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妍轉過頭,看到一個美麗的姑娘款款行來。
淡紫底子的刺繡交領長襖,將她婀娜苗條的身段完美勾勒出來,外罩一層鮫紗,更添朦朧韻致。柳葉眉、櫻桃小嘴、烏亮沉着的眼睛彷彿能映出世間一切。
那張白皙柔美的臉上據說無論何時都漾着淡淡笑意,即便是再可怕危險的時候,都保持着冷靜自信和翩然風度。
所以人人都說左相嫡長女有大家之風,誰娶了那可是天大的福氣。
杜妍怔了一下,微垂下眼,兩側的拳頭卻悄悄捏了起來。
看小說的時候,因爲是第一人稱寫的,她看着文中這個女主,彷彿就在看自己那個死對頭,本來就噁心這個角色,代入之後更是恨不得將其從電腦裡拖出來揍一頓。
那副完美的,彷彿神靈雕琢的容貌,抓花!
那雙欲說還休,盈盈動人的水眸,戳爛!
明明是害人,換個人是心狠手辣,她就每次都有情非得已大義凜然的理由,事後嬌滴滴捧心掉幾滴鱷魚淚,分分鐘光輝形象更上一層樓。我去,直接上石灰粉辣椒水啊!
那顆據說總是悲憫天下,看盡人心,情感豐富,又高貴仁慈善良的心,刨出來狠狠踩上兩腳!
果然什麼樣的人寫出是什麼樣的主角來。
杜妍沉浸在自己的幻想和憤慨中,不知道在旁人眼裡,她臉色格外陰沉,好像看到了殺父仇人一般。
宋秉程皺起眉,經過剛纔的對話,他雖然還看不明白這個杜七,但杜七給他的印象是雖然過於任性,但爲人倒沒有什麼心機,如今露出如此厭憎的表情,必然事出有因。
他不由得看向眼前走來的這個少女,相府三姑娘,左相嫡長女杜婉,長輩們原本爲他定的妻子人選之一。
杜婉快步走上來,給宋秉程行了禮:“七妹妹,你沒事吧,臉色怎麼這樣差?”又看看宋秉程,親暱地低聲道,“你也是,都要定親了,這會兒功夫都等不及?宋大公子,我七妹妹受了傷,身子弱,我先帶她回去歇息。”
杜妍沒等她說完便甩開她的手,臉上露出不耐:“不必了,還有,三姐姐以後說話要注意些,我和宋大公子只是說清一些誤會,什麼等得及等不及的?傳出去又是一頓官司。”
杜婉一臉驚異,連忙把杜妍往邊上拉了拉,藉着樹影的遮擋,低聲急道:“七妹妹你是怎麼了?你做了這許多,將眼睛也賠上了,不就是爲了嫁入宋家,你可千萬別在這時候鬧彆扭。”
杜妍淡淡地看她一眼,書裡寫到杜婉有一雙看透時局的智慧眼睛,有一顆七竅玲瓏心,她難道看不出來,自己在這種情況下嫁給宋秉程,將來等待她的絕對不是什麼好日子嗎?
倒像是比自己還急。
原主對這個繼姐各種羨慕嫉妒恨,從來就沒有給過好臉,姐妹兩個根本沒有什麼感情,她想不通,無論書裡還是現在,這個杜婉爲什麼總是一副愛之深責之切的表現。
若真這麼感情深厚,當初原主追着宋秉程到處跑的時候,她就該制止,她完全有那個能力。
電石火光間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一甩手:“少在這裡惺惺作態!杜婉,你以爲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嗎?你可知道我爲何那樣大膽去找宋秉程?因爲宴會上我收到一張信箋,宋秉程他約我生辰宴後見一面呢!他不是那種人,信箋是謝氏給我的,謝氏不會是你的人吧,那信箋是不是你弄的?”
她緊盯着杜婉的表情,果然見她臉色微變,目光閃爍。
果然是她搗鬼!
杜妍冷笑,好一個真善美的女主!
杜婉卻拿一副受了傷的表情看着她:“七妹妹,你怎麼能這麼說?我知道你平常就不喜歡我,我……”
“閉嘴!究竟是不是我自會查清楚,少在這裡裝可憐!”
杜妍態度惡劣。
眼前的彷彿真成了那個死對頭二十三,永遠是這種純良無辜的模樣,把事情攪得一團亂都只會笑嘻嘻,把你矇在鼓裡當猴子耍。跟她急她就委屈地說一句“對不起啊,我也是爲你好”,彷彿自己不計較是領她的情,計較就是狹隘冷漠無理取鬧。
她轉開臉,生怕下一刻就會一拳頭砸上去。
衝出去對宋秉程道:“宋大公子,我言盡於此,這門親我是不會應的,我父親那裡我會去說服。”
轉頭就走。
杜婉無措又無奈,勉強與宋秉程笑道:“七妹妹一定是傷了眼心情不佳,方纔在屋裡又和幾個姐妹們鬧了脾氣,她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知道國公府來提親,她不知有多高興。”
宋秉程略皺了下眉,眉眼冷淡如水,“杜三姑娘這麼說自己的妹妹,恐怕不合適吧?”作了一揖,長身而去。
……
杜婉一路回了自己的和風院,擡手就摔了平日最喜歡的芙蓉白玉杯:“豈有此理!”
碎片濺到了角落墊子裡打瞌睡的兩隻白貓身上,兩隻貓驚叫一聲,飛快地竄了起來,遠遠躲在一邊。
大丫頭晨雪小心翼翼地開口:“姑娘小心氣着身子,七姑娘再胡鬧,黃了這門親事,有她後悔的。”
“你懂什麼?那張信箋,你可真做妥當了?”
晨雪連忙跪了下來:“奴婢親手交給謝氏,謝氏想來會照姑娘說的做。”
見她害怕得緊,杜婉意識到自己太激動了,便緩了顏色,將她拉起來:“我不是懷疑你,只是如今七妹妹彷彿是與宋大公子達成了什麼協定。這都罷了,令我不安的是七妹妹態度大變,簡直像變了一個人。”
她爲了避嫌,三天前在忠國公府杜妍和宋秉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並沒有去打探,此時看來,定是有意料之外的事。
“最令我傷心的,是七妹妹竟然說出那樣的話,我雖然讓人送了那張信箋,說到底也是爲了成全她拳拳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