鞏雪拉開門走出來,徑自走到田姨跟前,把她扶到沙發裡坐下。
睡了很久,可是鞏雪的氣色並不好,臉龐煞白煞白的,眼眶卻腫了起來。她幽幽的目光盯過去,原本還瘋狂叫囂的惡毒女人,卻感到脊背上忽然撞上芒刺,一陣入骨的悚然。。
她退後兩步,想溜,卻被兒子鞏濤扯住胳膊,媽,你把錢還給姐!
還?!
不如殺了她來得痛快!
濤濤,放開她。鞏雪神色冷靜的叫弟弟過來,然後對張素琴說:二嬸,你別怕,我不會把錢要回去的。
姐!
小雪!
鞏濤和田姨同時驚叫阻止,可是鞏雪卻搖搖頭,在田姨的肩膀上按了按,示意她不必擔心。
她指着對面的沙發說:二嬸,你坐,有些話,我想當面和你說清楚。
只要不要回家產,聽幾句難聽話,有什麼要緊的。。
張素琴坐下的時候,掩飾不住的興奮從她那雙小眼睛裡透出來,她翹着二郎腿,眼珠骨碌碌地盯着鞏雪,用慣常驕橫的語氣問:想說什麼,我聽着呢。
鞏濤指着張素琴,被他媽的無恥行爲氣得渾身打顫,張素琴回瞪着兒子,恨不能掰下他指着親孃的手指,拍拍心口,她做這些事,究竟爲了誰!
沒良心的貨!和他爸一個德行!
濤濤!你再鬧就回樓上呆着去!被鞏雪按着肩膀坐下,鞏濤揉揉脹痛的眼眶,落下一串淚來。
鞏雪衝着二嬸淡淡地笑了笑,目光冷澈:二嬸,請你先向田姨道歉,我們再說話。
張素琴的臉色唰一下變得青黃難看,滴溜溜的單眼皮轉了幾圈,忽然,笑了,我說錯了嗎?小雪,她要家產難道不是想佔着自己那份,你還小。。。不。。。
我不想重複第二遍。鞏雪的眼神呼刺刺射過來,令張素琴感覺萬般凌厲,她的笑僵在臉上,腦中迅速打了幾個彎,分清利害之後,她忽然轉換態度,皮笑肉不笑地對田姨說:唉喲,田姨啊,你瞧我,真是傷心過度,神志不清了,怎麼能懷疑你呢?你在鞏家辛苦多年,盡心盡力的,誰也比不上你的功勞大,是不是?要我說啊,老爺子就是把錢都給你也是應該的。。。對不起啊,是我錯了!
鞏雪用食指點了點張素琴,二嬸,你看誰家道歉,是翹着二郎腿,跟黃世仁似的高高在上?
張素琴笑容再次僵住,她朝小雪使眼色,暗示她差不多行了,畢竟她是這家的女主人,今後還要在田姨面前立足,如果真像鞏雪說的那樣道歉的話,那她的臉面,朝哪兒擱。
鞏雪看她肉肉唧唧根本沒誠意,冷笑一聲,直接拉起田姨,走,咱們不找她要家產,找霍律師打官司去!
噯-噯--,別去!我道歉,我賠不是,重新來,還不行嗎?張素琴急了,也不管什麼身份不身份的了,直接繞到田姨面前,蹲在地上拉住田姨的胳膊。
我真錯了!田姨,我真錯了!怕不逼真,她竟抓起田姨的手,朝她的臉啪啪扇過去。。你打我出出氣!啪!再來!啪!!
田姨憋了一肚子的委屈,在此刻纔算是得到發泄,她不是個揪住別人錯處就不放的人,只是,張素琴的做法是在太過分了。
噼裡啪啦打了幾下,見沒人來勸,張素琴的心都涼了,她這才體會到當衆受辱是個什麼滋味,可是想到那近百萬的家產,她狠狠心,抓着田姨的手,用足了力氣照自己臉上扇了下來。。
打了足足有成十下的光景,田姨主動收手,她偏過頭,似是不忍心再看張素琴腫脹青紫的臉,算了。。我都聽小雪的。。
張素琴鬆了口氣,捂着火辣辣的臉,灰突突地起身,卻不敢過去坐下。。。
鞏雪看看她,視線又轉向鞏濤,濤濤,你說媽媽的道歉過關嗎?
鞏濤親眼看媽媽捱打,說不難受是假的,可是想起她的惡行,卻又覺得內心無比痛快,複雜糾結的眼神,掠過狼狽不堪的張素琴,垂眸低聲道:姐,我聽你的。
一句話,把張素琴的心擊得粉碎。。
她辛苦籌謀爲了誰?她含辛茹苦,不捨得吃不捨得穿,爲了誰?她今天當衆受辱,又是爲了誰?
張素琴的眼睛重重地閉了兩閉,一行失望的淚水線一般滑落,滴在衣襟上,悄無聲息地結束。。
鞏雪旋轉目光,視線落在緊蹙眉頭的鞏濤身上。看到少年眼底的一抹傷痛,她的心,也迅速掠過一道尖銳的痛楚。
其實利用濤濤來懲罰張素琴,是她在張素琴身上下的一劑猛藥。只有這樣去刺激她,才能起到真正警醒的效果。不過鞏濤會受到連帶傷害,也是不爭的事實。
沒有不愛孩子的父母,也沒有不愛父母的孩子。
哪怕明知道對方,並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好,有時候甚至是令人憎惡、痛恨的,卻還是希望能通過自己努力來改變對方。。
就像是電視報刊上經常登載的有關親情的感人故事,那些爲了獄中的兒女,熬白了頭,熬瞎了眼睛的父母親人;還有那些爲了挽回迷途的父母,不惜輟學賺錢的孩子們。他們熬什麼,等什麼,又在挽回什麼呢?其實答案只有一個,那就是希望自己愛的人,能變好!
變成他們期冀的那樣,能守護家庭的親人。。
二嬸的貪婪大部分原因,或者說根本原因,在於鞏濤。
鞏濤也深知媽媽的苦心,所以,他纔會受傷,纔會難過,纔會那樣的想讓媽媽,變好。
鞏雪用力揉了揉鞏濤的肩,語聲溫柔地對他說:濤濤,和田姨先回避一下,好嗎?
鞏濤很聽話地跟着田姨走了。
等亂哄哄的客廳恢復寂靜,鞏雪才指了指對面的沙發,二嬸,你坐。
張素琴挪着沉重的腳步落座,卻一直垂着頭,沒有主動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