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九身爲雷家這一代的佼佼者,早不來晚不來,偏偏輸了登龍石再來,其心昭然若揭。雷家人雖然驕橫,絕不至於一入京城就敢挑戰三位上舍進士,必然是爲了出氣!喬兄說的是,這裡是景國!定要把他的氣焰打下去!”張承宇說話的時候,打量康社與柳風社的兩位進士。
兩位進士相視一眼,默默點頭。
兩人雖然因爲派系的緣故與方運對立,本應該幫着雷家,但這裡之人大都與景國半聖世家關係深厚,甚至有世家旁系之人,兩人若是現在幫雷家,必然會遭受前所未有的排擠。
“哼,他想踩着我們揚名,那今日就要打痛他,讓他知道代價!看你了。”尤年說着看向方運,卻不提方運名號,防止被即將上樓的雷家人聽到。
“嗯。”方運輕輕點了一下頭。
門外傳來上樓梯的凌亂腳步聲。
腳步聲越來越近,在離門口還有十幾步的時候,雷遠庭笑道:“喬居澤,我知你天賦不錯,文采斐然,但跟我家九弟比起來,猶如鸚鵡在鳳凰面前賣弄口舌。爲了你和景國的臉面,我勸你們還是離開凌雲樓吧。”
“笑話!凌雲樓是我景國的凌雲樓,我們要是被你們雷家人趕出去,那纔是丟了景國的臉面。我倒要反勸你們雷家人幾句,到了景國的地界,就應該遵守我景國的規矩!否則,小心鳳凰落毛啊!哈哈哈……”
屋裡多個進士附和着笑起來。
外面的人停在地字號房的門前,沒有立即進門。
雷九微笑道:“我方纔聽你們聊天,偶得一聯,算是我的上門禮,還望景國的幾位上舍進士不要讓雷某失望。這上聯是,鸚鵡能言難似鳳,還望諸位兄臺在百息內給我一個下聯。”
“好!”雷家衆人紛紛叫好。
房間裡的衆進士一愣。沒想到雷九竟然這麼快就出題,此聯難度不高,在場的人大都能短時間內對出來,但水平高低就難說了,巧妙與否和意境高低很重要,不然就是爛對,不如不對。
隨後多人臉上浮現不悅之色,這個雷九太猖狂了,簡直就是在說景國學子都是鸚鵡學舌,叫得再好聽。也不如一聲鳳鳴。
衆人幾乎想都沒想,下意識望向方運。
方運伸出食指蘸了蘸茶水,外放才氣,在半空書寫。
就見才氣支撐着水在半空留下一行透明的文字。
蜘蛛雖巧不如蠶。
喬居澤立刻笑道:“我們之中最年輕的朋友已經說出下聯,那便是,蜘蛛雖巧不如蠶。”
雷家的叫好聲戛然而止,蜘蛛和蠶同樣吐絲,但蜘蛛的絲毫無用處,而蠶絲卻能織成絲綢穿在身上。反擊之犀利甚至還要超過上聯,幾乎等於罵雷九是個草包。
雷九冷冷一笑,道:“不到十息便能有此佳對,沒想到區區地字號房裡竟然臥虎藏龍。我雷九初來景國京城。定要會一會這位景國‘大’才子!這樣吧,文比有來有往,你們再出一對,若我們對不上。這門我便不進了!”
“雷兄,你是雷家年輕一代最優秀之人,你要是真進不了門。別人豈不是怪我們景國不懂待客之道!不好吧!”
雷遠庭冷聲道:“少廢話!敢不敢出上聯?不敢就滾出凌雲樓!”
屋裡的衆人再度看向方運。
方運再次以手指蘸茶水,在半空寫字。
等方運寫完,喬居澤等九人愣住了,略一思考,臉上浮現狂喜之色。
喬居澤忍不住大聲道:“我們的上聯已經想出,只要五個字,你們聽好了!煙鎖池塘柳!”
方運微微一笑,這個上聯十分出名,後世的下聯不少,但真正可以稱得上妙對的一個都沒有,所以被稱之爲千古絕對。
等喬居澤說完,雷遠庭嗤地一笑,道:“不就是煙鎖池塘柳嗎?此句意境是不錯,但連我都可對上,更不用說我家九……”
“閉嘴!”雷九突然低喝一聲,聲音裡隱隱帶着羞惱之意。
過了好一會兒,方運聽到外面的雷遠庭心虛地道:“誰想的這個上聯?好歹毒啊!意境妙就罷了,五個字的部首竟然分別是金木水火土,這讓人怎麼對?想出這個上聯之人,歹毒之極!歹毒之極!”
地字號房內的衆人低聲鬨笑,幾個人一起向方運豎大拇指。
“你們也一起想,別在那裡愣着!”雷遠庭雖然壓低聲音,可屋裡的人聽得清清楚楚。
雷九許久沒說話。
房間裡的人低聲議論起來。
“這個上聯,似乎真的很難啊。”
“單單部首含五行金木水火土就難了,上哪裡找出別的五種一體的部首?最後還得用這金木水火土,單單這點就落了下乘。”
喬居澤道:“說到帶五行部首的下聯我也能對出來,但意境就差了許多,比如楓焚鎮海堤,這種對勉強能對上,但句意和意境就差了太多,不如不對。”
衆人一起點頭,幾個人又開始壞笑着衝方運豎大拇指。
“來,咱們繼續喝茶!”一人道。
衆人又喝了幾杯茶,足足過了一刻鐘,外面始終沒有誰說對出來。
雷遠庭在外面走來走去,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過了片刻,喬居澤輕咳一聲,道:“兩位雷兄,你們在行緩兵之計嗎?我們又吃又喝,等實在憋不住了回家解決,你們是不是也要宣揚雷九文壓景國上舍進士?是不是要宣揚景國學子文比不行憋尿也不行?”
“是啊,你們給個信!我們又沒偷人,把我們堵在門口算什麼?”
“窗戶都被雷兄凍壞了,我們不好跳啊!”
“實在不行找只鸚鵡過來吧。”
喬居澤三人你一言我一語奚落雷家人,其餘幾人基本不說話,以防被雷遠庭聽出來。
又過了一刻鐘,雷遠庭突然道:“此上聯太古怪,改日再對,我們倒要看看是誰出了如此絕對!我們不進門。但可以站在門口繼續文比!”
就聽咣噹一聲,雷遠庭一腳踢開房門。
換成平時自己的上房被人踢開,這些上舍進士中連脾氣最好的都會站起來找回面子,但此時此刻,十個人靜靜地坐在椅子上,大都面帶戲謔的笑容,望着門口的雷遠庭和一個陌生面孔。
那陌生面孔看似氣質極佳,只是面色太過陰沉,氣度稍稍欠缺。
“對聯而已,下面的文比才更……”
雷遠庭直勾勾盯着方運。嘴巴繼續張着,但卻發不出半點聲音,喉結因爲吞嚥口水上下滾動,眼睛不斷眨着似乎要確認眼前的人。
雷九眉頭一皺,看向雷遠庭,道:“怎麼了……”
雷遠庭猛地打了一個激靈,一手捂住雷九的嘴巴,一手抓着雷九的手腕,轉身用力一躍。就見兩人越過欄杆,從二樓的走廊跳下一樓的大堂。
“砰……”
兩人把一張桌子踩得稀巴爛。
“唔唔,你……”
雷九還要說,雷遠庭鬆開他的嘴。拉着他往外跑,一邊跑一邊道:“九弟,別說了!方運那個混蛋在裡面!他們是挖了坑下了套埋了釘子等我們跳!你要是真繼續文比,方運不把你比得文膽碎裂就不是碎膽狂魔!玩脣槍舌劍他不行。文比,恐怕只有那些翰林或大學士才能壓住他!媽的!景國上舍進士的心都是黑的!太黑了!早知道方運在凌雲樓,我就算瞎了也不進去啊!”
堂堂雷家進士忍不住爆了粗口。
雷九這個哪怕跟半聖世家弟子比都出類拔萃的進士。被雷遠庭帶着一路小跑,完全沒了方纔的氣勢,如同一個毫無主見的年輕人在隨波逐流。
雷遠庭嘆息道:“雷家的老人們讓你來,本來想讓你文壓方運,或者激怒方運再賭一把,贏回登龍石。可你還沒等到京城,方運那個畜生就來了一場天花亂墜,雷家老人們全被嚇到了,只能讓你靜觀其變。我知道你心裡一肚子火,爲了讓你好受一點,我纔要清空凌雲樓爲你接風洗塵,誰知道方運他們竟然也在裡面!九弟,你要罵先罵我吧,我哪知道他剛講完學就跑凌雲樓來吃飯啊!”
雷九雙目無光,有氣無力地跟着雷遠庭小跑,眼中閃爍着複雜的光芒。他平時不至於這麼狂妄,但來景國明明是爲了挑戰方運結果中途放棄,有火無處發泄,碰到喬居澤後自然就要文比泄憤,可誰知道方運竟然坐在裡面。
而且一直不出聲!
此處是繁華街區,兩側店鋪林立,一路上所有人都莫名其妙地看着兩個人。
兩位身穿白袍劍服的進士手拉着手一路小跑,就好像被嚇到的孩子一樣,實在太怪異。
雷遠庭道:“算了,你也別上火。這兩個對子肯定是方運對的,輸給他不丟人!幸好我機靈,帶着你跳樓逃跑,要是我不認識方運,繼續比下去,和荀家一樣來個十連敗誰上都一樣,那雷家的臉面都丟光了!”
“唉,誰知道方運會在裡面。”雷九的語氣十分低落。
“其實……方運也沒什麼了不起,不過他攜天花亂墜之威,氣勢沖天,誰現在跟他比誰倒黴!你千萬別泄氣,我繼續打探他什麼不行,繼續找人!詩詞文章不行,咱們就比兵法!兵法不行就比農事!農事不行就比工事!工事不行比醫術!我就不信他方運全知全能!要是他樣樣厲害,我以後給他當牛做馬!”
“莫要再談此事了。”雷九道。
雷遠庭急忙道:“好!你千萬別灰心,後面還有咱雷家最擅長的登龍臺!過了年還有聖院進士春獵!不信壓不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