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高伯離開之後,徐其錦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了,虎着臉對徐其容道:“你跟我來。”
說完之後,轉身就走了。徐其容在後面愣了半響,徐其錦竟然也沒等她。徐其容苦笑了一聲,忙擡腳跟上去。
微風颯颯日光傾城,風和院的丫鬟除了韻兒和虞秋,都是教司坊買回來的,個個都眉清目秀好看得緊。徐其容扭頭看到一個眼角有着硃砂痣的丫鬟正帶着幾個小丫頭在院子裡打槐花,空氣中瀰漫着槐花有些醉人的香氣,整個畫面美好得不行。徐其容看得有些呆了。
她前世的時候,一開始忙着跟程氏鬥法,後來被祖母接到佛堂去教養了幾年,從佛堂出來之後又忙着跟徐其瑤和徐其筠爭寵,再後來徐四老爺造反,她又滿懷期望的嫁到雲家。到了雲家之後也沒過多久安生日子,又開始頭疼,想方設法拉父親一把,想方設法讓雲嵐稍微愛自己一點。再後來便是想方設法的逃命。
還真沒有一刻是現在這麼安謐靜好的。徐其容嘴角扯起一個笑,快步朝着徐其錦的方向追了上去。那是她姐姐,總不會爲難她的。
徐其錦直接帶徐其容去了小書房,讓丫鬟們在外面守着,徐其錦扔給徐其容一枝輕波筆,一沓梅花箋,開口明顯帶了些怒氣:“說吧,你在玩什麼把戲?高伯是怎麼回事?還有,父親的身世,到底是怎麼回事?”
徐其容想了想,到了這個時候,也不瞞着徐其錦了,在梅花箋上寫道:那綠豆糕裡面的毒。是我自己下的。
徐其錦難以置信的望着徐其容,語氣中帶着難以抑制的顫抖,像是失聲尖叫:“你瘋了!”
外面守着的虞秋聽到動靜,忙敲門問道:“姑娘,有什麼需要嗎?”
徐其錦輕咳一聲,道:“沒事,你守着門。別讓人靠近。”然後嚴厲的瞪向徐其容。“你今天給我說清楚了,到底是怎麼回事?”
徐其容想了想,把事情的經過在梅花箋上寫了下來。獨獨瞞下了佳仁要跟人私奔的事情,就是佳仁叫她幫忙送出城的那封信,也被徐其容說成是兩人開玩笑寫的絕交信。
徐其錦看得臉色煞白,恍然大悟。難怪,自己雖然覺得水兒認罪太快。高伯下手太狠,卻也沒有懷疑這裡面的貓膩。灼灼那麼肯定水兒認罪是假,原來那毒藥竟是她自己吃下去的!
徐其錦眼淚唰唰直掉,有些哽咽:“你怎麼那麼傻啊!有什麼跟姐姐說。姐姐想辦法多好啊,你幹什麼要一個人扛!現在好了,把自己變成了一個啞巴。以後可怎麼辦啊?”
徐其容攤攤手,表示自己沒事。
徐其錦卻怒了:“我不會讓喬氏好看的!”
徐其容呆了。默了片刻,在梅花箋上面寫道:誰說跟大伯母有關係啊,你想多了。
徐其錦詫異:“不是她還能是誰!就是她一直在打我們四房的主意啊!”
徐其容搖頭,喬大太太一直在打把四哥徐佑過繼到四房來的主意,她和徐其錦是女兒身,並沒有礙着喬大太太,反而是喬大太太拉攏討好的對象。她和姐姐要是出了什麼事情,後院起火,她爹爹勢必要儘快娶一房繼室進門,到時候說不定就有了兒子,反而是喬大太太不願意看到的事情。
所以,這些事情,根本不可能是喬大太太做下來的。
徐其容嘆了口氣,拿了塊雪端錦的手絹認認真真的給徐其錦擦眼淚,半塊手絹都溼了,也沒見徐其錦有停下來的趨勢。她怎麼不知道自己姐姐還這麼能哭啊!
當下也顧不得別的了,忙在梅花箋上寫下:沒關係,我知道誰能治好我的嗓子。
徐其錦哭着打了個嗝兒,問道:“是誰?”
徐其容寫道:葉臨。
徐其錦見自家妹妹不假思索就能寫出那神醫的名字,想來說嗓子能治好也不是安慰她的話,當下眼睛一亮,急忙道:“他人在哪裡?姐姐去請,再難請姐姐也幫你請來好不好?”
徐其錦這麼一問,徐其容一下子說不出話來。倒不是她在撒謊騙徐其錦,只是她自己也不知道葉臨現在在哪裡。
前世的時候,她雖然沒有見過那個惡名不比大太監陳德好多少的華惟靖,卻也聽說過許多他的事蹟的。
乾德三十年,那華惟靖不過才十三歲,便已在大理寺掛職,審問犯人的手段令人髮指。結果得罪了人,有個叫沙葳的,恨極了他,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給華家上上下下都下了毒,然後一頭撞死在了華家大門前的石獅子上。
當時整個西京城都轟動了,有說活該的,有可憐華家家人不該因爲華惟靖一個人遭此大罪的。
陳乾帝前前後後派了五名御醫前來診治,都搖頭說沒救了。華惟靖突然一下子就從西京城消失了,再回來時,就帶回來一男一女,男的叫葉臨,女的便是葉夫人。那葉臨端的是好手段,不過三日,華家的愁雲慘淡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也就是這時候,宮裡的十五公主出了事情,不知道是哪一宮的嬪妃下狠手,在十五公主的飲食裡面下了黛米分葉汁液加楓花米分,好不容易撿回來一條命,卻是啞了。十五公主跟華惟靖是娃娃親,華惟靖自然着急,便帶了葉臨入宮。葉臨竟真的把十五公主的嗓子給治好了。
陳乾帝龍顏大悅,直說要留下葉臨,給他太醫院副院政的位置。誰知那葉臨卻堅決拒辭了。說自己本是江湖人,華惟靖兩年前幫過他和他夫人,來西京不過是爲了還人情。
葉臨既然說自己是江湖人,陳乾帝自然沒有辦法把他留下來了。只好賞賜了一堆金銀珠寶以及一個“天下第一神醫”的封號讓人走了。
衆人都信了葉臨是來還華惟靖人情的,後來徐其容聽雲嵐無意中說起,才知道那葉臨本就是華惟靖的人,兩年前突然出現在江州,被華惟靖收爲己用,一直在江州替華惟靖打理藥材生意。
現在距離葉臨出現在江州還有三年的時間,因此,徐其容此刻還真不知道葉臨在哪裡。
只好在梅花箋上寫道:我已經找到他了,不過其中一味藥比較特別,需要培養出雙色的花之後纔可以入藥。起碼要等三年。
徐其錦狐疑:“人在哪裡?”
一個瞎話出來,需要無數個瞎話來圓。
徐其容在心底鄙視了一番自己,然後在梅花箋上寫道:江州。
這下,徐其錦更加狐疑了:“你怎麼會認識他的?你可從來沒去過江州!”
這下,徐其容編不出來瞎話了,不管怎麼編,徐其錦只要一查,就能查出破綻來,只好寫道:我自然有我的辦法。
徐其錦沉默了好一會兒,徐其容緊張兮兮的看着徐其錦,好在,徐其錦再開口的時候,已經想通了許多:“你不想說,姐姐也不問你了。只是,三年後要是那個葉臨沒有出現給你醫好嗓子,姐姐就是去宮門口攔御醫,也要找到人治好你的嗓子!”
徐其錦這話說得極其認真,那神色,倒不像是說給徐其容聽的,倒像是在自己發誓給自己聽。徐其容眼睛一酸,忙點頭。徐其錦見徐其容點頭了,神色才稍微好一些。
一下子知道這麼多的事情,徐其錦有些難以消化,知道徐其容的毒是自己給自己下的,徐其錦既是憤怒又是心疼,不過,好歹還有轉圜的餘地。
徐其錦一邊用手絹擦自己眼角,一邊問徐其容:“折磨水兒,在水兒懷裡放信的人不是大伯母派來的,又是誰呢?”
徐其容搖搖頭,在梅花箋上寫道:誰有黛山墨和琉金紙,誰便有嫌疑。
徐其錦點點頭,顯然,徐四老爺也是這麼想的,所以纔會讓高伯去筆墨軒外面蹲着。
“可是,並不是只有兇手才用黛山墨和琉金紙的。”徐其錦想了想,又搖了搖頭,“再說,兇手用的,也不一定是自己買來的。”
徐其容點點頭,然後在紙上寫道:我們在外面買一個鋪子,賣文房四寶,專門從筆墨軒進貨。
徐其錦瞪大了眼睛。
徐其容想了想,又補了一句:咱們有的是銀子。
沈老太太給的銀票,她都好好收着,別說是一個鋪子,兩個三個也儘夠了。
徐其容皺眉:“咱們買鋪子做什麼?”
徐其容得意的笑了笑,露出兩個酒窩和如編貝般的牙齒。誰會相信她們兩個小娘子有本事在外面置辦出一個鋪子來!徐四老爺又是個不事經濟的人,那幕後的人知道了,自然會往平泰公主身上想。
不管怎樣,平泰公主的身份擺在那裡,不管那幕後之人是誰,都會忌憚幾分的。那兇手要是誤以爲平泰公主在查這件事,少不得露出馬腳來。
徐其容沒有跟徐其錦說的是,既然這件事涉及到了徐四老爺身世的問題,只有讓那背後的人誤以爲平泰公主已經插手此事纔是最妥當的。至於爲什麼不直接讓平泰公主出手,徐其容還真沒想到該怎麼解釋自己所知道的這一切。
徐其錦還是有些猶疑:“可爹爹和祖母要是問起來了,該怎麼辦?”
徐其容胸有成竹:姐姐快要到金釵之年了,用母親留下來的私房錢置辦嫁妝鋪子不是理所當然的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