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2從衆
黑水鎮的周邊，遊曳着踉踉蹌蹌的人形。
以第一印象來講，這些一定是殭屍吧？
莉莉絲抱着花劍，小心翼翼走近這座城鎮。
她的後面，跟着艾薇三人。
其中琉璃跟貝露迪總是警覺地左顧右盼，緊張程度不比擔當頭陣先鋒又年齡最淺的莉莉絲差。
艾薇的表現卻和幾位同伴截然相反：
“殭屍！黑水鎮的殭屍！黑水果然就該有殭屍！”
一邊這樣歡呼着，一邊跑去了最前面，完全忘記最開始提出讓莉莉絲走在前面保持隊形的就是自己。
兩隊人的表現，讓夾在中間的莉莉絲十分無語，且不說殭屍這東西在以往的冒險過程中堪稱濫大街，
別人對殭屍頭痛情有可原，但琉璃這超級專家緊張兮兮個什麼勁呢？
還有艾薇老姐，雖然過去就整天亢奮，但這幾天的亢奮點太迥異了吧，整天糾結這幾個地名是什麼鬼？
莉莉絲懷抱細劍走在陰森森的黑水鎮裡，反倒成爲衆人裡看起來最正常的，儘管她懷抱細劍的目的是隨時準備插向地面，使出意念驅動。
且不說這步步爲營的一行人，前去惹事的艾薇果然成爲打開局面的先頭兵。
她繞着一隻殭屍東瞧瞧西看看，冷不丁還摸一把......
結果那踉蹌緩慢的殭屍，在按部就班地搖晃倆下後，突然狠狠瞪了艾薇一眼：
“看什麼看，沒見過我這麼帥的殭屍？”
動作靈動，目光傳神，把艾薇嚇了一跳：“這也算是殭屍嗎？”
“廢話，你總在身邊搗亂，能不分神嗎？快滾開，別打擾本大爺練習夢幻的殭屍舞！”
這隻“殭屍”對話如流。完全就是正常人。
隨後，琉璃也躲在遠遠的地方傳話：
“白癡艾薇，這裡和其他地方一樣，都是平民聚集的小鎮，只不過他們的行爲已經形成自己的文化特徵......”
所謂殭屍並不是真的殭屍，而是模仿殭屍的人。
扮成殭屍是他們的行爲藝術！
越是深入黑水鎮，就會發現越來越多的“殭屍”，但他們的動作浮誇，似乎在刻意按照一定節奏，機械地擺動肢體。
艾薇愣了半晌。終於看明白了：“你們是在拍音樂錄影帶？”
“液！少女！看你們的土氣打扮，是從哪個渣到爆的城鎮來的麼？沒關係，來黑水鎮保證叫你嗨起來！”
街道轉角的廣場處，一個頂着五彩雞冠頭，戴着星星眼鏡的傢伙，手持擴音器高喊。
絢彩妖嬈的髮色，東支西絀的髮型，熊貓眼跟黑脣膏佔據半張臉，全身掛滿金屬釘鏈。
這是非主流的經典造型。殺馬特遇上洗剪吹！
“剛剛捕獲一頭大飛頭，又迎來好奇的遊客，搖滾的魅力無可抵擋，大家隨着音樂動起來！”
大喇叭空手搖擺。動次打次地打起碟來，那股音色實際上很難聽，雖然是用手指划動空氣，發出的卻是指甲摳玻璃的聲音。刺耳無比。
然而它們的節奏感卻很強，一旦接受了這種設定，倒也聽得下去？
伴隨這種矛盾的演奏。整個城鎮活力爆發，數萬的人羣從窗戶裡，房頂上，甚至破土而出，瞬間包圍一行人。
他們每個人都有迥異的髮型，滿身的配飾，包圍之後卻不攻擊，而是劇烈地搖頭，踏步，踩響動感的節奏！
這幅畫面，完全就是重金屬搖滾的舞廳，每個人的每個動作定格都可以當成行爲藝術的印象派畫面，感染力十足。
然而見聞此景，艾薇瞬間變得嚴肅，和琉璃，貝露迪一樣，如臨大敵。
“原來如此，這就是你們所說的成熟期的蠱惑羣落啊。”
艾薇瞬間明白了，這座城鎮，是通過搖滾樂得到了全民認同感，進而成爲獨自的文明體系！
她自己也算開闢過一個寓教於樂的文明，在因菲利亞開出個職業技術學院，對這方面還是很敏感的。
琉璃對艾薇的反應表示讚賞：
“沒錯，判斷一個文明羣落成熟度的標誌，就是看其中蠱惑者的知名度。剛剛那個奇裝異服的傢伙都已經拿着喇叭喊話了，簡直太囂張。”
艾薇在因菲利亞也抓到個蠱惑者，不過當時的階段那傢伙是潛藏暗處，何止低調，簡直比下水道的老鼠還不起眼。
而黑水鎮的蠱惑者，卻是到達了受人崇拜的階段，
由此可說因菲利亞王都受到蠱惑程度很淺，難怪艾薇稍一發力便翻身做主，當然這和王都土著的貴族根基深厚，人口衆多也有關係，非一朝一夕之功。
而黑水鎮嘛，規模比因菲利亞小得多，竟被一個搖滾歌手蠱惑成了全民歌舞團！
“顫慄！顫慄！在這顫慄的夜晚，殺氣騰騰的恐怖之夜，狂歡！”
手持電音喇叭的殺馬特蠱惑者，帶動起全場情緒，蜂擁撲來。
“好好的黑水鎮，不開發原汁原味的殭屍旅遊，搞什麼搖滾樂團啊，差評！”
艾薇在發現這裡全是活人，並沒有久遠記憶中“黑水鎮”粗糙但懷舊的意思，全然的失望加生氣，出手就要教他們做人。
藍月卡片發動，左手颶風，爆炎，五雷咒，右手淨衣，金剛，冰心訣，六張卡片交火，瞬間籠罩視野內全部污染眼球的非主流。
人羣光影的沐浴中，劇烈的顫抖，也說不清是受到攻擊的反應，還是他們剛好殭屍舞的姿勢中有這麼一段？
“嗚哈哈，火花帶閃電，是最棒的特效！感謝我們的燈光師奉獻精彩演繹！”
從人羣的迴應中可以判斷，答案是後者。
“這怎麼可能？”
艾薇不淡定了，自己剛剛使用的卡片魔法並非藍月信息庫的舊存貨，而是這段時日與莉莉絲在旅途中不斷開發完善的新魔法！
這些魔法是打算推廣給因菲利亞的守軍的，所以其中的元素系魔法針對摻雜藍月火種的遊離元素進行過優化，理應對新時代的人羣也能造成傷害。
而淨衣咒。冰心訣等精神系輔助魔法，也是對過去的光明系淨化咒加以改良，結合了來自前世文明的道德教義，在因菲利亞的居民中已經證實同樣有着良好的羣衆基礎。
怎麼自己研究許久，高大上的信心之作會對這羣癲癇非主流沒有效果？
“所以我說成熟期的文明羣落不好對付啊，你的那些手段，我跟貝露迪都試過的，別忘了我也是拿幾十個海底城文明做過實驗的。”
琉璃對眼前的結果並不意外：“他們已經對這嘈雜的舞曲潛心認同，產生了心之壁！只要他們自己的心不接受外界干擾，沒人能動搖。”
仔細看看。那一個個搖擺自嗨的居民，身上確實出現了淡淡的六角柵格，艾薇的一切攻擊都如清風拂過，除了點亮霓虹燈全無作用。
“太逆天了吧，心之壁都出來了？幸虧只是個小鎮，如果讓大城市裡數十萬人都癡迷到這種程度，那日子簡直沒法過了！”
艾薇只能服了軟，糾結地看向琉璃：“那你說該怎麼辦？”
“一個方法是，培養自己的文明羣落。變得比這個小鎮的羣落更強，反吞併！”
琉璃大拇指翹向身後那座進村的飛碟狀玻璃罩：“這也是我和貝露迪正在做的事情，收集乾淨的平民。”
“但是你不是剛剛丟失了謝廖沙跟幾十座海底城麼，那麼多人羣已經被對方俘虜了。放在戰略遊戲里根本就是輸定了啊！”
艾薇表示沒法想象，慢悠悠地收集平民得等到什麼時候？簡直是這邊需要在釀酒的時候，另一邊纔開始種稻子。
“另一種打破心之壁的方式，就是讓他們認同你。只要跳舞跳得比他們好就行了。”
一直沒發言的貝露迪，提出了自己的思路。
同時，她作爲曾經的一名體術高手。也開始隨着節奏擺動。
但是和周圍瘦骨嶙峋的殭屍比起來，貝露迪的身材太過超標。
如今已是一名肥兔子的她，雖說打架功力沒減弱，但視覺效果完全是兩個極端了。
“真難看，別侮辱殭屍舞了，出局！”
殺馬特蠱惑者遠遠地用電音大喇叭一喊，周圍的舞者便將貝露迪舉起來，一個傳一個，接力滾皮球似地把她丟了出去。
在這過程中，貝露迪也有過反擊，但同樣被心之壁抵消了，而她的時間異能只能勉強定住一兩個人，根本駕不住成千上萬隻手。
“礙眼的胖子已被驅逐，剩下幾位身材倒是符合標準，就請成爲我們的一員吧......”
電音喇叭的聲音變得陰森起來：
“首先，是用你們的血來塗妝，還有，髮型必須嗨起來！以及，要在你們身上打幾個洞洞，來鑲嵌象徵叛逆的重金屬！”
上萬對綠油油的眼睛齊齊注目艾薇三人，如果說方纔這幫傢伙一直自顧自地跳舞，現在就是要動真格地襲擊了。
“意念驅動！”
莉莉絲感受到危險的氣氛，馬上放下懷中細劍，攥緊粉拳，同時幻影分身，雙重幻影一氣呵成。
“急速颶風拳！”
高速旋轉的鬥氣渦流，把聚集在艾薇跟琉璃身邊的人羣抽離甩遠。
作爲新人類中少有的自行領悟鬥氣者，莉莉絲從日常幫媽媽衣服的過程中領悟的技能，被艾薇取了個帥氣的名字。
然而洗衣機就是洗衣機，只洗衣服不傷手。人羣被帶偏離了位置，一簇簇六角柵格光芒出現，同樣沒有造成實際傷害。
莉莉絲咬緊牙關，一連串的打擊技接連出手，哪怕沒有效果，但能將敵人推遠也算不白費力氣，她高呼兩位姐姐快走！
艾薇自然不肯：“怎麼可能走啊，蛋丁薇吉兒沒見着，還把妹妹丟了，你讓我回去怎麼宣講仁義孝道？”
琉璃則表示淡定：“給我幾分鐘時間，既然來到這麼近的距離，我可以詳細這個文明的細節。”
艾薇使用輔助卡片給莉莉絲加持，速度力量防禦等等光芒不時閃現。然而若是不能取得有效戰果也不知能支持多久。
而琉璃腳下的陰影，卻升起骨質的試驗檯，上面佈滿各種肋骨、顱骨組成的打擊樂，揚聲器，鍵盤，乃至以肉筋搭接成的絃樂器。
這些樂器周邊不時有暗鬱的光芒閃動，那是它們在接受周圍舞動節奏，並加以分析。
“哎呦，這套裝備真酷！還有那個小姑娘，你的腳步跟揮拳的節奏感都很棒。很適合加入我們啊......你們這幾個人才，我要定了！成爲黑水鎮搖動世界的基石吧！”
蠱惑者看得兩眼放光，也不甘示弱地在身邊具現出七八個黑盤，手腳並用，高頻摩擦！
他的電音喇叭也化做三個，擺放好位置，最大功率輻射刺耳的魔音。
跳着殭屍舞的衆人，全身出現殘影，那是他們肢體在小範圍內超高頻顫動的結果。莉莉絲再想碰到他們都難了，因爲這些軀體任何部位都像是衝擊鑽，稍一接觸就傷筋斷骨。
艾薇三人，如果不和他們一起跳動的話。等人羣擠到一起，就會變得像扔進球磨機粉碎的石塊，化作齏粉。
這就是鬼畜啊，那樣高頻的**下。居民們的體液開始從眼眶、鼻孔、耳孔，嘴角里甩出來，還有的人把眼球。內臟，牙齒，腦漿抖出來的......
如果說最初進入黑水鎮，不談立場的話可以將他們當成狂熱癡迷搖滾的小衆非主流，那麼現在這個地方的恐怖與不人道之處才顯露出獠牙，是絕對不能放任不管的毒瘤！
莉莉絲可以騰挪的空間越來越小，而琉璃的骨質試驗檯也開始搖搖欲墜，支撐腳被碾碎了一半......
“節奏分析完畢，那種高頻響聲必須準確地放慢了八千四百一十三點零六六倍纔可以干涉到完整波形。”
骨質音樂臺倒塌的一瞬間，琉璃將一隻骷髏造型的頭戴式耳機扔給艾薇：
“這裡只有你具備舞蹈基礎，跳起來吧，撕碎他們的心壁！”
“見鬼，老媽給我培訓的都是交際舞，搖滾迪斯科什麼的我實在......”
艾薇心裡焦急，可眼下也只能選擇戴上耳機！
就在高頻顫動的人羣佔據了所有空間的一瞬，時間彷彿定格。
“咦，這個音樂節奏，我似乎想到了最棒的配舞。”
在身邊的一切都瘋狂鬼畜的時候，艾薇卻沉靜不動，彷彿置身於另外的空間。
然而這個不動，並不是呆呆地站着，而是呈現一種動靜合一的詭異平衡......她身體呈四十五度角，前傾。
保持着這個角度，前傾。
好像隨時要摔下去，卻又紋絲不動地，前傾。
單單是這一個說不出是動作，還是某種姿勢的形態，就令靠着艾薇最近的數名殭屍舞狂人呆滯了！
他們身上顫動的幅度越來越小，最後小到跟不動沒有兩樣，彷彿體內有着陀螺儀一般，也傾斜45度，前傾，不動。
等艾薇身邊有着十名以上的狂人同她一起傾斜站穩，整個氣場頓時變得不一樣了，好像有驚天動地的風暴，在這動靜歸一的站立中醞釀......
“此處應該有頂禮帽。”
艾薇動了，卻只是打個響指，然後變成一頂禮帽，瀟灑傾扣於頂。
啪！
與這個稀鬆平常的戴帽子小動作微妙切合的，是她腳步挪動，打破失重站姿的平衡。
這樣的一步，在任何人腦子的演示都該是破壞性的災難，因爲它無論怎麼動，都會毀了方纔那神秘的傾斜站姿？
然而並沒有！
艾薇的一步，非但沒有破壞那些萬物協調運行般的平衡，反而讓先前一切醞釀得到昇華！
她一步踏出，腿腳向前，人卻倒退，如此違和感，暗含宇宙真理，哪裡是前，哪裡是後？無垠無限，這就是，月球舞步！
隨着這一步踏出，遠處蠱惑者的刺耳雜音突然被踩到了關鍵的鼓點，激盪的節奏硬生生從雜音的干擾中被頂了出來，全場舞者爲之一振，齊刷刷地跪倒，
那跪姿履行時後退的一步，剛好給艾薇留下空間，無數顆謙卑的頭顱，儘管頂着難以直視的髮型，卻掩不住絕對臣服的心情，彷彿在朝拜王者......
“只會胡亂癲癇的門外漢啊，讓你們見識下來自遙遠銀河系，流行舞王的風采。”
艾薇半張臉在禮帽下面的陰影，手指朝着琉璃勾一勾：
“放音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