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四老爺看向叮噹,叮噹臉一紅,道:“是韓世子來了。”
衆人一愣,韓世子是長公主的獨子,徐家兩姐妹雖然跟縣主走得近,可男女有別,還從未見過韓世子的。韓世子今天找上門來,是爲了什麼?
來不及多想,徐四老爺吩咐高伯:“除了秋濃、虞夏、虞秋和那個叫韻兒的,你都打發了吧!那些年紀小的,凡是府裡有親人的,讓人領回去,沒有親人的,給點錢,賣的時候找個好人家賣了。其他的你看着辦。”然後又扭頭對秋濃道,“你跟我一起出去迎接韓世子,說不定有話問你呢!”
秋濃知道自己被留下來了,心裡大喜,見徐四老爺拔腳便往外走,忙快步跟了上去。
底下跪着的人一片鬼哭狼嚎,高伯追着問了徐四老爺一句:“奶孃也不留?”
徐四老爺頭也不回的說了一句:“留着吃裡扒外嗎?”
高伯這才徹底明白了徐四老爺的底線,想起兩位小主子現在的狀況,心疼不已,不管這一羣婦孺怎麼求饒,愣是雷厲風行的把她們處置了。因爲怕她們心生怨恨會說兩位小姐的閒話,高伯故意把她們賣得特別遠。
徐四老爺帶着秋濃迎了出去,便見一個長身玉立的年輕公子跟大太太喬氏站在二門那裡說話。準確的說是,喬氏一直在說,年輕公子不過是點頭微笑罷了。
走得近了,徐四老爺聽着喬氏對身後的丫鬟道:“你快去看看,程哥兒和佑哥兒怎麼還沒來?去催一催,讓他們來陪客。”
想要自己兒子抱上韓世子這條大腿的心思一點都沒有隱藏。
韓世子不動聲色的笑了笑,看到一個儒雅清俊的三十來歲的男子往這邊來。笑道:“這位便是徐家四老爺了?”他記得徐家都是武將來着,唯有一個四老爺不愛刀槍愛詩畫,長得也風度翩翩的。
徐四老爺忙上前見禮,對韓世子鞠了一躬:“不知世子前來,有失遠迎。遠這裡賠不是了。”
韓世子擺擺手:“聽聞貴府出了事情,四老爺不必如此客氣。”然後提腳便迎面向四老爺走來,道。“本世子想與四老爺前往書房一敘。不知是否方便?”
徐四老爺自然是連忙稱方便,跟喬氏打了聲招呼,便帶着韓世子往書房去了。留下喬氏站在那裡恨得咬牙切齒。張嘴就罵叮噹:“你不知道慢點兒通知四老爺啊!”
叮噹委屈的很,明明是您當着韓世子的面催促我快一點的啊!
一進書房,不等四老爺開口詢問,韓世子便開門見山直接道:“長公主府與將軍府的婚事在即。家裡面忙亂得很。我那個妹妹聽說府上出了事情,方仲景回去又說只見到了二小姐。想要派下人前來打聽,又怕下人說不清楚,便央求文清來問問。還望四老爺不要怪文清唐突纔是。”
見韓世子果然是爲兩個女兒的事情來的,徐四老爺鬆了口氣。道:“遠替小女謝謝世子和縣主的關心了。”只是,徐家的姑娘在徐家出了事,傳出去到底是醜聞。徐亭遠雖然憤怒,卻也不會把這些說給韓世子聽。
韓世子很是理解。道:“你們徐府的事情,我們不會插手,但求徐四老爺給個準話,我回去了,我那妹妹問起來,我也回答得上不是。”
徐四老爺面色爲難,一旁侍立茶水的秋濃卻是想起自家主子的安排,擔心徐四老爺會瞞着韓世子,反而讓徐其容的算計落空。於是,乾脆冒着被髮賣的危險,秋濃趁機往地上一跪,開口道:“還請世子幫幫我家姑娘,長公主府有神醫,一定能治好我家姑娘的嗓子!”
徐四老爺下意識的就要呵斥秋濃,可聽到最後一句話,眼睛一亮,也顧不得那麼多了,眼含期待的看着韓世子。
韓世子端着茶盞的手一頓:“嗓子?怎麼回事?”
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徐四老爺也沒有必要再瞞下去了:“次女灼灼,好不容易保住了一條性命,只是以後,怕是啞了。”
韓世子眼睛瞪得老大:“啞了?”
徐四老爺點頭。
韓世子看了眼跪在地上的秋濃,又想起剛剛徐四老爺似乎是想瞞着他的,不由得道:“既然是啞了,便不好隨便找人來醫治了,若是好好養着,說不定日後就好了呢!”
徐四老爺也是這個意思:“能瞞着是最好的,可老太太和二嫂身邊的人都知道,醫館的人也知道,恐怕也只是能瞞一時是一時罷!”一邊說,一邊搖頭,徐其容的命救回來了,可成了啞巴,以後還能說什麼好人家!這也是徐四老爺最擔心的事情之一。
韓文清低着頭想了想,笑得一臉的溫和:“四老爺要是放心,將這件事交給我去辦,只要徐家以後注意,五小姐深居簡出,西京裡斷不會傳出五小姐啞了的消息來的。”
徐四老爺一聽,直接拜倒在地:“遠叩謝世子大恩大德!”
韓世子擺擺手,不甚在意:“五小姐跟我們家也算有緣分。再說了,追根究底算起來,我們也是親戚。按輩分,我也該叫你一聲表哥罷!”
平泰公主是陳乾帝的表妹,長公主是陳乾帝最小的親妹妹,因此,平泰公主算是長公主的表姐,這麼算起來,徐四老爺還真算是韓世子的表哥。
只是,韓世子這麼說,徐四老爺哪裡敢應!誠惶誠恐的客套了幾句,韓世子忙着回去告訴佳仁實情,免得她着急。徐四老爺這才畢恭畢敬的把韓世子送到徐家大門外,看着他上了馬車。
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高伯已經把兩個院子的下人都處理掉了。這初春的天氣,還是冷得很的,楓樺院和風和院這一下子空了,顯得更加的庭院深深瑟瑟楚楚。
徐四老爺皺着眉往楓樺院走。心裡覺得悲涼萬分,自己什麼都不爭,什麼都不搶,長兄雖然品級不高,但也算是天子近臣,自己顧着平泰公主的身份,便整天跟人吟詩作對做個閒散人。對長輩尊敬。對下人和善。沒想到看在別人眼裡,反而成了懦弱可欺的象徵,結髮妻子剛走一年。兩個女兒就跑了一遭鬼門關。
他這個做父親的,實在是太不稱職了。
一邊想,一邊走,到了徐其容臥室的門口。卻見本來該守在徐其容身邊的虞夏正規規矩矩的站在門外,房門關得緊緊的。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虞夏神色古怪。看了徐四老爺身後的秋濃一眼,跟徐四老爺稟報:“老太太在裡面。”
徐四老爺眉頭皺得更緊了:“她來做什麼?不管誰來,你都應該在小姐身邊守着!”他以爲來的是郭老太太。
虞夏咬了咬嘴脣,沒敢答話。
徐四老爺親自上前推開門。提腳便邁了進去,一邊走一邊說:“你現在……”掀開內室的珠簾,徐四老爺看到一個穿着素色深衣。臉上表情無波無喜的婦人坐在徐其容牀邊的杌子上,聽到徐四老爺進來的聲音。正扭頭來看他。
徐四老爺只覺得這婦人有一點面熟,可看到她身邊站着的桂嬤嬤時,立馬明白過來她是誰,嘴裡的話都苦笑着嚥了回去。
徐四老爺愣愣的站在那裡,終於見到她了,卻是在這種情況下。徐四老爺不知道自己該作何反應了。
桂嬤嬤看到徐四老爺欲言又止,平泰公主乍一跟徐四老爺面對面了,有些不知所措,但還是鎮定道:“我聽說灼灼吃的那盤綠豆糕,本來是給你準備的?”
徐四老爺低着頭不去看她,嘴裡說道:“您神通廣大,這麼快就知道了。”
桂嬤嬤忍不住要解釋:“二爺……”
“桂嬤嬤!”平泰公主打斷她,然後對徐四老爺道,“我要把灼灼帶到佛堂去。”
說完便不再說話,定定的盯着徐亭遠看。她以爲,自己這個小兒子無論如何是不會同意的,尤其是徐其容現在這幅模樣。心裡已經開始琢磨,如果小兒子不答應,自己要怎麼勸才顯得比較溫和。
誰知道徐四老爺低頭想了想,便開口說了一句:“若是上次便答應灼灼讓她去佛堂呆着,說不定就能免了這場無妄之災。”
平泰公主和桂嬤嬤都一怔,然後詫異的望着徐四老爺。
徐四老爺咬着牙解釋:“這後院,畢竟是女人的天下,沈氏不在了,我一個大男人,無論如何也不敢保證自己一定能護得了兩個孩子,尤其是,灼灼她,灼灼她以後都不能說話了。”
這話一出來,平泰公主和桂嬤嬤臉色一變,桂嬤嬤聲音有些尖利,帶着難以置信:“啞了?”
徐四老爺點頭:“可不是啞了!”說這話的時候忽然擡起了頭,定定的盯着平泰公主。
平泰公主忽然就想起去年徐其容對她說的那話:祖母,您準備就這麼看着?非要到萬不得已的時候纔出手麼?就不怕那個時候已經晚了?
平泰公主渾身一震,她以爲只要她避讓,就什麼事都沒有了,原來,那小姑娘真的說對了,如果自己還不有所作爲,孤兒寡母,都要被人欺負死了!
平泰公主聽到自己開口:“翠微湖旁邊的蘭芷院,你派人去收拾一下吧!若是裡面還有喬氏的舊物,只管丟了便是!”
“公主!”桂嬤嬤臉色大變。(未完待續)
ps:有讀者說徐其容殺敵一千自損一萬,其實不是的。首先,徐其容當時處於進退兩難的境地,要麼幫佳仁縣主,要麼被佳仁縣主絕交。選擇前者就毀了自己的名節,走上前世的老路,選擇後者就丟了姐姐的性命。其次,徐其容這麼一做,雖然自己損失大得很,可得到的好處卻也是極多的。1、成功阻止了佳仁縣主的私奔,徐其容都這樣了,佳仁重義氣,絕不會這個時候跟周緯走的;2、引起了徐四老爺的充分重視,徐四老爺雖然不懂內宅隱私,可一旦他對徐家人產生了疑心或者不滿,有他防着,幕後的人要使壞就得掂量掂量了;3、逼平泰公主出手,平泰其實是一個很厲害的角色,只是她要顧忌的太多,所以一直束手束腳,當她知道自己的忍讓不會換來自己子孫的安泰,自然不會再忍了;4、也算是給那幕後的人虛晃一槍,在此之後,幕後的人就會產生疑心,徐家還有誰在打四房的主意。
這是看得到的,還有許多看不到不能說的好處。
總之,徐其容這是拼着一條命把必輸的一路棋給走活了,她別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