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熙眼睫忽而顫了一顫,琥珀般的眼瞳內蒙了一層灰白。
咀嚼的動作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了下來,半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良久,她把薯片放下,平靜的站起身來。
“我去換衣服。”
“今晚上不留在這裡......過夜啊......”蘇旖旎望着童熙失魂落魄走進臥室的背影,聲音越說越小,但是心情,全然不似白天見着他時那麼的擔憂。
不管怎麼說,解鈴還須繫鈴人,童熙的心結,還得裴堇年親自來解,她這個旁觀者言語上安慰得再溫情再體貼,也抵不上人家一個吻。
童熙穿來的衣服本來就比較偏傢俱,僅僅是多了一件長款的薄外套,腳上的拖鞋換成穿來的拿雙,她扶着玄關處的鬥櫃,穩了穩起伏不定的心潮,然後拉開門出去。
天幕黑沉沉的,整個世界的燈火映入了高空,萬家璀璨,有秩分佈的高樓透出的燈光,細細密密的,腳下的陰影被拉得很長。
童熙從樓道里出來,幾乎是一眼就看到了裴堇年。
他不似在公司裡那般西裝革履,外套脫掉了,身上穿着一件藏藍色的毛呢上衣,下身仍然是西裝褲,雙腿挺拔,身姿修長,顯得他背靠在車身上的身子越發的修長。
他一手抄進褲袋裡,一手夾着香菸,熟練的抽着煙,薄脣張合間,輕薄的白霧一處,白煙漂浮在他深刻的五官前,緩慢入空。
男人抽菸時,較平時成熟,像裴堇年這樣的男人,更是能輕易的將成熟穩重的男性魅力凸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童熙雙手垂下,搭在大腿兩側,薄款外套被風撩起,嵌入她散開的五指之間,她下意識的捻住了,隔着約莫一條馬路寬的距離,遙遙望着裴堇年的方向。
他也在看她。
深邃的黑眸竟比天上的繁星還要熠熠生光。
童熙腳步往前邁了半步,又收回來,然後覺得已經面對面的撞上了,再退縮就顯得矯情了。
她站在裴堇年面前,仰頭才能看清他,雙脣卻抿着,一聲也不肯發。
裴堇年垂眸凝視着她,最口吸了一口煙,隨手把香菸捻滅了扔在地上。
童熙不自覺下睇的眸光,看見他腳邊已經有了三個菸頭,喉頭頓時攢動,有些哽咽:“既然早就來了,怎麼不打個電話給我。”
裴堇年深邃的眸子鎖着她,一開口,聲音裡被煙燻過,沙沙的,配着他本就低音炮的嗓音,在暗夜裡有種撩動人心的感覺:“怕你不接。”
童熙本來是感動的,但是一想到白天在書房裡他說的那些話,就只剩諷刺:“還有你怕的事情嗎。”
“當然有。”
裴堇年伸手過來,捏住了她的下顎,輕輕的往上擡起,指尖隱約還餘留了香菸清冽的氣息。
“怕你真的生氣,再也不理我。”
童熙驀的擡頭,瞪視着他:“你懷疑車禍是我自導自演的,難道我不該生氣麼,要換做是你,你不氣?”
裴堇年脣角微勾,笑意越來越深,“怕,怕得很。”
他居然還在笑。
他居然還能笑的出來!
童熙哭了一下午,眼淚早就把那點自以爲的深情給泡散了,此時見着他滿不在乎的模樣,心底騰的冒出火來。
“我在旖旎這裡住幾天,你回去吧。”
她敷衍似的說完,轉身就要走。
步子剛邁開一步,立即被一雙堅實的手臂攬進了懷中,浸染了寒風的胸膛一貼上她的後背,隔着衣服,源源的有溫度傳遞過來。
裴堇年低頭在她的脖頸間,溫熱的呼吸噴在她的耳郭,噙着暗啞的沉嗓,“你和別人睡,要我怎麼辦,獨守空房麼?”
童熙心口一窒。
鼻息間縈繞着淡淡菸草的味道,他骨節分明的十根手指交叉着,平放在她的小腹上,蓋住半個脖頸的毛呢蹭着童熙的臉廓。
她險些就陷入他刻意散發的美色中。
卻是脖子一哽,硬聲道:“你愛和誰去睡就和誰去睡,白天不是還那麼冷漠的質問我麼,不是懷疑我是故意流產的麼,放我這麼一個心思歹毒的人睡你身邊,你不覺得驚悚嗎?”
裴堇年止不住的笑意。
這傻東西。
白天書房裡有竊聽器,他碼不準在後面監聽的人是誰,怎麼可能不順着劇情的走向演下去,只不過事發突然,沒和童熙通過氣,她猛然發現了視頻和錄音,裴堇年也不可能在當時解釋。
然而現在,他仍然不能解釋。
有些尚且沒有摸透危險係數有多大的事情,讓她知道得越少越好。
真實原因不能說,他就只好用美男計了,畢竟這招屢試屢爽,童熙次次中招,事後都像個小白兔一樣軟在他懷裡。
然而這次,他顯然低估了童熙在誤以爲被懷疑的心情下,那顆胡思亂想的腦袋瓜。
童熙在質問之後,給裴堇年留了解釋的時間,可他呢,只是用下顎蹭着她的脖子廝磨,一聲也不發,這種反應,童熙便以爲他是默認了。
頓時心裡是又委屈又憤怒,用力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趁他本能反應的時候一把推開他。
站開兩步,冷冷的,怨懟的望着他。
多年的感情,裴堇年瞬間就看懂了她的眼神,輕嘆一聲氣,醇厚低沉的聲音裡糅雜了一絲平緩的溫柔:“童童別鬧,我們先回家。”
童熙固執的站在原地:“除非你說清楚。”
“說什麼?”
“要麼把我自導自演的證據找出來,攤開在我面前,要麼,把陷害我的那個人揪出來,讓我當面打耳光。”
她是氣的,能不氣麼。
女人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有人懷疑她不夠做母親的資格,利用她當時母親的身份,栽贓陷害。
空氣忽然安靜下來。
安靜得讓人心慌。
裴堇年那雙湛黑深邃的眸子注視着童熙,狹長的鳳眸輕眨了一下,壓輕了語氣,低聲說:“傻丫頭,既然你都知道是陷害,還跟我鬧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