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院君略一思索,道:“玉海城每年都會有幾個進士向文院備案,最近兩位臥牀的老進士命不久矣,可以進行才氣注入。兩人現在都在考慮,爲景國注入才氣文寶的話,除了讓後代成爲勳貴,沒有太多的好處,但可保家族平穩。若是有他人需要才氣注入,兩家可能得到更高的報償。”
“需要多少蛟王龍角?”方運道。
“三分之一截蛟王龍角足以換一次才氣注入,無論他們要什麼,基本都可以用蛟王龍角換取。這件事交給我,我親自去找那兩位老進士,誰要的龍角少,就讓誰來注入才氣,怎麼樣?”
“那先謝過馮大人。”
“你太客氣了。還有一事,你才氣恐怕已經接近舉人,而成爲聖前舉人的可能微乎其微,因爲科舉施行前,所有的聖前舉人都是孔聖欽點而成,所以進聖墟前你不要把過多的時間花在才氣上。你近日應該多煉文膽,讓你的文膽更強大。聖墟處處危機,像弱水、奇風等對文宮文膽最爲剋制,若是想在聖墟中活下來,文膽和才氣應當並重。你還是秀才,文膽不可能達到一境,盡力而爲即可。”
“這點我知道。”其實方運的文膽遠比馮院君期望的高,早就達到文膽一境,堪比特別優秀的舉人,但終究成秀才不足三個月,比顏域空那種半聖親傳的天才還是略差。
“那便好。你的《白蛇傳》我已經提前看過,堪稱開小說之先河!洋洋灑灑十數萬字,用尋常人談話的語言書寫,通俗易懂,和新興的說書先生一樣。只是。你這《白蛇傳》遠比《西廂記》和《枕中記》直白,恐有人非議。”馮院君道。
方運並不在乎,歷史上任何新東西的出現必然伴隨着爭議,四大名著在古代就是“白話小說”,喜歡的人雖然多。但地位不高,後來地位卻越來越高。
方運仔細研究過,才氣的形成多種多樣,此刻聖元大陸過於注重上層才氣,卻忽略了龐大的普通人,衆聖經典形成的才氣固然多。但文位低的人放棄科舉後就不再碰,而那些遠不如衆聖經典的詩詞小說卻可以獲得這些人的喜愛。
小說家雖然難出半聖,但畢竟是百家之一,對聖元大陸的才氣必然有貢獻,只是之前沒有被髮掘而已。
方運道:“聖元大陸的趨勢已經顯而易見,會有越來越多的人讀書識字。今年的府試錄取的秀才突然加倍,不就是最好的例子?等將來才氣多到一定程度,人人當童生不難,甚至可能人人成秀才。那時候,或許就能達到孔聖最嚮往的‘大同世界’!”
馮院君瞪大眼睛,搖頭道:“你真是敢想啊,你以爲才氣就那麼容易得到?除非文曲星飛到月亮的位置。人人都得到文曲星照,那人人有可能成童生。解決不了文曲星,一切都是妄想,《禮運大同篇》實在難以實現。”
“我只是猜測一個可能而已,你可不要當真。”
“我當然不會當真。夜色已深,我也該告辭了。”
方運送走馮院君,便回到屋內。
哪怕是七夕節日,方運也沒有放鬆,一頭扎進奇書天地中,開始精讀所有的琴譜。深研指法,學習曲目。
有才氣在身,讀書人學習任何相關的東西都更快,但是,方運發現自己在琴道方面的領悟力和天賦都有了長足的進步。
兩個小時後。方運離開奇書天地,然後試着作畫,但和之前比沒有任何變化,隨後又試了試書法,同樣進步有限。
可惜現在不能彈琴,方運只好作罷,然後翻開《經義指要》,找了一個經義題目做了做了一篇,又找了一篇《策論集》,寫了一篇策問,不過他故意模仿這個時代的人書寫,絕不寫過於先進的理念,避免寫出太誇張的東西驚動四鄰,而且寫完就燒掉。
之後,方運深研《三十六計之圍魏救趙》,越是研究越發現此計太狠,而且此計不用則已,一旦用出絕對無解。
第二日,方運吃完早飯,給定海將軍於興舒發鴻雁傳書,請假處理震膽琴。方運本來要給楊玉環買一架文寶瑟,但楊玉環卻說等練熟了再買好的瑟,現在買毫無用處。
文友軒按時送來震膽琴,方運驗證無誤後,支付了銀票,都是賣《西廂記》和《枕中記》所得。
下午馮院君前來,在門口見到方運後道:“就在這裡說吧。我問了那兩人,一個說至少要用半截蛟王龍角交換,另一位崔老進士倒是奇怪,他說想請你去一趟,和你親自談一談。”
“哦?崔老進士沒說別的?”方運問。
“沒有。不過要半截蛟龍角實在是獅子大開口,一般來說三分之一恰好。哼,那人知道你有兩支龍角,就想因此多要一些,讓他的家族不至於過早敗落。以我之見,你先去見見崔老進士,問清要價再說。”
“嗯,那就去見一見崔老進士。”方運道。
兩人坐上馬車來到崔府,門房讓兩人稍等,然後匆匆進入府內。
兩個人等了好一陣,一邊四處打量一邊閒談,無聊的連大門口石獅子身上有幾條裂縫都數清了,才見崔家上下所有人從院子裡走出來迎接,臥病在牀的崔老進士也躺在躺椅上被人擡了出來。
“這……”方運和馮院君相視一眼,急忙向裡走,不能讓一位年過九十且爲國立功的老人出來迎接自己。
兩人主動進入崔府,方運忙道:“崔老先生千萬別這樣,晚輩承受不起。”
崔老進士的頭髮稀疏,臉上皺紋猶如樹皮,外露的皮膚處處有老年斑,他有些吃力地緩緩開口道:“見過方半相,恕老朽命不久矣,不能遠迎。”
崔老進士的聲音很小,語速很慢,但每一個字都吐字清晰。
“老人家客氣了,馬上送老人家回屋!”方運立刻道。
馮院君假裝不高興道:“還愣着幹什麼?”
崔家人只好把崔老進士送回臥房,隨後不相干的人等在門外,只有崔家的七八個男丁和方運以及馮院君留在牀前。
崔老進士躺在病牀上,平靜地看着方運,他的雙眼渾濁,但目光卻比尋常人更加有神。
“崔老進士,不知您找我有什麼事。”方運做足禮節,在路上他從馮院君那裡瞭解了崔老的爲人,和藹睿智,四平八穩,但也曾在危難時候挺身而出,是一位真正的讀書人。
崔老進士的嘴角微微一動,渾濁的眼睛似乎變得清明,幾乎一字一頓緩緩道:“我們崔氏以詩書傳家,以仁禮教子,行忠義之事,雖算不得鐘鳴鼎食之家,但在玉海城也薄有清名。老朽半生戎馬半生朝堂,見得多,聽得多,想得也多。我眼睛昏花,但心不迷。”說着,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孫。
方運認真聽着。
崔老進士繼續道:“龍角如金銀,都是身外之物,哪怕官爵也一樣,唯學識永在。我請方半相來,談的不是龍角。”
“那老先生要什麼?”方運問。
“我的小孫子崔暮自幼聰明過人,品性也無問題,唯獨缺一位授業恩師。老朽願用一身的才氣,換崔暮拜你爲師,不知方先生可願?”
方運和馮院君愣了一下,再次相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神裡看到了感慨。
馮院君心想:同樣是垂死的老進士入寶山,一個眼中只有那些華而不實的金銀珠寶,而這位崔老進士卻看到了真正的寶藏。
方運凝視崔老進士的眼睛,道:“謝老先生看得起。雖然我曾不小心收了許多學生,多收一個無妨,但我可以因學生而收文寶,絕不會因文寶而收學生。我的學生,不能交易。”
崔老進士輕聲一嘆,緩緩道:“不愧是半聖親封的十國第一秀,都說見面不如聞名,與君一見更勝聞名。罷了,與其把我灌注才氣的文寶交給未知的官員,不如交到你手上。你給崔暮一個機會考驗他,無論他是否通過考驗成爲你的弟子,我都爲你注入才氣,如何?”
方運心中更加感慨,道:“崔家果然以仁禮教子,行忠義之事,得崔老言傳身教的孩子,當然有機會做我的弟子。只爲崔老先生的風骨氣度,我也會給崔暮一個機會。至於崔老先生是否願幫我注入才氣,有則好,無則無所謂,反倒不重要了。”
一老一少相視一笑,惺惺相惜。
馮院君道:“既然兩位談妥,那方運就先考驗崔暮,無論是否收崔暮爲弟子,崔老先生都幫方運的震膽琴注入才氣,是這樣嗎?”
崔老進士道:“當然!”這一次他的兩個字非常連貫,聲音也洪亮得不似老人。
方運道:“十年樹木,百年樹人。得一弟子,勝一文寶。崔暮可在?”
說着,方運目光掃向崔家衆人,最後看向那個年約十歲的孩童。
那孩童上前一步,拱手作揖道:“崔暮見過方茂才。”說完挺胸擡頭,眼睛中映着透亮的琉璃窗戶,小小年紀就英氣逼人,表面非常鎮靜,但緊緊抿着的嘴脣卻暴露出他的一點點緊張。
“對於我和崔老之事,你如何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