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泊溫……”約瑟夫任由蘇泊溫抱着他大哭,突然覺得自己剛剛正做了一件蠢事。
“約瑟夫,你實在是太卑鄙了!”奈維爾居高臨下的看着約瑟夫,他很努力忍住,但還是掩飾不了眼角的淚水。“卑鄙?”約瑟夫不解的反問。
奈維爾怕約瑟夫沒看見,很用力的點點頭說:“對!你很卑鄙!你死了我們該怎麼辦?你竟然想要一死百了?把事情都推給我們?你自殺固然可以讓你感到解脫,那我們呢?你有沒有想過我們的感受?你知不知道你死了我們會很難過?”約瑟夫瞪大着眼看着奈維爾不爭氣的哭了,奈維爾瞪了約瑟夫一眼,轉過頭去不讓約瑟夫看到他此刻的表情。
奈維爾用力地抹掉不斷掉落的淚水,低吼着:“可惡……”
約瑟夫看着哭着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蘇泊溫,然後再看向轉頭流淚的奈維爾。我到底再做什麼?我到底幹了什麼事?
奈維爾一直流淚沒再說話,羅威納上前拍拍他的背以示安慰。“約瑟夫……”羅威納看向約瑟夫,認真的說:“你知道你和蘭偉爾做了相同的事嗎?”
約瑟夫不知道,他沒有想得這麼深入,他不曉得自己做這件事的嚴重性,當時他只是想要解脫,除此之外的事,他都沒有想到。
奈維爾顧不得自己糗態被看見,他面向約瑟夫大吼:“你倒底有沒有把我們當同伴看?不要再做出這種拋棄同伴一走了之的行爲了!”
約瑟夫感到莫大的衝擊,原來我傷害到大家了,我的行爲無法補償什麼,只會給留下來的同伴帶來無盡的傷害.
有人拍了一下約瑟夫的肩頭,約瑟夫擡頭一看,是恢復成平常面無表情的威爾曼,說:“清醒了嗎?”
約瑟夫茫然的看了威爾曼好一陣子,接着低下頭去。原來,不是因爲你們很寬宏大量所以才原諒我,而是因爲我們是同伴所以諒解了我,不是隻有我而已,連大家都因爲副隊長的離開而難過,大家都很痛苦,所以才能互相體諒。可是我怎麼可以這麼慘忍,讓同伴再度遭受第二次打擊呢?約瑟夫感到眼睛一陣刺痛,再也忍不住想放聲大哭的衝動,淚水撲簌簌往下掉,止也止不住,感覺上這幾天以來所承受的痛苦都隨之發泄而出,不再呼吸困難,左胸也不再傳出鈍痛,“對不起,我錯了!原諒我!對不起,各位。真的很對不起,對不起!”
蘇泊溫抱住約瑟夫,臉上掛滿未乾的眼淚,像是在安撫小孩子似的,邊拍着約瑟夫的背邊說:“不哭不哭啊”
“笨蛋!約瑟夫是笨蛋!”奈維爾邊喊邊流着淚。
羅威納默默的站在原地,看着三人痛哭的樣子,也偷偷看見威爾曼背對他們身體正一顫一顫的。“哭吧!儘量哭吧!把這幾天以來累積的壓力都哭出來吧。”羅威納自言自語着。
蘇泊溫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對約瑟夫說聲:“等我一下……”離開約瑟夫身旁,蘇泊溫跑到懸崖邊,趴在上頭往外看去,像在尋找什麼東西。大家的視線都被蘇泊溫吸引過去,過幾分鐘後,蘇泊溫捧着一朵花回來。羅威納看出來那朵花,露出微笑。
蘇泊溫回到衆人身邊,他把花塞在約瑟夫手中,蘇泊溫開心的說:“這是之前副隊長拉我去採的花啊!約瑟夫,你知道嗎?這個花的花語是給予滿滿的幸福啊!”
“幸福……”約瑟夫捧着花喃喃低語着。約瑟夫想起當年剛遇到才十三歲的他時那張失去所有般的表情,不明白幸福爲何物,不曉得夥伴的真諦,看着他渴望的眼神,爲了追尋這些東西硬是要加入皇家騎士隊,那爲了守護着同伴和幸福的身影讓約瑟夫永生難忘。
蘇泊溫展開燦爛的笑顏說:“恩!總有一天,我們要把這朵花送給副隊長,讓他知道待在這裡是最幸福的一件事。”在蘇泊溫一聲很傷腦筋“哎呀……”的一聲,約瑟夫知道自己又很不爭氣的流淚了。
當羅威納他們回到皇宮的時候,太陽已經快要沒入山邊了。在剛剛的真情流露後,不只約瑟夫,其他人都覺得有種雨過天晴的感覺,見他們嘻嘻哈哈、互相打鬧的樣子,彷彿回到有蘭偉爾在的那段時光。一行人浩浩湯湯地回到皇宮,推開大門進去,只見威廉正站在大廳中,他正一副沒好氣的瞪着他們。
“陛下!你在這裡做什麼?”羅威納不解的問。
威廉沒有馬上回答,一一看過羅威納,然後在看向約瑟夫、蘇泊溫、奈維爾和威爾曼時多停留了幾秒,威廉皺眉說:“你們在搞什麼啊?有時間在那像姑娘家哭哭啼啼的,還不如像男子漢面對事實,過去都過去了,再怎麼哭也不會時光到轉,還不如現在趕快做你們能做的事!”一行人被威廉訓了一頓,不禁面面相覷,在威廉一聲怒吼:“還不快去……”,羅威納他們趕緊在原地解散。
威廉轉身離開,朝樓上走去,準備回房間,他連看都沒看背後就說:“羅威納,你要跟到什麼時候?”羅威納看着威廉後腦杓,其實剛剛威廉紅着臉大罵他們的時候,大家大概都知道了,現在看威廉那副鬆口氣的模樣更加證實衆人的猜測。
“陛下,你的文件都改好了嗎?”
威廉沉默下來,困窘的說:“正要去改。”羅威納想像着威廉此時的表情,一面問:“陛下,你是因爲聽到樓下的吵雜聲,而跑去問侍衛,然後得知我們都跑出去,所以在大廳等到現在纔沒改完*嗎?”
威廉轉頭厲聲說:“纔不是啊!我只是偷懶散步剛好經過而已!”羅威納微微一笑,超越威廉走到前頭,說聲:“謝謝陛下的關心!”
威廉惱羞成怒的說:“你耳朵有問題嗎?就說不是你說的那樣!”羅威納停步,轉身哈哈一笑說:“陛下,你真彆扭啊!爲了謝謝你等我們等到現在,我幫你改*吧。”
“吵死了!閉嘴!就說不是那樣了!”羅威納和威廉鬥嘴的聲音迴盪在走廊盡頭。
蘭偉爾迷迷糊糊地醒過來,朦朧的視野中出現陌生的天花板,眨眨眼,視野變得清晰,他可以清楚看清自己所處的環境,這裡似乎是個民宅,而他正佔據着唯一的牀上。一醒過來,強烈的飢餓感立即襲了上來,不知道自己昏睡多久,空腹的感覺很不好受,更遑論全身無力,連動個手就十分吃力,光是擡手的動作就幾乎要耗盡他全部的力氣。
蘭偉爾每次一呼吸就牽動胸前的傷口,帶着微微的刺痛,他回想起自己受傷的原因,他被叫做霄月的男子用斧頭在胸前砍了一刀,想到那幾乎可以開腸破肚的大傷口,自己能活下來簡直是個奇蹟。雖然受這麼嚴重的傷,但對痛覺十分遲鈍的蘭偉爾來說,卻只有微微刺痛這種程度而已,不過身體狀況很差,就算蘭偉爾不會覺得很痛,他還是虛弱得只能躺在牀上,無法動彈。霄月的目地是要維納但丁代替紫雲的女兒交給危害村子的盜賊,以此來交換村子的安全,所以纔在飲料內下藥,趁機殺掉蘭偉爾以絕後患,不過看來不知是哪位好心人救了他,讓蘭偉爾逃過死亡的命運。老實說,蘭偉爾其實不怎麼擔心維納但丁的安危,畢竟她可是繼承蘭偉爾的兵器,區區幾個盜賊應該是動不了維納但丁一根寒毛的。
這個時候,門外有動靜,蘭偉爾扭頭看向門口,只見一名少女手拿着餐點、藥罐和繃帶推門進來,少女在進來的同時隨即和蘭偉爾四目相看,少女一愣,接着發出驚愕的聲響,似乎沒預料到蘭偉爾已經恢復意識。少女大叫一聲,衝到牀邊,以有點興奮的語氣哇哇大叫說:“你可終於醒來了!你知道我有多緊張嗎?你已經昏睡十天了,如果你再這樣昏迷下去,身體衰弱而死的話,我會很困擾耶!你這個睡人!”
蘭偉爾不習慣陌生少女的熱絡態度,不過也從少女喋喋不休的話語中聽到他想知道的事情,原來自己昏睡了整整十天啊。話說回來,蘭偉爾以虛軟無力的音量困惑的發問:“什麼是睡人?”
少女露出不可思議的態度,一副蘭偉爾講了什麼奇怪的話似的,她空出一隻手在蘭偉爾面前揮着食指,說:“睡人就是睡人啊!”
“看來自己被一個奇怪的少女給救了……”蘭偉爾無言的想着。
少女勤快的和蘭偉爾攀談,但基本上都是少女在說話,蘭偉爾開口的次數很少,不過少女似乎不介意,她開心地講述着當天碰巧發現蘭偉爾的經過,並粗魯的扶起蘭偉爾,替他擦藥換繃帶。蘭偉爾接過少女遞給他的稀飯邊聽着少女喋喋不休的說着話。“那天我原本是到森林裡玩耍,采采花、爬爬樹然後追着蝴蝶跑,沒想到跑着跑着卻跑到一個很寬敞的空地,接着就發現你躺在那裡,我原本以爲你只是在睡午覺,可是接近一看卻發現地上流了一大攤血,快嚇死我了!我以爲你死掉了想轉頭就跑,但是我卻聽到你發出呻吟聲,這才發現你還有呼吸,所以我就拖着你回來這裡啦,你知道嗎?魯魯罵了我一頓耶,說我不要把快死的人帶回來,處理起來很麻煩的!不過你現在醒來了,真是太好了!”少女由衷感到開心的微笑着。
少女突然想到什麼事,猛然逼進蘭偉爾,後着看着少女放大的臉龐,默不作聲地往後挪動身體,少女露出大大的笑容說:“對了!我到現在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我叫作米秀兒,你呢?”蘭偉爾對上少女閃耀着好奇的視線,沉默不語。米秀兒見蘭偉爾沒有回答的意願,逕自傻笑帶過,又開始天花亂墜的講起話來,化解有點尷尬的氣氛。
米秀兒大力拍打着蘭偉爾的背部,說:“你就在這裡安心休養吧!你想在這裡待到什麼時候就待到什麼時候,就算你痊癒後想留下來大家也歡迎啊!”蘭偉爾被打得難受的咳嗽,聽着米秀兒大方的話語,不禁備感疑惑。
接下來幾天,蘭偉爾都是在牀上度過,身體正一點一滴地恢復當中,米秀兒時常跑來陪蘭偉爾解悶,不過大都是米秀兒一個人講得十分愉快,蘭偉爾只負責聆聽。蘭偉爾從米秀兒那裡得知這裡是位於森林附近的一個小村落,當初聽見這件事時讓他很是困惑,因爲這幾天來就只有米秀兒一個人來照顧他,都不見其他村人,這還讓他誤以爲米秀兒是一個人獨居,不過仔細一想,米秀兒時常會說出一些他不認識的名字,所以米秀兒應該不是一個人住。照理說,他這個身受重傷的陌生人恢復意識,應該會有其他人過來觀看,尤其是村長之類的人爲了村子的安全着想,理應會過來盤問他吧,可是這幾天見到的就只有米秀兒一個。
米秀兒笑着說:“其實這個村落是最近纔剛建立的,爲了安頓下來,大家都忙得不可開交,纔沒時間理你這個陌生人,所以照顧你的工作就落在我的頭上了。等到你康復到可以下牀走動的時候,我再替你介紹,大家都是好人喔!”米秀兒笑着補上最後一句,抱怨蘭偉爾不告訴她名字,她很困擾不知該怎麼介紹給村人們。
蘭偉爾看着米秀兒的笑臉,直覺告訴他,米秀兒的笑容中帶着陰影,似乎有什麼隱情,但想歸想,蘭偉爾保持緘默,什麼話也沒說,他並不想管閒事。因爲他早已決定等到康復後就要離開這裡,維納但丁還在等他過去接她,還有自己的武器和行李全都遺留在那個村子內,米秀兒對他來說只是個好心的陌生人,蘭偉爾不想在這裡留下任何東西。
蘭偉爾沒有忘記自己會在這裡的原因,他拋棄許多東西走到如今的境地,無法回頭,因爲他親自斬斷了退路,即使後悔也無法重來,就算違背自己真正的想法,失去的東西再也回不來了。他告訴自己,爲了他們這一切都直得。可是爲什麼只要這麼一想就會渾身不對勁呢?陷入沉思的蘭偉爾隱約聽見米秀兒片段的字句:“因爲怕失去嗎?”
蘭偉爾擡頭看向米秀兒,後着沒有往常的活力,她露出無力的笑容,彷彿很痛似的糾住胸口,米秀兒再度重複說道:“不告訴我名字是因爲害怕失去嗎?”蘭偉爾沒有回答,因爲他不知道答案,他沉默下來。
米秀兒像是回想起什麼痛不欲生的回憶似的,她緊閉着眼,眉頭深鎖,露出痛苦到令人憐惜的表情,一滴淚珠巧巧地從臉龐滑落而下,她低垂着頭,用力地抓住胸口。米秀兒虛弱的聲音傳來:“我之所以邀請你留下是因爲你好像也失去過什麼東西,待在這個村子裡的所有人都失去對他們來說十分重要的人,我們孤苦伶仃,無家可歸,但在這個時候,魯魯出現了,他把我們這些人集合起來,在這裡建了一個村落,把我們安頓下來。”
蘭偉爾豎耳努力聽着米秀兒微弱的說話聲,魯魯這個名字時常出現在米秀兒口中,每次一講起魯魯,米秀兒看起來就很開心的樣子,看來這個人對米秀兒和這個村子裡的人來說是很重要的人。
米秀兒輕聲說:“魯魯是我們的救贖,因爲他給予我們一個新家,並且讓我們再度擁有家人,即使我們沒有血緣關係,但我們的關係卻比家人還要親近,雖然現在想到死去的家人還是會難過傷心,可是我想時間會沖淡一切,我們會走出陰影,但是……”米秀兒突然語氣一轉,臉色變爲擔憂,她語氣凝重的接下去說:“魯魯執意復仇,他想讓奪走我們重要之人的罪魁禍首付出代價,並且鼓吹我們幫助他,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其實我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我不想改變,我想其他人也是和我同樣的想法,因爲我們害怕再度失去!”蘭偉爾聽着米秀兒沉痛的說出那句話,忽然覺得這個表情非常不適合米秀兒,她比較適合開懷大笑,只是那蘭偉爾所不知道的痛苦過往,正深深折磨着米秀兒。
米秀兒咬緊下脣隱忍着,她沉痛地閉上雙眼,但當她再度睜開眼睛時,一臉受傷的表情卻轉爲下定決心的堅決表情,她緩緩的說:“即使害怕失去,但我們的命算是魯魯救回來的,所以爲了魯魯,就算要和國家爲敵,我們也甘願!”真是愚蠢的想法,蘭偉爾想這麼說,但他沒這個資格。
蘭偉爾冷淡的問:“爲什麼要告訴我這些?”語氣有點距人於千里之外。
“因爲我覺得你跟我們很像,所以如果你沒有地方可以去,我想你可以待在這裡。”米秀兒很真誠的說。
蘭偉爾理解米秀兒之所以對他這個陌生人這麼好的原因。“我想你搞錯了。”蘭偉爾語氣冷冽的說:“我並沒有失去而是我主動拋棄他們,因爲我有我必須要做的事,所以我背叛了他們。”蘭偉爾又感覺到那股渾身不對勁的感覺。
米秀兒仔細觀察着蘭偉爾的表情,喃喃的說:“是嗎?但就我看來,你對這件事沒辦法釋懷,因爲你並不開心啊……”蘭偉爾對米秀兒的話不以爲意,他這麼做是正確的,也是唯一的手段,只要不讓同伴們受到傷害,他被誤會也無所謂,米秀兒和他很像,曾經失去所有東西,是同伴們給他救贖,所以爲了同伴們的安全,他願意拋棄一切。但是那不協調的感覺始終揮之不去,蘭偉爾無法理解這種不對勁的心情。
“你正在對自己說謊。”米秀兒的話在心中揮之不去。蘭偉爾不禁有點狼狽,自己竟然被一個才認識不到幾天的少女給看穿。
那一天的談話很不愉快的結束,米秀兒後來也沒在提,她恢復往常的笑容,每天勤快的進出屋子,熱絡的和蘭偉爾交談,送上熱騰騰的三餐,並替逐漸好轉的傷口換繃帶。熬過待在牀上無所事事的日子,蘭偉爾終於可以下牀走動,身體幾乎恢復機能,現在只等傷口完全癒合。
蘭偉爾動着身體各部位,長時間待在牀上讓身體變遲鈍,想來再過幾天就可以離開這裡,蘭偉爾沒告訴米秀兒他要離開,米秀兒也沒再勸蘭偉爾留下,那天的事彷彿變成禁忌的話題,被封印在記憶的角落。米秀兒拉着蘭偉爾的手,說着要介紹村子裡的人給他認識便不由分說的拉他出門。站在太陽底下,蘭偉爾不習慣的瞇起眼,看着陽光不禁覺得有點懷念,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沒看見太陽的熾熱了。
村內如米秀兒所說看得出是剛建立的,四周的民宅看起來都很新,遠處還看得見蓋到一半的房屋,地上散亂着建材和工具,更遠方可以瞧見田地以及雞舍和悠哉吃草的羊羣。米秀兒強拉着蘭偉爾繞村子一圈,村人見到蘭偉爾這個陌生人都好奇的盯着看,米秀兒一一向蘭偉爾介紹,並很困擾的把始終不告訴她名字的蘭偉爾介紹給村人。
村人對蘭偉爾很熱情,噓寒問候,關切着詢問他的傷勢,完全看不出他們曾經遭遇過不好的事情,蘭偉爾看得出來他們正努力走出陰影。米秀兒向某位村人詢問魯魯在哪,蘭偉爾重頭到尾都被米秀兒拉着跑,他被強迫帶到農地旁的空地,一名大蘭偉爾幾歲的男子正待在那裡揮劍,光看那不正確的姿勢和錯誤的揮劍方式,蘭偉爾一眼就看出男子完全不懂劍術。
“魯魯!”米秀兒鬆開拉着蘭偉爾的手,邊大力揮手邊跑向男子。男子停下揮劍的動作,轉頭面向米秀兒的方向,孔武有力的臉龐卻露出對小孩子般莫可奈何的表情,他不帶任何期待的語氣糾正:“我叫修魯魯。”
米秀兒歪頭不解的說:“嗯?我沒說錯啊!是魯魯啊。”不知是叫魯魯還是修魯魯的男子決定不理會米秀兒,注意力轉向蘭偉爾,擡眉說:“你已經可以下牀走動了?看起來恢復的不錯!我以爲你肯定沒救了,畢竟你受了那麼嚴重的傷,沒想到你能活下來。”接着,男子比比自己自我介紹說:“我叫作修魯魯,請多多指教。”
蘭偉爾沒有要說出自己名字的打算,看着伸過來的手,他無意和修魯魯握手。米秀兒或許發覺蘭偉爾的想法,上前環住修魯魯的手,迫使他放下伸出去的手,米秀兒嘿嘿一笑說:“他就是魯魯,是這個村子最大的人,所以想要留下來的話就來拜託他!魯魯絕對會答應的。”修魯魯先是不厭其煩的糾正自己正確的名字,然後皺眉教訓說:“米秀兒,別多管閒事。”修魯魯似乎看出蘭偉爾沒有留下來的意願。
米秀兒吐了吐舌頭,轉換話題問:“魯魯,你在練劍啊?”修魯魯提起劍身,生鏽的表面映照不出任何東西,這是一把隨地撿來的破爛長劍,想必連殺個猛獸都很困難。
“恩,爲了殺掉那個人,我必須變得更強。”修魯魯眼神銳利的說。米秀兒表情落寞,但還是笑着爲修魯魯加油。
蘭偉爾聽着他們的對話,沒什麼興趣,更不放在心上,這些都不關他的事,沒必要去深入瞭解,上次知曉這個村子的過去只是個意外,他只想着離開這裡去找維納但丁,然後離開這個國家躲起來,等待那一天的到來。他忽然想起那天米秀兒的話,皺起眉頭,他硬是把那些話給拋出腦後。蘭偉爾藉口說想回去休息,米秀兒原本打算要陪他回去,但被蘭偉爾婉拒,說他還記得路可以自己回去,便轉身離開。
蘭偉爾並沒有回到那民宅,而是掩人耳目的離開村子,不告而別。憑着米秀兒告訴他的路,蘭偉爾來到被宵月砍一刀的森林,他穿越一棵又一棵高大壯碩的樹木間,只要通過這個森林,應該就可以回到那個村子,蘭偉爾在腦海中畫出大略的方向,直直的往前走。走了一段時間,蘭偉爾穿過一片樹林後來到被樹林環繞的空地,他還記得這個地方,回想着當時的事並看向空地中央,沒有預期中的乾涸的血,反而多了兩塊墓碑,靜靜地豎立在那裡。
蘭偉爾走向那兩塊墓碑面前,不作他想的探頭看向墓碑上面的字,上面分別寫着維納但丁和璐璐的名字。蘭偉爾不禁愕然,一時間反應不過來,沒想到會在這裡看到兩個他很熟悉的名字,而且還是出現在墓碑上,那不就代表她們已經?蘭偉爾覺得呼吸開始急促,胸口陣陣發疼,他看向地面,地上有被挖掘過的痕跡,所以纔沒有看到自己當時流的血。
蘭偉爾跪在墓碑前,開始徒手挖起土來,他想親眼確認,要不然他無法相信,說不定只是惡作劇,或許是哪裡有誤會,只是兩個同名的陌生人葬在這裡,也或許下面根本沒有埋人,可是心中的不安卻越來越大,他知道自己在自欺欺人。蘭偉爾加快挖掘的速度,情緒異常的激動,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慌張過,他慌亂的把土給挖起來,兩手的手指甲都因粗暴的動作而脫落,好不容易恢復的體力被耗盡,就連開始複合的傷口也裂開了。混着汗水和血液,他氣喘吁吁的挖出一個大洞,但依然只有土壤,沒看到身體的任何一部分,蘭偉爾不氣餒的想繼續挖下去,但才挖一下子他卻停下來,他忽然不想知道躺在底下的人是誰。
蘭偉爾跪趴在地上,深感懊悔和自責,他譴責着自己不應該讓維納但丁一個人落單的,借來的衣服上被裂開的傷口染成鮮紅色,沾滿泥土的雙手已經麻痺沒有知覺。維納但丁不可能死的,她可是兵器,普通人是無法打敗她的,蘭偉爾無法想像維納但丁被誰殺的情景。他沒辦法相信眼前的墓碑是真的,他拋棄維納但丁過着快樂的生活,讓維納但丁一個人待在天空城內,現在終於有贖罪的機會,結果卻是這樣?他無法接受。璐璐也是,蘭偉爾對她只有滿滿的愧疚,一次又一次的利用她,璐璐無怨無悔的愛他實在無法接受,他傷璐璐實在太深了。這兩個女孩是蘭偉爾這一生無法抹滅的傷痛,沒想到還沒有任何的贖罪前,她們卻死了?
“爲什麼會這樣?爲什麼每次都是這樣?”蘭偉爾怨懟的說,想起往事的種種。他不想承認自己做錯,他只是想保護同伴而已,他不願相信這麼做換來的結果卻是維納但丁和璐璐的死,就和之前一樣,不擇手段的想拯救維納但丁,結果他只是被父親利用的工具。
蘭偉爾覺得呼吸不過來,裂開的傷口不斷滴淌着血,消耗着他的體力。他花好大的力氣才撫平激動的情緒,他叫自己冷靜下來,其實這也沒什麼,爲了某人他願意犧牲其他事情,這不是早有過先例嗎?
蘭偉爾自覺自己應該是個冷酷的人,之前他爲了救維納但丁可是利用了璐璐。蘭偉爾知道璐璐對他的愛,他就是利用這點來救維納但丁,現在也是同樣的情況而已,爲了同伴們,這點犧牲不算什麼,只要同伴們平安就好。可是爲什麼胸口會這麼痛,明明對痛覺很遲頓的蘭偉爾,卻覺得左胸口痛徹心扉!自己這麼努力可是卻換來一次又一次的惡果。維納但丁死了、璐璐也死了、同伴們也不在了,這次蘭偉爾真真實實感受到命運的捉弄,身邊一個人也沒留下,只剩下他一個人,彷彿回到三年多前,自己根本沒有改變,他又回到原點,失去一切,只剩他一個人,就算能保護同伴那又怎麼樣?沒人能理解他,沒人願意再度對他伸出手,失去的東西再也回不來了。自己的努力換來的只有一片空虛以及殘破不堪的心靈。蘭偉爾體會到想哭卻哭不出來的心情。
時間往前倒轉,某日午後,羅威納在經過皇宮大廳時,碰巧遇上正要離開的華亞國使着,他佇足在一旁默默盯着被擁簇在中間的法爾曼。法爾曼沒有注意到羅威納的存在,臉色凝重,他的臉上明顯佈滿疲憊的皺痕,看起來老了許多,羅威納猜測可能是因爲內戰的關係,再加上他來此地的原因讓他心煩意亂。只見法爾曼帶着部下離開大廳,坐上準備好的馬車離開。羅威納轉過頭,朝另一頭髮出開門聲的方向看去,威廉正巧走出謁見廳,兩人目光交會,威廉低聲對跟在一旁的大臣們說了些話後,接着一個人朝羅威納走去。
“我想華亞國暫時不會又因爲兵器來找我們麻煩了。”威廉接近後,目光掃向法爾曼離去的方向,意有所指的說。
“華亞國在沒有兵器的狀況下,不曉得能不能撐過這次的難關?”羅威納聽聞華亞國因爲建國慶發聲的事處理不當,以致於人民對皇室極爲不滿,支持起以推翻皇室爲目的的傭兵發起內亂。
“誰知道呢?反正他們是罪有應得。”威廉一副不怎麼感興趣的樣子,和羅威納並肩走到皇宮外的花園。和幾名對威廉敬禮的下僕擦肩而過,羅威納認同威廉的說法,華亞國爲了自己的慾望,造成許多悲劇,事情結束後,他們該爲自己所做的事負責,或許這就是所謂的報應吧。
“雖然都結束了,可是我總覺得好像還沒結束。”羅威納停在一座花壇前,苦悶的說,或許是因爲事情在他一無所知的情況下結束,讓他感到鬱悶極了。
威廉大力拍羅威納的背部幾下,力氣之大讓羅威納嗆咳幾聲,威廉不悅的聲音傳來:“振作一點!不要在那邊胡思亂想!”接下來,威廉突然想起某件事,唐突的開口:“對了,我決定把維納但丁和璐璐的遺體送回去。”
羅威納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沒想到威廉又來一句驚人之語,使他發出不小的驚疑聲。威廉皺眉,低喊“吵死了”羅威納沒把威廉的抱怨放在心上,他連忙追問說:“送回去哪?你是指那座漂浮在空中的島?”
威廉覺得腳痠,走到花壇旁的涼亭歇息。羅威納趕忙跟上,一副很想知道內情的樣子,一直追問,威廉坳不過羅威納,不耐煩的說:“纔不是,是送回蘭偉爾消失的地方。”羅威納明白威廉這麼做的用意,但還是覺得不妥,遲疑的問:“這樣做好嗎?”威廉一手撐着下巴,另一手把玩着髮捲,一副很沒幹勁的說:“不曉得,這只不過是個賭注……如果蘭偉爾發現,生氣得衝回來砍我們那就好了。”
“一點也不好吧?會死人的啦!”羅威納認很真的吐槽。
威廉會這麼做純粹只是臨機一動,或許其實他另有想法,還是說這麼做只是出於一種直覺?但威廉不說,羅威納也不得而知。威廉站起來,大聲宣示:“休息完畢,該開始工作了”
羅威納原本想在涼亭這再待一會兒,打算目送威廉離開,但沒想到威廉卻對羅威納下達命令說:“羅威納,過來幫我整理文件。”羅威納沒有聽從的打算,坐在涼亭內的石椅上,很冷靜的呈述:“雖然我名不符實,但我好歹是個騎士隊的隊長吧?”
“纔不是你的保姆啊!”羅威納偷偷在內心加了這麼一句。
“那就算了,我走啦!”原以爲威廉會以什麼樣的歪理反駁羅威納,但沒想到他竟然就這麼幹脆的放棄,羅威納不禁懷疑威廉是不是發燒,把腦袋都燒壞了?只不過這份遲疑到下一秒馬上毀於一旦。威廉很刻意的停下來,背對羅威納,以連羅威納都聽得到的大音量說:“話說回來,自從當上國王后,就很試試看我的權力到底有多大,例如說讓某水果從此消失在世上?”
羅威納忍住想毆打一國之主的衝動,認命的大喊:“我忍!好!我做就是了!你這個陰險的國王!”
蘭偉爾離開後,只剩下修魯魯和米秀兒兩人待在原地。修魯魯注視着蘭偉爾的背影,開口確認問:“米秀兒,你確定要把他留下來?他可是來路不明喔?連名字也不肯透露,而且當時你把他拖回來時的慘狀,不對他的身分感到懷疑也很難。”
米秀兒壓住被強風吹得亂飛的長髮,瞇着眼,順着陽光望向已經看不到人影的空曠道路,說:“不行嗎?可是我直覺認爲他和我們一樣,經歷過什麼難過的事,所以我想要幫助他,就像魯魯曾幫助過我們一樣,希望他可以振作起來。”米秀兒收回挑望的視線,轉過頭看向修魯魯,臉上帶着真誠的笑容。修魯魯不禁看呆,被米秀兒燦爛的笑顏給吸引,之前的她不曾笑得這麼開懷過。
“怎麼了?”米秀兒頭一歪,探視着突然出神的修魯魯。
修魯魯爲了掩飾自己的失態,重新握好劍柄,開始做起簡單的揮砍動作。米秀兒眨眨眼,退開起步以免被劍砍到,接着開始在一旁觀賞起來。修魯魯使勁把生鏽無光澤的劍用力斜砍出去,空氣爲之震動,速度之快,只留下一抹劍影,劍又收回去。米秀兒坐在圍欄上,晃着腿,看修魯魯練劍。修魯魯練到一半時,莫名其妙的丟下一句:“你想怎麼做都隨便你。”
米秀兒一開始還不能理解修魯魯指得是什麼事,露出迷茫的表情,直到修魯魯用受不了的表情瞪向她時,她才明瞭過來,喜出望外的跳下地面,開心的大喊:“謝謝你!魯魯!你真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