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湘雲見寶釵問,前者因見寶釵纔剛竟連使人通報一聲兒都省了,便直接闖了進來,心裡十分不悅;後者則因認爲寶玉竟拿自己與寶釵相比而氣憤惱怒,遂不約而同未接寶釵的話兒,只低下了頭去各自生氣。
寶釵見狀,怔了一下兒,便又轉頭笑向寶玉道:“寶兄弟又愛吃何物愛聽何戲呢?”
卻見寶玉亦是不答話兒,寶釵便有些兒掛不住臉子了,因拿眼四處瞧,不經意瞧見方纔被黛玉二人扔還與寶玉、又被寶玉一把扔到桌上的香珠與麒麟,遂上前一手拿起一個,笑道:“這兩樣兒東西倒好玩,是林妹妹的還是雲妹妹的?”
黛玉仍是未答話兒,倒是湘雲聞言後,自鼻翼幾不可聞的溢出了一聲兒輕哼。
寶釵不由越發尷尬,手裡的東西更是不知該繼續拿着還是放下才好了。
此狀落在一向自詡爲絳洞花主,以護花惜花爲己任的寶玉眼裡,霎時自心底升起一股不忍來,因笑道:“是今兒個去大皇子府上,大皇子賜與我的,因想着林妹妹雲妹妹可能喜歡,所以帶了回來。”
寶釵聽說,瞳孔攸地收縮了一下兒,方笑道:“我說呢,怪道這兩樣兒東西瞧着不凡,敢情兒竟是出自大皇子府上。”一面又裝作無意的問道,“怎麼寶兄弟與大皇子很熟的嗎?”
寶玉便將方纔與黛玉湘雲的說辭又說道了一遍,末了猶讚道:“更難得的是,大皇子不止人品才學好,生得亦是俊秀挺拔,端的好秀麗人物兒,今兒個真真是不虛此行呢!”
聽寶玉說完,寶釵正欲再進一步打聽有關大皇子之事,卻聽黛玉忽然淡聲兒道,“我有些兒累了,想歇息一會子,寶姐姐與二哥哥有什麼話兒,還請別處說去罷。”
聞言寶釵雖暗惱黛玉打斷了自己的好事兒,轉念一下,若是同了寶玉去別處打聽,只怕還能打聽得更爲詳細,遂歉然一笑,道:“是我們欠考慮了,叨擾了林妹妹歇息,還請妹妹勿怪,我們這就別處去。”旋即便同了寶玉,一塊兒掀簾出去了。
餘下湘雲禁不住冷笑道:“交杯盞還未吃上,倒先‘我們’上了!果真就那般自信‘金玉良緣’最終能成的?”自薛姨媽母子三人住進梨香院,如今已是月餘過去,榮府上上下下自然對所謂的“金玉良緣”,皆有所耳聞了,故湘雲纔會這般說。
說得黛玉緩緩搖頭,道:“只怕未必!老太太那裡先不說,如今只怕當事人自己亦不情願了。”一面又忍不住在心裡冷笑,明晃晃的金鎖兒還掛在項間呢,卻是“碗裡”尚未吃着,已經在想“鍋裡”的了!她一直很納罕自己與寶釵於嚴格意義上來講,甚至根本算不得親戚姊妹,緣何她不時常往賈府正經姑娘三春們的院子跑,反而“捨近求遠”,只巴着她不放?及至到方纔她瞧見寶釵的一雙眼睛裡,在寶玉提及大皇子時,攸地閃過了一抹轉瞬即逝的欣喜與狂熱時,她終於恍然大悟了。
怪道寶釵平日裡到丹楓軒來時,總是有意無意將話題往皇室貴族身上帶呢,敢情竟是打的通過她,來達到自己得見大皇子的目的!至於寶釵如何會知道她“認識”大皇子,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她那位舅母透露出去的。只是寶釵必定不知道,她有多麼的厭惡那位大皇子,巴不得餘生都能不再與其有那怕絲毫兒的交集,又怎麼會爲了她,去主動與其有所幹聯呢?
第二日,薛姨媽果真在會芳園擺了幾桌酒,搭了一臺戲,請賈母王夫人等散悶兒。黛玉湘雲皆因不喜寶釵昨日之舉,雙雙推病沒有去,倒是賈母領着衆人去坐了席,至晚方散,不提。
許是因着得知了寶玉認得大皇子,且還有機會去大皇子府上,寶釵一連幾日都混在寶玉的絳雲軒裡,明爲找襲人麝月等丫頭們一塊兒作針線,丹楓軒這邊兒終於清靜了下來,只把雪雁幾個喜得唸佛不絕。
黛玉自然亦是如釋重負,偏因中元節將至,小史侯家打發人來接了湘雲回去,習慣了有她朝夕相伴的黛玉,難免便覺着有些兒孤寂起來;又因着滿心思念父親母親,自責因着賈府有不能在府裡燒東西的規矩,以致自己平日裡不能時常與他們上香上貢品便罷了,如今中元節亦不能爲她們作一場法事,好生祭奠一下,遂越發懨懨的。
還是王嬤嬤看不過,乃勸她:“果真姑娘想爲老爺太太作場法事兒,好生祭祀一下,何不回老太太去?咱們也不去遠了,就到府裡的家廟鐵檻寺去,想來老太太當不會駁回纔是。”
黛玉一想,倒不失爲一個好主意,忙略微整理了一下兒衣妝,便扶了紫鵑往前面兒賈母屋裡去。
彼時賈母正與刑王二夫人並薛姨媽一塊兒鬥牌取樂兒,黛玉見狀,倒不好就回事兒的,待問了安後,便往後面兒平常鳳姐兒處理府中瑣事兒的小抱廈,找鳳姐兒去了。
鳳姐兒正與小僮兒彩明計算府中上下人等這個月的月錢,許是因爲賬目不對,以致她的一雙柳葉眉,都幾乎不曾皺作了一團兒,只不絕口的催彩明,“再給我從頭兒算一遍。”彩明的右手便飛快的在面前的算盤上翻飛起來。
原來鳳姐兒雖出身豪門貴族的王家,卻因其父歷來崇尚“女子無才便是德”之古訓,打小兒便刻意未教鳳姐兒讀書識字,以致她這樣兒一個利索人,竟是個大字不識的“睜眼瞎”。幸得她天性聰明機敏,又生性好強,不願落人以自己竟不識字,自然不會管家算賬的口實,近來暗中刻苦習學,倒也進益不少,只猶不會打算盤算賬罷了,因專門挑了個才總角的童子彩明來從旁協助。
黛玉見狀,不由笑道:“姐姐這樣兒,勞神費力不說,還不能肯定彩明算的到究正確不正確。我倒有個法子。”
鳳姐兒方發現黛玉進來了,笑道:“什麼時候來的,也不說喚我一聲兒,倒讓妹妹看笑話兒了。”又急聲問,“妹妹有什麼好法子,快快告訴我的好。”
“其實很簡單,只要嫂子再挑一個與彩明差不多的小童兒,以後但凡有這樣兒數目雖不大,卻十分繁瑣的賬目,便讓兩個人分開算,畢了再一對,倘二人算的結果兒對得上,自然是正確的;倘二人的結果兒對不上,大可讓二人再算,直至對上爲止,豈非少很多麻煩?”黛玉見鳳姐兒問,遂含笑不緊不慢的道。
一席話兒說得鳳姐兒茅塞頓開,禁不住以手拍額道:“怎麼我先就未曾想到過這樣兒的好法子呢!”一面抓過黛玉的手,讚道,“好妹妹,真真難爲你想來,明兒一定備上一份兒厚禮,重重的謝你。”
聞言黛玉忙笑道:“既是厚禮,明兒送了來,我可就一定收下了。”
鳳姐兒笑罵道:“呸,難道我送薄禮來,你就不收的?”
二人正自嘲笑之際,就有小丫頭子進來道:“老太太屋裡傳飯了。”
鳳姐兒聽說,忙命彩明將賬目悉數收了,方攜了黛玉往前面兒去。
一時飯畢,因賈母日間鬥牌耽擱了瞌睡,衆人只坐了一會兒,便各自散了。黛玉因見四下無人了,方將自己欲幾日後前往鐵檻寺與如海夫婦作法事之事兒回了。賈母暮年之人,乍一聽得此話兒,復又勾起對賈敏的思念之情,不由便紅了眼圈兒,道:“你有這個心意,是好的,只一場法事下來,少說也要七八日光景兒的,你一個女孩兒,又生得弱,教我如何能放心?明兒讓你璉二哥哥與你一塊兒去罷,裡裡外外也好替你打點張羅的。”
黛玉聽說,憶起先前在揚州時賈璉的種種嘴臉,便不欲讓其陪同前往,卻亦知道倘不讓其同往,只怕賈母不會同意讓自己去城外那麼遠的地方兒,說不得點頭違心應道:“如此又只能勞煩璉二哥哥了。”
賈母又道:“既是如此,明兒就該打發鳳丫頭命人去那裡將閒人一概攆開,灑掃佈置房間了,到時兒你去了,也好歇息的。”說完揚聲兒喚,“鴛鴦。”
鴛鴦忙自外面兒進來,笑道:“老太太要什麼?”
賈母道:“去取五百銀子來與你林姑娘。”
聞言黛玉忙擺手推辭道:“玉兒有銀子,外祖母不必破費了。”
賈母輕嘆一聲兒,道:“你有銀子,那是你的零花兒。外祖母給的銀子,卻是給你祭祀你父母用的,雖則有你哥哥在外面兒與你打點,難保沒有你不滿意兒的地方,多一點銀子在身上,總是有好處的。”
黛玉只得雙手接過了,旋即遞到侍立在外面兒的紫鵑手裡。當下祖孫二人又說了一會子閒話兒,黛玉方回了自己屋裡。一宿無話。
次日起來,便有鳳姐兒過來道:“打早兒我便已打發人去了城外鐵檻寺,好生灑掃佈置那裡一番,管保明兒妹妹去了,一切都是現成兒的。”
一時又有三春等人過來串門兒,聞得黛玉要出城去,都有幾分欣羨幾分不捨,尤其惜春,更是一疊聲兒的道:“明兒林姐姐也帶了我去罷,早想着能去城外瞧瞧、散淡散淡了。”
黛玉聽說,只是苦笑,並不說話兒,以惜春如今的年紀與尚在襁褓中便失去了母親的經歷來看,她是絕難體會到她此時的心情的,如果有可能,她真的願意拿自己十年的快樂甚至生命,來換回父母多陪伴自己那怕一年!
作者有話要說:
湘雲並不是正直哈,她只是見不得寶釵奪了寶玉的注意而已;當然她也並不一定就是喜歡寶玉,就像自己心愛的玩具被別人搶了一樣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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