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的後來,童熙猶豫再三後,還是把請柬給廉榆陽寄過去了,只不過是偷偷的,隔了兩三天,某個下午突然接到他的電話。
她拉開臥室門,瞄一眼樓下正在給她煮麪條的裴堇年,然後迅捷的鑽到陽臺,反鎖上了推拉門,恰好掐在一輪鈴聲結束之前將電話接起。
“喂?”
意外也只是剛纔剎那間從腦子裡劃過的情緒,當她開口的時候,語氣已然是平平靜靜的。
廉榆陽的聲音帶了絲輕淺的笑意:“我收到請柬了。”
童熙點頭,“會來吧?也就三四天了,你能撥出時間來麼?”
“你希望我來還是不來?”
廉榆陽反問她,溫潤的笑意如同拂面的微風,輕柔的很是好聽。
童熙正面迎着前院風的來向,呼吸裡有一絲雨後泥土裡的清香,因着這股近乎於安心的氣息,童熙竟也不覺得他這種問話很突兀,輕鬆的道:“當然希望你來的,雖然我們曾經......”
說真的,她還一時之間找不到該怎麼來形容那段沒有任何男女感情,卻差點走進婚姻殿堂的關係。
對方也不出聲,像是等着她說話。
童熙咬了咬手指,笑了:“好啦,我們沒有必要這麼不自在的,本來就沒誰虧着誰的,我的婚禮邀請你,你就該知道在我心裡,很看重你這個朋友的。”
朋友?
廉榆陽斂了一瞬眼色。
倘若這個小姑娘知道他真實的身份,不知道還會不會語氣坦蕩的說這句話。
他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你都這麼說了,我要是端着不來,豈不是太小心眼了。”
童熙嘻嘻的笑了聲,“看你咯。”
風勁略有些大,吹得鬢旁兩側的髮絲微有些凌亂,她用尾指勾到耳後壓着,轉了身,後腰抵在白玉欄杆上,眉梢眼角的笑意還沒來得及收回,一擡眸,驚怵的看見裴堇年無聲無息的站在臥室門口,雙手抱臂,側身斜倚在門框上,黢黑的眸瞳好整以暇的瞧着她。
跟針尖麥芒有得一拼的眼神,輕悠悠的刺了一眼她手心裡高舉着的手機。
童熙差點就脫了力,再開口時,聲音裡多了絲慌亂:“我這邊有事呢,你記得婚禮日期啊,一定得來。”
“熙熙。”臨掛電話前,廉榆陽聲音平和的喚住了她。
“嗯?”童熙應了一聲,晃動着的眼神卻在看着某尊大神,她分明就只是接一個電話而已,但是反鎖着的推拉門,卻像是在證明她心頭有鬼似的。
廉榆陽平聲道:“裴堇年對你很好,這輩子就這麼短,能遇到一個十年交付真心的人,不容易,好好珍惜。”
童熙微愣,心底突兀的涌出了絲異樣的情緒。
絲絲密密的,卻又不是很緊實的纏繞着她,鼻尖竟在片刻之間,有了氤氳的先兆。
“我知道的。”
童熙壓了壓脣角,卻還是沒壓住那一絲上翹的笑意,“你也早點找個人娶了吧,也老大不小了。”
廉榆陽笑罵她:“你這丫頭......”
掛了電話,廉榆陽將手機隨手擱置在辦公桌上,扭頭看着沙發上的老人,被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還能平靜的講完電話,也算定力深厚。
“你真打算要跟我一起去?”
廉魏文精明灼爍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故作威嚴的神情,嗓音渾厚:“什麼話!我外孫女結婚,我當然得去!”
廉榆陽雙眸夾了一瞬,平聲靜氣的說道:“她可沒邀請你。”
老人臉上有些掛不住,沉呵了兩聲:“邀請你就行了,沒說不讓你帶家屬。”
廉榆陽有點頭疼,自家這個老頭耍起賴來,還真是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他敲了敲額頭,說道:“我先跟你說好,帶你去可以,但是千萬別輕舉妄動。”
廉魏文沉吟了一瞬,面色有些異常,“還沒查到童熙的生父究竟是誰?”
“沒,有可能是童漢潤的,也有可能是那個賭徒的。”話鋒一轉,廉榆陽徒然正色的面孔,說話也不容置喙:“所以,在沒有查清楚之前,你不能去認回童熙,如果她生父不姓童,會對她造成多大的打擊,你想象不到。”
廉魏文牙齒咬得咯嘣響,猶疑了半天,臉色是越來越差,忍不住低咒一句:“叫你查個事怎麼那麼費力呢!白活三十幾年了!”
......
童熙捏着手機,解開推拉門鎖釦的手禁不住顫了一下,她挪着小碎步,雙目殷切的看着裴堇年,湊到近處了,討好的伸手去圈他的腰身,軟聲撒嬌:“三哥,剛剛廉榆陽給我打了個電話。”
裴堇年氣笑了,“生怕捱罵,自己主動承認了?”
童熙貼着他的心口,很斯文的搖搖頭,“不呢,我是在跟你闡述事實,又沒做對不起你的事,你要是說我了,就是小心眼。”
還學會先發制人了。
裴堇年彈她的小腦門,眉宇間盈着脈脈溫情,“不是嚷着沒吃飽麼,下樓來吃麪,下午帶你去打高爾夫。”
“又是高爾夫?”
童熙噌的擡頭,有時她實在是理解不了裴堇年的生活方式,他不愛喝飲料,只喝清水或者茶,不喜歡吃太辛辣刺激的食物,口味偏淡,就連平時的休閒方式也很老套,要麼看書,要麼就是高爾夫,跟老年人差不多。
裴堇年一看她轉動的小眼珠,八九分能猜測到此時她心裡正在想什麼,脣角弧度更加明媚:“是啊,又是,你是跟我去還是不去?”
童熙兩手的食指相互戳着,相當的糾結,“那好吧。”
總比一個人在家裡窩着生黴要強。
......
陽光有些暖,但不曬人,綠蔭草坪上劃過一道白色的拋物線,洛璃擡手橫擋在額骨上,遠目眺望着,隨即脣角劃開一絲淡淡的淺笑。
揮了幾桿,她揚手將揮杆插進圓筒裡,緩步走回休息室。
顧安冉遞了杯飲料給她,“表姐,累不累?”
洛璃搖搖頭,挨着她坐下,眉梢間淺淡的笑意轉瞬即逝,輕嘆着氣,問道:“這麼說,顧家也收到請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