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蒂娜重新換了一件常服出來,淡綠的禮服愈發襯托的她纖腰嫋嫋,暗色的花紋隨着步伐隱約露出不同的色澤。
走到樓下的客廳,一個黑髮的男子正倒揹着雙手觀賞着她新換上的壁畫。那是一副歐蒂娜自己的畫像。畫像內的她手裡拿着一本傳統的書籍,似乎在閱讀,又似乎在發呆,她的前方放着一束盛放的笑顏花,碗口大的鮮花幾乎壓在歐蒂娜的身上。
這幅畫裡的歐蒂娜充滿了一種少女的天真和懵懂。黑髮男人聽到身後的腳步聲,略微側身,迎面而來的歐蒂娜卻顯得精明而且幹練。有着一股超乎年齡的犀利。
“舅父。”歐蒂娜湊了過去,輕輕親吻男人的臉頰。男人微微回禮。
兩個人見禮完畢,分成賓主落座。
侍者默默的送上茶飲,躬身退下。
洛克·布斯曼看着爲他們服務侍者的鉑金色頭髮,眉頭微妙的皺了一下,但很快的舒展開來。他的這個動作沒有瞞過觀察力敏銳的歐蒂娜。
歐蒂娜默默的端起自己手邊的茶杯,在嘴脣邊潤了一下,又放下,“舅父今天怎麼有空過來?”
“歐蒂娜,還有三個月是你母親的忌日,舅父今天來是想問問你,有沒有什麼安排?”
歐蒂娜長公主的母親瑪格麗特·布斯曼,是布斯曼家族的貴女,也是夏言大帝第一任妻子。可惜她在生產歐蒂娜的時候還太年輕,傷了身子。
就算以帝國的醫療手段,依舊沒有挽救她日益消沉的情緒和身體,終於在歐蒂娜一週歲的時候,離開了人世。
對於歐蒂娜來說,她的母親只是傳說中的那個以最奢華婚禮嫁入皇室的超級貴女。
她對母親所有的記憶都來自於影像和別人的描述。她曾經無數次觀看那個被稱爲人類第一經典的婚宴。
在視頻裡,她看到整個衛城都被裝扮一新,從山麓到山腳下,都被潔白的鮮花點綴,烈焰玫瑰爲它們鑲嵌了一道瑰麗的花邊。
長長的山麓被無數潔白的花瓣和輕紗鋪就,走在上面宛如雲端之毯。
在視頻的最初,先出現的是1000名美麗的少女,她們都來自整個帝國各個豪門世家,每一個人的年齡都不超過20歲,盛裝而行,穿着統一的粉白紗裙,雙手高擎着帶有家族徽章掛旗,用最精美的紋飾精繡着最雅緻的祝福。
少女們兩人一組,前後排成兩道長隊。
每個人的髮髻上都帶着各自家族的冠冕,她們高舉着雲福旗列,一步一步的沿着崑崙山麓從衛城腳下,向山巔的證婚聖壇出發。
在隊伍的最後,唯一身穿一身潔白婚服的人,就是帝國第一世家的貴女,年僅16歲的瑪格麗特·布斯曼。
她的頭頂帶着七彩的玫瑰鑽飾,身披經由帝國首席設計大師貝蘭託親手縫製,歷經三年而成的奢華婚服。在無數勳貴的圍觀祝福下,在全人類關注的視頻當中。踩着潔白的花瓣鋪就的鮮花之路,走到了婚禮的證婚臺前。
她走過的地方,所有的人都面含微笑,微微鞠躬。
在這之前她是布斯曼家的貴女,而這之後,她將是人類社會最高貴的女人,夏言大帝的皇后。
她獨自一人走到證婚臺前,完成了自己的婚姻誓言。
她微微前傾,單膝跪下,由夏言大帝親自爲她更換了髮飾,摘下代表布斯曼家族的七彩鑽飾。一副經由維斯坦因家族歷久年代的珍藏,由金絲和藍魅晶石打造的桂狀皇冠,輕輕的,壓在這個年輕女孩的頭上。
從這一刻開始,她是瑪格麗特陛下。
那一刻,時光是被定格的。
曾經有無數人說,這是最完美的結合,這是美貌和智慧,權利與傳承的結合。
歐蒂娜數次的觀看過當初婚禮的視頻。
是的,直到今天,父皇和母后的結婚視頻依舊毫無瑕疵,而且從來沒有被人超越過。
可是,這種完美的背後,總是讓歐蒂娜覺得有一股悲涼的味道。
歐蒂娜從小就接受這最精英的教育,而且成績很好,甚至可以說是優秀。
她當然明白,自己的父皇和母后之間不會存在所謂的愛情。
當初的夏言大帝,需要得到世家的認可和支持,而自己的母親則是最合適的人選。所以他們的婚姻是註定的開始。
然後,自己出生了,如果沒有意外,他們還會有自己的長子以及次子。
可是,這兩個人真的快樂麼?!
歐蒂娜不知道。
她曾經翻遍每一幀瑪格麗特皇后陛下的視頻,影像裡的瑪格麗特是那麼無懈可擊。
無論是她召見貴婦還是舉辦宴飲;無論是她一個人出席的場合還是陪伴夏言大帝。她的動作毫無差錯堪稱完美。
舉國都在稱讚瑪格麗特皇后。
歐蒂娜在無數個深夜反覆的看着這些寶貴的視頻資料。
她問自己的司女官黃嬙,“你怎麼看我的母后。”
黃嬙是怎麼回答的?!哦,對了,司女官說,“瑪格麗特陛下是個完美的皇后。”
歐蒂娜不以爲意的笑笑,是啊,人人都說瑪格麗特陛下是個完美的皇后,可爲什麼只有自己能看出來,這是一個強撐的小姑娘。
爲了能夠符合所有人的期望,瑪格麗特陛下必須要是完美的皇后陛下。可是沒有人記得,她還只有16歲。
哪怕她從一出生就開始爲這個位置做了充足的準備,但是她依然只是一個16歲的小姑娘。
而那個時候,夏言陛下又有太多的問題要應對,世家們的桀驁不馴,皇權的虛置,聯邦因爲基因人問題對帝國的攻訐,軍方對機甲研究的不滿和抱怨。
有誰會真的關心瑪格麗特好不好呢?她是否會有恐慌?她是否會疲憊?她是否會已經竭盡全力卻依然忐忑……
這些答案不會有人知道了。
瑪格麗特陛下已經成爲一段歷史,一段被湮沒和美化的歷史。
“歐蒂娜?”洛克輕聲呼喚着有些出神的公主殿下。
歐蒂娜從自己的回憶中清醒過來,帶着一點自嘲的笑容,“是了,往年怎麼辦,今年還怎麼辦吧。”她說。
母親的祭奠日已經成了一種慣例,夏言大帝一生中共有三位皇后,偏偏他對哪一任皇后都不怎麼熱情。這些祭奠之日,也只有夏如花會代表夏言大帝來派送奠儀。用超級大總管夏如花的話說,“陛下太過傷心而不能親臨,萬望公主殿下也一定要以保全自己爲重。”
歐蒂娜自嘲的扯了扯嘴角,她估計父皇已經把這些都忘記了,還是夏如花整日想着,才編出這套說辭來圓謊。她曾經親耳聽到夏如花對蓋伊也說過類似的話,那是因爲蓋伊的生母露瑟茜皇后陛下的祭日,“皇帝陛下因爲思念太過,所以不能親至,望二皇子殿下保全身體,以家國爲重。”
那一刻歐蒂娜真要用盡自己全部的力量和修養,才能控制住臉上沒有露出一絲的詫異。
這種話,說說讓大家好過也就算了。沒有一個人會相信。
歐蒂娜自己知道,父皇的三位皇后,一個比一個精明,尤其是現在住在夏宮的那位陛下。
可惜夏言大帝的心從未有一刻放在她們身上。他自始自終也只愛一個女人而已。
如今的歐蒂娜已經不再是一個小女孩了,她已經開始明白,身爲榮耀帝國的長公主,愛情對她來說,是多麼遙遠和奢華的事情。
“歐蒂娜,你不打算把姐姐的祭奠好好辦一下麼?”洛克公爵隱晦的提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