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媽給我鬆開!”
裴堇年仰着頭,脖子被勒,他額角青筋根根暴起,粗喘着氣,鼻腔裡噴出的氣息粗重又渾濁。
他力氣不小,即便身上有傷。
徐東辰守了半夜沒閤眼,已經疲累不堪,所以用來桎梏裴堇年的力道幾乎用盡了渾身的力氣,情緒已在怒氣邊緣,卻還是強硬的勒緊了手臂上的力道。
壓低了的嗓音低沉得駭人:“如果你想就這副模樣去見熙熙,我不攔着,但是醫生說她不能再受刺激。”
掙扎得面色漲紅的裴堇年驀的安靜了下來。
寒冽般的眸子緩慢的凝結,那般翻涌着的驚濤駭浪頃刻間停歇了下來。
“鬆手。”
再開口,顯然要穩重得多。
徐東辰算是瞭解他脾氣的,這種反應,也就是證明他聽進去了,手臂上的勁一收,撤離了他的脖子,卻意外的看見他脖頸下一圈紅痕。
裴堇年不甚在意,挺拔的身軀站立在走廊中央,冷淡的看一眼蘇旖旎,問道:“值班室在哪?”
本來憋了一肚子話要罵的蘇旖旎這會兒也說不出話來了,她暗自嘆了口氣,往一個方向指了一下,“靠右,樓梯上來的第三間。”
裴堇年直接轉身走開,清雋的背影,打落下的暗光披在他肩膀上,往日裡高大深邃的身軀像是突然間疲憊。
徐東辰淡然的瞥過一眼後,便收回了視線,掏出一張卡,“按着他的尺寸,去買一套衣服上來。”
閆震眼風掠過他手裡的卡,笑道:“二哥,這點錢我還是有的,我去買。”
徐東辰沒說話,把卡抄進兜裡,順手摸出了煙,準備點燃的時候,瞥到對面牆上的禁菸標誌,他煙癮犯了,揣着煙下樓去了。
......
童熙快要哭斷氣了,哭聲一直就沒停過,肚子上抓出的傷口已經不能數清,牀單沾染着大量的血跡,蘇旖旎進來的時候,瞥到被子下隱隱冒出來的紅色,愣過之後快步衝了過去,一掀開,紅過的眼眶再次控制不住的滾了淚下來。
“熙熙,你這是何必......”
童熙沒理她,雙目空洞的盯着天花板,嗓音已經哭啞了也不停止,叫人看了着實心疼。
蘇旖旎在一旁看得乾着急,勸也勸不動,甚至都不能確定她是不是能聽進話去,只好將她雙手抓住,卻又抵不過她在崩潰狀態下使出的力道。
她真是恨不得把這雙手給綁了。
手背不小心探到童熙的臉,感知到一片滾燙的灼熱,以爲她是哭得太久,纔會這樣,又摸了摸額頭才斷定,她是發燒了。
蘇旖旎叫了醫生過來,看見童熙肚子上的抓痕,將蘇旖旎罵了一通,說什麼會感染,尤其是發燒之後,會更嚴重,又是給檢查又是開一堆藥物,還給肚子上的抓痕上了藥,折騰了大半個小時,護士拎着輸液袋過來。
扎針的時候,童熙掙扎得厲害,勁大得要好幾個人才能按住。
她又哭又喊的,精緻的五官皺成了一團,醒來才幾個小時,就把自己折磨得不成人樣。
就在所有人都不知道怎麼辦的時候,一個高大的身影從人羣后走了出來,將童熙抱進懷裡,他背靠着牀頭,胸膛貼着童熙的背,雙臂小心的環着她,一遍遍的在她耳邊說:“童童別怕,三哥來了,三哥在,你聽話,輸了液就會好。”
童熙像是聽進了他的話,掙扎得不那麼厲害了,哭聲停了下來,卻是抽泣得渾身都在顫。
醫生趁着她鎮定下來的空隙,找準手背上的血管扎針。
終於輸上液了,蘇旖旎看了一眼小心呵護着童熙的裴堇年,心下不忍,將醫生叫了出去,她和蔣雲哲閆震兩個大男人,在門外仔細的聽着注意事項。
童熙大概是累了,又或者,裴堇年給了她安定,頭靠着他的鎖骨,昏昏然睡了過去。
半途被叫起來一次,裴堇年喂她吃藥,童熙吃不進去,喝進去又吐了,並且吐過之後開始乾嘔,酸水都嘔了出來,沒辦法,醫生只能把藥物輸進她身體裡。
一個晚上,裴堇年沒閤眼,守着童熙,看着她睡一會又哭醒,眼也不睜,就那麼或者嚎出聲,或者壓在嗓子眼裡無聲的哭,哭過之後又睡,然後不知道多久又會醒,尤其是掙扎的時候,血液倒進輸液管裡,相當的刺目。
......
到第二天早晨,童熙的燒纔算是退下去了。
裴堇年疲累不堪,左胳膊脫臼還沒有被處理好,能出力的只有右手,但童熙用勁的時候,又不得不兩手並用,牽扯到身體上的疼痛,他也不在意,整個晚上,勉強撐住了,他感覺像是度過了一場劫難。
童熙醒來的時候,睜開紅腫的雙眼,眨了眨,眼眶又酸又疼,擡手想揉一揉,想是碰到了什麼阻礙。
她一驚,回頭去看,一眼便瞧見裴堇年不修邊幅的模樣,他身上的黑色襯衫些微的褶皺,領口的袖子散開了幾顆,鎖骨凹陷得更加深邃,刀刻般的俊容籠了一層疲色。
晨間的暖光,覆在他的臉上,眉眼深刻的臉像是蒙上了一層灰白,半張臉側着,仰頭靠在牀頭睡着了,下顎腮部線條冷冽而立體。
童熙的目光牢牢的定在他冒着青茬的下顎,雙眼像是被定住那般,一寸也難以挪動了。
時間彷彿凝滯。
手背上忽然的刺痛,童熙像是如夢初醒那般,視線下移,這才發現,袋子裡的液體已經輸完了,針還沒在脈線裡,輸進了空氣。
裴堇年恰好在這時醒過來,看見她醒了,正想叫她,攸的發現她雙目發直的盯着已經空了的輸液管發呆。
他一驚,按着她的手背把針取了,然後手忙腳亂的從抽屜裡找出棉籤暗在她手背上。
“怎麼不喊醒我?”
他聲音裡帶着慣有的沙啞,明明已經生氣了,卻強烈的壓制着,然而溫柔卻是做不了假,只不過兩相對比,反而不那麼明顯。
童熙低垂着眼睫,腫脹的眼眶緋紅,她心裡亂如麻,面上是如死水一般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