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套說辭,洛璃顯然是不信的。
“您老實跟我說,是不是瞞了什麼?”
楊思睿眼眸內快速的晃動了一下,繼而一手扣住了洛璃的手腕,“沒有什麼,別多想,快點去驗血。”
“我是rh陰性血,爸爸是o型血,驗什麼驗!”
洛璃甩開她的手,鎮重且狐疑的看着她,“媽,我最討厭別人騙我,我再問你一遍,爲什麼?”
楊思睿眼眸微凝,其中的幽暗越來越甚,她抿緊的雙脣繃得過直,脣角下壓時,現出了幾絲紋痕,看向洛璃的眼神也一寸寸的冷了下來,前一刻還驚慌失措,此刻卻異常的鎮定沉穩,逼視的目光看得人心底發顫。
洛璃從來沒有見過楊思睿的這種眼神,或者說,是從來沒有被她這樣看過,心裡莫名起了一層恐慌,她抓不住頭緒,四目相對時,她竟然下意識的想要閃躲,卻發現身後是一堵牆,已然是退無可退。
“沒有爲什麼。”
楊思睿撥了下發絲,面容沉靜的開口:“你最近太緊張了,總是胡思亂想。”
“明明......”
“我生你的時候,你爸爸在外面出差,是傭人照顧的我,馬虎粗心是難免的,一直想去改你的血型,找不到機會去。”
撒謊。
洛璃目光聚焦在楊思睿臉上每一處的細微表情上,卻並沒有發現任何突兀異常的地方。
正當她心裡一頭糟亂時,手背上攸然一涼,她顫了顫,然後被楊思睿用了緊力抓住她的手,洛璃驚覺她的指尖竟然是涼的。
“好了,走吧,別多想。”
十分鐘後,楊思睿躺在手術檯旁邊臨時加出的單人牀上,手腕的靜脈上扎着針,紅色的血液順着透明的管道源源輸入洛長敘的體內。
洛璃的確不是o型血,但她是。
楊思睿側頭看着手術檯上處於昏迷狀態中的洛長敘,他臉上的血跡被擦乾了,卻仍然隱約可見幾條蜿蜒淌過的痕跡,覆了蒼老的面容依稀可見年輕時候的俊美舒朗。
楊思睿掐着自己的手心,強迫轉過頭去,眼眶內卻已然有了一層朦朧且不真實的霧氣。
手術後,頭上縫了六針,到晚上的時候,意識已經逐漸清醒了,能吃一點稀飯,說說話。
第二天下午,裴堇年來探望,身後跟着拎果籃的助理。
“堇年,你怎麼來了?”
洛長敘正在喝湯,掃眼看見門口一道挺拔的身影走進來,眼梢一側時,頗爲意外的問出口,手上捻着的調羹放回碗裡,將碗推給了洛璃。
洛璃捧着碗邊的手在些微的發顫,感官忽然敏感了起來,空氣裡漸緩的拂送來一股熟悉又陌生的菸草味氣息,她心口止不住的發抖,感覺如坐鍼氈般,猛的從椅子上站起身來。
肩膀突然撞到了一股肉牆。
洛璃心裡快速的閃過一絲遊移,然後假裝腳下站立不住,往他靠了過去。
裴堇年伸手扶住了她,“小心。”
一聽他的聲音,洛璃鼻尖反酸,險些落下淚來。
她往旁邊的矮櫃上伸手扶了一下,故作矜持的從他的懷抱範圍裡走出來,微微笑道:“沒撞到你吧?”
“沒有。”
裴堇年淡漠的應了一聲,眼神禮貌又疏離的掠了她一眼,連定焦的瞬間都沒有,那雙黑眸便轉開了。
洛璃指尖攥緊,嘴角彎開的笑容險些維持不住,她張了張口,輕聲說道:“好久不見了。”
裴堇年沒回應,跟着他來的助理將果籃放在茶几上,再搬過一張椅子放在牀沿。
裴堇年撩了下西裝下襬,就要坐下來。
洛璃手指不由自主的蜷縮了起來,描過妝容的精緻面頰略有些蒼白,她看着即便坐着也掩飾不了一身璀璨風華的裴堇年,耳邊像是充斥着甕聲,對他們說的話,聽不甚清,滿心滿眼的都是裴堇年,她很少有機會,能從側面的角度光明正大的看着他。
所以,很是貪戀......
終於,她尋到二人說話停頓的間隙,插進話去:“堇年......我一直沒有找到機會跟你解釋,你婚禮那天,我......”
“過去的事就不用提了。”
裴堇年冷聲打斷她,低沉的語聲聽不出絲毫能容情的成分。
卻足夠叫她欣喜如狂:“你原諒我了?”
裴堇年脣角輕勾出一絲冷嘲的弧度,待人細看去看時,那抹嘲弄卻又被掩藏得很好,“大哥對你提親了?”
洛璃心內抽緊,平生從未有一刻像現在這般,不想要回他的話。
然而,裴堇年也不是一定得要等到她的回答,聲線涼薄的道:“大哥是個不錯的人,畢竟當初是我橫刀奪愛了,還希望你別介意。”
洛璃雙脣搭合了兩下,心臟下像是有一隻尖利指甲的手在揪扯着,疼痛在血液裡悄然漫開,她緊咬着下脣,才能強行的抑制住自己不在此時事態。
可最終,還是沒有那麼強大的心理。
她將手裡已經溫涼的粥碗放在桌上,轉身出了病房。
關門聲很輕,像是不捨,門縫下那道黑影停駐了幾秒才離開。
洛長敘收回眼來,一夜之間,彷彿蒼老了十歲,眼神當中透着淡淡的蒼涼意味,欲言卻又止,有話到了口邊,最終也只是嘆出一聲氣來。
“漓兒這孩子,心裡的執念太深了。”
裴堇年從西褲褲兜裡拿出煙盒,煙已經抽出了半隻,頓了頓,指尖抵着菸蒂又送了回去,把玩着盒身,深刻的眉眼間皆是平靜而漠然。
洛長敘是過來人,在洛璃的話題上,裴堇年連評價一句也不屑,便知道自己的女兒是無論如何也走不進這個男人的心裡了。
咽喉裡忽然有些嗆,洛長敘撫着傷口處,咳出一聲來。
“襲擊你的人查清楚了嗎?”
裴堇年的語氣格外平靜,平靜又有些公事化的口吻。
提起這個,洛長敘眉頭打結,“工頭帶頭塞了劣質的材料進去,被我查出來了,但也只抓到幾個典型的人物,究竟在樓層建築上有多少人做了手腳,一時間也抓不出來,不過我肯定是他們。”
裴堇年深潭般幽靜的眸子注視着他,猶帶着一絲探究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