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宇簡直不敢相信,跟自己一同來到魔都,每天一起爲了夢想打拼的同學,這個自己一直最信任的人,竟然在最關鍵的時刻沒有站出來替他說話,只低着頭沉默。
雖然在寧宇看來,許寬一定是受到了丘東的脅迫,但在其他人眼中,許寬此時的表現,更像是對丘東那些指控的默認。
明明寧宇是受害者,到最後竟然迎來這樣的結果,他怎麼可能接受得了?
如果這個時候被俱樂部開除,那麼他背棄父母的意願,拼了傷那麼多關心他的人的心毅然決然跑來魔都的決定,都將成爲笑話,他所有的那些努力,也將成爲泡影。
寧宇憤怒的說出實情,但已經沒有人再選擇相信他,因爲隊內那麼多人這時都是站在丘東那邊的。就連青訓隊的教練,也說對他感到非常失望。
從丘東拉幫結夥針對寧宇的時候,隊內很多人便都偷偷用“瘋狗”這個詞指代寧宇,主要是想抹黑寧宇在比賽中的硬朗打法,說他像瘋狗一樣見誰咬誰。
可是,刺客型打野前期本來不就是需要帶節奏去三路或者侵入敵方野區抓人嗎?不就是要在關鍵時刻去切敵方的主要輸出C位嗎?
寧宇也知道很多人背後叫他瘋狗,但他不在意,因爲他一直認爲,在通往夢想的道路上,必然會遇到很多不可理喻的渣滓,如果和那些傢伙太較真,就輸了。
可誰能想到,現在這些人竟然當着他的面說他是瘋狗,說他見誰咬誰,連隊友都不放過。
“你看看你把丘東打的,這可是你朝夕相處的隊友,你怎麼下的去手?是不是你把他給打殘廢了,你就覺得沒有人能跟你競爭了?”
“他就是個瘋狗,沒看連許寬他都打了嗎?瘋狗瘋狗,本來不就是見誰咬誰嗎?”
“滾出NS,滾!”
“這裡容不下瘋狗,把他趕出俱樂部!”
“……”
寧宇感受到了極大的屈辱,他想要反駁,但根本沒有人肯相信他。所有人都一樣,都只能看到自己希望看到的表象,而根本不去管真相是什麼。
他百口莫辯,忍受着萬夫所指,屈辱的回到宿舍,收拾好了自己所有的東西,帶着滿心的不甘和憤怒,離開了NS俱樂部,流落在了魔都的街頭。
當初他一聲不吭離開家的時候,就決定不闖出個人樣,絕對不會再回家。可是,他現在這個樣子,在魔都這座現代化的鋼筋叢林中,他根本無處可去啊!
終於,他鼓起決心,給父親打了個電話,卻發現父親的手機號已經欠費停機。他幾經猶豫,又打電話給母親,卻發現母親的手機一直處於關機狀態。
寧宇立刻自心底生出一股極爲不祥的預感,隱隱猜到家中可能出了什麼事,於是忙買了回家的車票,至此夢斷魔都。
長途奔襲回到家的時候,寧宇敲了很長時間的門,都沒有人給他開門,不過他的敲門聲驚到了對門的鄰居。
從鄰居的口中寧宇震驚的得知,就在他離家的這段時間,他家發生了非常重大的變故。
父親的礦上出了人命關天的大事,礦被查封,很多人每天追着他父親要錢,他母親也在這段時間被查出乳腺有腫瘤,已經住進了醫院,具體腫瘤是陰性還是陽性的就沒人知道了。他家當前這套房子,已經被他父親典當了出去,家裡東西能搬走的也基本都搬走了,現在他父母都住在醫院的病房中。
那位鄰居把自己知道的都跟寧宇說了,說完轉身就回到了家中,“砰”的一聲關上了門,似乎覺得跟寧宇這樣一個人多說一句話都多餘。
是啊,在所有人的眼中,寧宇應該是個家庭罪人吧?家裡發生了這麼大的變故,他不陪在父母身邊分擔這些苦難,不在學校好好學習讓父母省心,不給父母帶來任何關於未來的希望,反而離家出走跑去魔都打遊戲,離家之後更是很長時間都沒一點消息。
寧宇如瘋了一樣找到了母親所在的醫院,看到了面容憔悴的父親,看到了躺在病牀上的母親。
母親已經睡着了,父親看到他之後,愣了好一會,才逐漸恢復平靜。父親站起身,衝寧宇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和寧宇一前一後的走出了病房,來到了走廊中。
“爸,我……”
“陰性的,也就是良性的。你媽剛做完手術,過一段時間沒什麼事就可以出院了。”
“爸,我……”
“這次回來,還走嗎?”
沒有責備,沒有怒罵,沒有痛打,寧宇印象中那一直頂天立地的男子漢,這時看來竟然像是個已經垂暮的老人,當年有多麼的意氣風發,此時就有多少的銀髮。
寧宇假想過很多種見面時的場景,但沒想到會是這樣。寧宇無法再控制內心的悔恨情緒,所有的倔強和驕傲都在這一刻崩塌,他“噗通”一聲跪在了父親的面前,痛哭着許下承諾,從此之後,再也不會再去碰遊戲,會努力學習,拼盡全力去成爲父母希望他成爲的樣子。
雖然家境狀況已經如此糟糕,但寧宇的父親還是花了不少錢,低三下四的託了不少關係,才讓寧宇重新回到學校。只是他無法按照他們最初計劃的那樣留級一學年,只能回到原來的班級,而這時那個班級已經是高三,決定人生命運的高考就在眼前。
在魔都的那些遭遇,寧宇沒有跟任何人說,包括一直很關心很在意他的樑喜笑。當他跪在父親面前,許下那份承諾的時候,他就已經決定,讓曾經的自己死去,現在的自己,是全新活過來的自己。
家境驟變,夢想崩塌,學業也在瀕臨絕境的邊緣,寧宇覺得自己的這個人生非常的糟糕,糟糕到失敗。然而,這還不算完。
樑喜笑的父母找到了他,樑喜笑的好朋友找到了他,他的班主任找到了他,所有人都和他說了很多,但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讓他離開樑喜笑,說他們已經註定不可能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了。不僅如此,就連他的父親,也憤怒的讓他不要再跟樑喜笑談朋友。
如果之前寧宇覺得自己的靈魂死了,還是懵懂的少年在叛逆期遭遇到變故而一廂情願的某種情緒,那麼當樑喜笑真正如所有人所願離開他之後,他的靈魂是真的死透了,死到不能再死了。
那一天的夜裡,寧宇走到了醫院的樓頂,想要選擇縱身一躍結束自己的生命。但卻被一個打掃衛生的阿姨看到,給勸了下來。
那一夜,那位阿姨和寧宇聊了很多。阿姨說她愛人是一個消防員,在十幾年前就因爲一次救火行動而永遠的離開了她,除了一個兒子和一個女兒,什麼都沒給她留下。她那時也感到絕望,也動過輕生的想法,但後來一想,不行啊,如果她死了,他的兒子和女兒就都成了孤兒,他們會被其他孩子瞧不起的,不絕對不允許那樣的事情的發生。所以,她倔強的堅持了這麼多年,終於將兒女都供上了大學,送上了社會。雖說她現在從苦難的生活中解脫了出來,但是她已經不想死了。
“死了,是爲了解脫;活着,是爲了責任。如果想死,那就讓那些本就該去死的心死掉吧,留這一副軀殼和靈魂活下去,儘自己所有該盡的責任。”
那位阿姨的話,讓寧宇徹底斷了輕生的想法,也同時改變了寧宇。
寧宇開始瘋狂的學習,沒日沒夜的學習,整個人都變了,變成了苦行僧,變成了麻木到幾乎沒有任何感情,聽不到任何外界聲音的活死人。
在這樣的狀態下,他創造了屬於他的奇蹟,竟然在落下了很多課程的情況下,從全年級吊車尾的位置,一路坐火箭衝到了全年級前幾十名,最後更是震驚所有人眼球的考上了名校江北大學。
“後來的事,你都知道了。”寧宇緩緩從回憶中走出,勉強微笑着看向身旁的唐糖。
憋在他心底深處的這些秘密,一直如一塊千斤重的大石頭,壓在他的心頭,更如一片揮之不去的陰霾,籠罩在他的頭頂。
果然,現在說出來,舒服多了。
唐糖看着故作堅強還面帶笑容的寧宇,忽然覺得很心酸,特別心疼這個表面無比堅強卻又那麼感性和脆弱的大男孩。
難怪他當初態度無比強硬的一次次拒絕她的請求,明明有很好的技術,卻不願再碰遊戲;難怪明明他已經在王者榮耀高校聯賽上取得了傲人的成績,卻從來不願將這份喜悅跟家人分享;難怪他當初那麼在乎樑喜笑,最後卻還是分開了;難怪,他……
“謝謝你,我現在果然痛快了不少。”寧宇由衷的向唐糖感謝道。
唐糖紅着眼圈,忽然鬆開寧宇的手,起身站在了寧宇的面前,猛的伸出雙臂抱住了寧宇的肩膀。
“寧宇,不管未來怎樣,請讓我一直陪在你的身邊,請和我永遠不要分離。無論發生什麼,都請你第一時間告訴我。請你相信我,也請你相信你自己。因爲在我心裡,最好的只有你。”
寧宇第一次和唐糖如此相擁,他甚至能夠清晰聽到唐糖的心跳聲,所以他很確定,唐糖說的都是真心話。
“嗯。”寧宇又笑了起來,如這初夏美好的陽光,因爲一點也不勉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