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徐其容面露愁苦,徐四老爺以爲自己嚇到她了,自責不已,忙道:“容姐兒乖,別生爹爹的氣。是爹爹不對,是爹爹不好。容姐兒想怎麼樣都行!”
徐其容小聲開口:“那你出去,我困。”
徐四老爺嘴角抽了抽,這都睡了三個時辰了還困?“要不然起來吃了晚飯再接着睡?現在睡這麼久,夜裡反而精神了怎麼辦?”
徐其容閉着眼睛不說話。
徐四老爺只好道:“好好好,爹爹不鬧你。爹爹讓廚房熱着你喜歡吃的菜,要是餓了,就讓虞秋去廚房給你拿。要是待會兒睡不着了,就來找爹爹,爹爹給你講仙女的故事。”
徐其容胡亂點了點頭,不做聲。
徐四老爺站起身來,戀戀不捨的往外走,一邊還小聲吩咐丫鬟照顧好徐其容。
等到徐四老爺出了屋子,徐其容聽到一個小廝的聲音:“老爺,要回去更衣麼?”
徐其容這纔想起來,剛剛徐四老爺穿的,好像是外出的衣服。徐四老爺有潔癖,每次外出回來都要換乾淨的家常衣服的。
然後便聽到徐四老爺吩咐小廝:“你先去讓他們準備好熱水,我去隔壁看一下錦兒,也不知道她身上舒服點沒有。”
小廝忙應諾。
徐其容咬着嘴脣,她記得徐四老爺在她小的時候對她是極好的,卻沒想到會好到回家連衣服都顧不得換就先來看她了。
虞秋見徐其容睜着一雙眼睛轉來轉去,不由得好笑:“姑娘,四老爺心裡惦念着姑娘呢,姑娘又何必跟四老爺置氣!要奴婢說,天下再沒有比四老爺更好的爹爹了。”
這麼看來,徐四老爺確實是個好爹爹,可是,日後他是要殺她的!
徐其容眼底發寒,回過神來,也不接着睡了,坐起身來,問虞秋:“東西送到佛堂了嗎?”
虞秋一邊上前伺候徐其容穿衣,一邊點頭:“送過去了。”
徐其容便問:“那她什麼反應?可有說什麼?”
徐其容這麼一問,虞秋有些憤憤不平起來:“好歹是姑娘一番心意,陳老太太也忒冷淡,叫自己身邊的那個桂嬤嬤出來接了便是,什麼都沒講。”然後又道,“姑娘怎麼對佛堂那邊關心起來?要奴婢說,沈老太太纔是真心疼姑娘的人!”
“跪下!”徐其容氣得臉色發白柳眉倒豎,她萬沒想到虞秋能說出這麼番話來。
虞秋本來也是替自己主子打抱不平,再加上徐其容才六歲,向來還是挺依賴她的,纔敢把這番話說出口。自己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被徐其容這麼突然一喝,嚇了一跳,猶豫了一下,還是跪下了,卻沒有多少懼怕。
徐其容冷聲道:“我這楓樺院留不下虞秋姐姐了,不如虞秋姐姐跟送我們回來的鏢客們一起回揚州城?也好替我在外奶奶跟前盡孝!”
虞秋柔聲道:“姑娘這是怎麼說的,沈老太太跟前伺候的人多着呢,又有幾位表少爺和表小姐在。姑娘還小,虞秋照顧好姑娘,就是心意了。”
徐其容見虞秋這樣,便知道因爲自己往常太好說話,虞秋雖然對自己忠心,卻並沒有把她主子的威嚴放在心上。
於是乾脆把手上拿着的珊瑚珠串往地上一摔,冷聲道:“徐家不能呆,沈家你不去,那你現在就收拾一下,找高伯要了賣身契,過自己的日子去吧,就當是恩典了。”
虞秋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嚇得臉色發白,一句話都沒說就趕緊往地上磕頭,那聲音,聽着都疼。
徐其容有些不忍心,但想着,虞秋現在十二歲,要是好好**一番,可堪大用。要是任她這麼發展下去,總有一天自己是不能留她了。於是強壓着自己心底的不忍,慢條斯理的自個兒穿起衣服來,不再搭理虞秋。
徐其容的本意是晾一晾虞秋,便聽到外面虞夏有些着急的聲音:“我們家姑娘還在睡覺,六小姐,七小姐,要不然先去回了老太太,等我們家姑娘醒了再去?”
然後便聽到徐其蝶不滿的聲音:“你以爲我們想來!祖母說了,今兒個廚房做了鹿脯,要請五姐姐一起嚐嚐鮮!”
徐其蛾跟着道:“我就不信五姐姐還在睡覺,我剛剛都聽到聲音了。”
虞夏沒有辦法,又不能攔着兩位小姐,正要讓小丫鬟先進去通報一聲,便見徐其蛾和徐其蝶手拉手就往屋裡衝。
徐其容瞅了眼手拉手跑進來的徐其蛾和徐其蝶,什麼都沒說,照例慢條斯理的穿衣服。
虞夏看到虞秋跪在地上頭磕得砰砰砰直響,愣了一下,然後忙挪動胖乎乎的身子上前,二話不說就替徐其容穿起衣服來。並沒有替地上的虞秋求情。
對於這一點,徐其容心裡滿意的點了點頭。
徐其蛾和徐其蝶還小,哪裡見過這陣勢!後面跟進來的丫鬟婆子們也都目瞪口呆。
徐其蝶尖叫道:“五姐姐,你怎麼……”然後低頭看到地上摔得散了的珊瑚珠串,又改口道,“這多貴的東西呀,難怪五姐姐要發火!”
她以爲,那珊瑚珠串是虞秋弄壞的。
虞夏聽了,心裡咯噔一跳,心道,虞秋向來穩重,怎麼這麼不小心!
徐其容淡淡掃了虞秋一眼,道:“不是她,是我自己摔的!”
那紅珊瑚珠串是華裕德後來送給沈家小姐們的禮物,徐其容也得了一份。沈家是揚州首富,一般的東西看不上眼,華裕德想要跟沈家合作,送的禮物自然很有“誠意”了。
徐其蝶像是被什麼東西砸到了腳,跺了跺腳,道:“五姐姐,你怎麼這麼敗家!你知道這個有多貴嗎?祖母有一串跟這個差不多的,都收了起來,出門見客才戴的!”見徐其容無動於衷,又委委屈屈道,“你就是不要,送給我也行啊!”
聽着徐其蝶這話,周圍的丫鬟婆子們都面面相覷。虞秋也嚇了一跳,整個人都呆了,她沒想到這串手串這麼貴重!就算不是她摔的,姑娘因爲生她的氣摔了珊瑚手串,責任還是在她身上的。
徐其容隨口道:“大驚小怪做什麼,摔了就摔了,箱子裡還有一串黃玉的呢,你喜歡,就拿去好了。”
然後看了看虞秋,又看了看給自己穿衣服的虞夏,對虞秋道:“你去給七小姐拿手串,華家送的那一串。”
這串黃玉手串,沈雅茹和沈雅慧都沒有,應該是華裕德專門準備給徐其容的驚嚇費。
徐其蝶一聽,眉開眼笑的,忙拉着虞秋跟着去拿黃玉手串,徐其蛾在一旁見自己雙胞胎妹妹得了好處,也眼巴巴的看着徐其容。
倒不是徐家的姑娘眼皮子淺,實在是,徐其容手裡的比徐家的好太多了。
徐其容並沒有理會徐其蛾,上輩子,徐其蝶雖然不喜歡徐其容,但在外面還是給徐其容這個姐姐面子的。徐其蛾在外人面前,不但不維護徐其容,反而還跟着外人一起嘲笑徐其容有失品德。
她徐其容又不是傻子,自己的東西隨便什麼人都給!
徐其蛾見徐其容淡定的讓虞夏梳頭髮,又看着自己妹妹蹦蹦跳跳的身影,心裡又嫉妒又忿恨。可到底在別人屋子裡,東西也是別人的,只得忍下了這口氣。
徐其蝶拿了那黃玉手串喜歡得不得了,上面雕了蝴蝶嬉戲的圖案,活靈活現,是個小姑娘都會喜歡的。
徐其蝶把手伸到徐其容面前,甜甜的笑道:“五姐姐,你看我戴着好看嗎?”
徐其容瞅了一眼,小孩子的皮膚又白又嫩,細膩得很,還帶着一點嬰兒肥。黃玉珠子一顆顆水潤精緻,戴在徐其蝶手上,襯得嬌俏無比。
徐其容點了點頭:“好看!”
徐其蝶高興極了,立馬把手伸到徐其蛾面前顯擺,徐其蛾心塞得不行,卻不好當着大家的面發火,只好點頭糊弄徐其蝶,然後一本正經的提醒:“七妹妹你忘了我們來幹啥的了?”
徐其蝶恍然大悟,拉着徐其容的手一邊搖,一邊笑眯眯道:“祖母說,今天得了快鹿脯,叫我和六姐姐來叫你一塊去吃飯。都沒有叫四姐姐呢!”
四小姐徐其玉的爹三老爺徐亭柏是姨娘生的,因此,郭老太太很不待見這個孫女。
徐其蛾酸了一句:“五姐姐運氣真好,一回來就能吃到鹿脯。”
徐其容瞅了徐其蛾一眼,展眉一笑:“那東西吃多了上火,在揚州的時候,每次吃涮鍋,廚房都要切十多斤來。再好的東西也吃膩了。既然叔祖母發話了,我也過去陪陪她老人家,吃東西倒是其次!”
這話裡的意思,倒像是並不稀罕這鹿脯的。徐其蛾一聽,氣了個倒仰。
偏生徐其蝶仰着頭,天真道:“五姐姐,你外祖母家經常吃鹿脯嗎?那可真有錢!”
徐其蛾見徐其容表情恬淡,一咬牙,張口就道:“再有錢也是商戶人家。”
徐其蝶撓了撓頭,笑道:“沒關係呀,那是五姐姐的外祖母家啊!”
徐其容心裡嘆了口氣,也算是明白了徐其蝶當年爲什麼會在外人面前尊重她。倒不是徐其蝶多喜歡她,是她性格上比較護短罷了。
在徐其蝶看來,只要根徐家沾點邊的,自己欺負可以,但不能讓別人來打徐家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