起頭,突然覺得在她面前矮了一截,入目所及,看到的卻是童熙高昂着的下顎,手掌寬的衣領後搭在肩膀上,敞開的衣襟被風拂散,卻並無凌亂糟蹋的痕跡,眉眼處沉澱着巋然不動的泰然,一雙琥珀色的瞳仁深處隱匿着一抹深邃。
陸允溪眼睛睜得大大的,強忍着鼻尖的酸意,突兀的驚怕襲上頭頂,“是,你童熙沒什麼可怕的,我的確是拿你沒有辦法,不管我怎麼做,你都不會離開堇年的,是嗎?”
童熙覺得周身發冷,並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面對陸允溪時,說不清是什麼滋味,唯獨沒有搶奪了她未婚夫的愧疚心理。
裴堇年本就不該是她的。
童熙搶過,但卻是在另外一個女人的手裡,搶得明目張膽毫無顧忌。
只因爲那時候才十幾歲,自然有一種天地不怕的囂張勁。
如今不同,她是一個成年女人,裴堇年同樣是一個有着獨立思想的男人,幹茶烈火擦出的火花並非不是沒有摻雜真情。
就算童熙不搶,陸允溪已經用了三年的時間,也沒拿下裴堇年,能怪誰,自己能力不夠罷了。
陸允溪怎麼會不知道這一點,她只是被童熙這副任何威脅逼近眼前也無動於衷的冷寂激怒了,像是航行在海平面忽然被一個狂嘯的巨浪掀翻,湮沒,渾身抖陷入冰涼的海水之中,從頭至腳,乃至骨髓血液,都浸在了寒冷之中。
她望向童熙的雙眼漸漸歸於平靜,好似災難之後平息之後的寂寥,吹白了的雙脣緊抿着,額角甚至繃出了青筋,兩秒的對峙之後,突然笑出了聲。
“不回答,我就當你是默認了,童熙,別以爲我就真的沒有招數了。”
一個轉身,陸允溪站在花壇上剛纔童熙站過的位置,高跟鞋嵌進了泥土裡,身子迎着逆風,搖搖欲墜,“這樣呢,我不敢推你下去,我跳下去總行了吧。”
她口氣裡全然一種魚死網破的氣勢。
童熙親眼目睹她一步步往外走去,刻意不露聲色的穩住了想要上前的腳步,一瞬幽沉的視線夾帶着超乎尋常的冷靜注視着飄搖欲墜的陸允溪,“如果這是你想要的,你儘管這麼做,我不會阻止。”
說完,她轉身便走。
一步跨入門框後,被壓至頂端的弦瞬間崩裂,伸手扶靠在牆壁上,手心裡砂礫般的觸感刺激着掌心,她又再往下壓深了一寸,雙手哆嗦的掏出手機,給保安部打了個電話。
陸允溪完全沒有料中童熙的反應,她已經做到了自殺這一步,居然一點效果都沒有。
她居然忘了,三年前,童熙同樣逼死了一條人命,沒有伏法,逍遙自在的生活到了現在。
有一點不得不承認,童熙的後臺的確很硬,隨便擰一個出來,足夠擺平一切風波。
她陸允溪的一條命,算的了什麼!
童熙從天摟下來,並沒有離開,而是站在下一樓的電梯拐角處,一直守着,等保安將陸允溪救下來,確保人安全了,她才離開。
回到辦公室,沙發前的茶几上擺着一個包裹,手掌大小,童熙沒有立即拆開,而是按下內線,接通了辦公室外陸川新給她安排的秘書,問道:“誰來過我的辦公室?”
“快遞員送來的,我看了,好像是匿名。”
“我知道了。”
掐了內線,童熙才拆開包裹,裡面只有一隻U盤,插進電腦裡,屏幕上立即跳脫出了一個文件夾。
點開,居然是男女交纏的畫面,男人的粗喘和女人的嚶嚀從音響裡鑽了出來。
童熙把着鼠標的手指禁不住狠顫了一下,畫面跳轉,她看清了被壓在身下的女人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