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琛。”
帳中的燈火溫暖, 楚月趴在賀琛的胸口輕輕喘息着,本站在一旁的新榮與阿昌,早已不知何時無聲無息地退了出去。
“你想不想我?”楚月低低問道, 竟是少有的一般少女的青澀嬌嗔。
“想。”賀琛的胸口在楚月的面頰下微微震動着, “從我一出京城, 我就後悔爲什麼要把你留在京裡, 可是在這戰場上過來, 我又慶幸,幸好沒有帶着你。”
“怕我受不了?”楚月的尾音略揚,“比起你這養尊處優的貴公子, 我可是真從江湖裡拼殺出來的,不管在什麼環境中, 我都能適應着活下來。”
“我知道你很厲害。”賀琛的手輕輕搭在楚月的肩上撫着, “可是, 我早就說過,就算你的本事通天, 我又豈捨得你跟來戰場這種地方,你本該……”本該享這世間最高的榮華。
“本該什麼?”楚月追問。
賀琛的眸底光芒微閃,“本該安然無憂錦衣玉食,纔是我該給你的。”
楚月笑了一聲,心中卻是泛開一絲甜意, “你是說我該叫你圈着養嗎?本官穿上官服可上金殿論策, 脫了官服可問鼎江湖, 你未必就真養得了。”
“再養不了, 今生今世你也已是我的女人, 我必將世間最好的捧於你面前。”賀琛的嗓音淡淡,卻透着一種海枯石爛的堅定。
楚月的心底怔然, 勾起脣角悠悠道:“幾月不見,真是愈發會將情話了。”
“這不是情話。”賀琛淡淡糾正。
“反正我聽得舒坦。”楚月的手在榻上一撐,從賀琛的懷裡撐起身來,道:“傷得怎麼樣?多久才能好?”
“小傷。”賀琛道。
楚月狐疑地看着他,“你沒騙我?”
賀琛的眸光落在楚月的脣上,眸光戲謔,“若是重傷,我方纔哪裡還有力氣。”
楚月下意識擡手撫向自己的脣,眉心輕皺,“沒腫吧?”
“我不嫌棄。”賀琛悠悠道。
“要是腫了,你叫我怎麼擡頭見人,還不穿幫!”楚月有點沒好氣,“易容的藥水可遮不住這個!”
“怕什麼,”賀琛擡起沒有受傷的手臂枕在腦後,“宋景暄自己也帶着女人在身邊,難道我就不敢了?”
“你說什麼?”楚月撫着脣瓣的手一頓,“宋景暄的身邊有女人?是誰?”
“一直都有。”賀琛脣邊勾起一個涼薄的弧度,“從出征起就帶着,那個宣王妃看來運氣不錯,我瞧着估計身上的傷比你都輕,枉費你還派人尋了這麼久。”
方夢蟬還活着。
楚月的心中升起一種喜悅,也是釋然。
低眸看向躺在牀上的賀琛,楚月悠悠道:“你在軍營裡混得怎麼樣,沒又給人使絆子吧。”
賀琛涼涼地看了楚月一眼,“社稷爲重,你覺着我會在這種要緊的事上做文章?就算是東宮再急,也不敢在這會兒動手。”
“那就好,”楚月戲謔道:“瞧你被排擠到這兒的情況來看,我看你也是有手段沒處使了,反正戰事也快結束了,你不若趁機養着,什麼陰謀詭計也等到京裡去忙活。”
聞言,賀琛精緻的脣角高高揚起,伸手掐住楚月的下頜,“不論大事小事,既然你來了,我自該先忙活忙活你纔是,你說對不對,阿月?”
楚月一把抓住賀琛的手移開,“先養傷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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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落日升,楚月接下去的日子並沒有想象中的驚險,程軍尚在休整,可也是積極組織着反攻,按宋景暄的軍令,這回不將後契丹打得再無反手之力絕不回師。
中軍大帳裡整日整夜的燈火通明議事,枕戈待旦徹夜不眠,相反楚月所在的後方,卻是異常的風平浪靜,所有人都有意無意地忽視着這裡還有個監軍,恨不能他直接消失。
反倒是方便了楚月,躲在賀琛的營帳裡連着幾日,竟無一人注意。
“阿琛。”
北地冰寒,便是蓋着厚厚的被子,楚月還是凍得緊緊黏糊在賀琛的懷裡。
“怎麼?”
賀琛半側躺着假寐,沒有受傷的手臂將楚月的身子攬住,聞言,悠悠開口道。
“你真的不用往中軍大帳裡去一趟嗎?聽說所有的將領都在裡頭商定策略,你這個監軍卻在帳裡睡覺,若是傳到京裡,皇上豈不是要怪罪。”
楚月的指尖輕輕在賀琛肩上的繃帶上點着,這傷已是沒有大礙了,但看新榮面上的神色卻依舊沒有鬆下來的跡象,言辭隱約間是要賀琛臥牀休養的意思,但又似乎沒這麼簡單。
賀琛涼涼一笑,含着譏誚,“我不去,豈不是正合了他們的意,若我在場,他們還議得了這麼長的時辰?”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楚月的臉貼在賀琛的胸口,道:“那正好,你把傷好好養好了,回京後讓新榮給你好好弄些補藥,調養調養。”
“補什麼?”賀琛的眉梢一挑,睜開眼眸,攬着楚月的手臂開始緩緩遊走,“昨兒晚上求饒的是誰來着?”
“別鬧!”楚月的身子一躲,被角不經意滑落間露出肩膀鎖骨處一片紅痕,引得賀琛的手上一重。
“不許鬧!”楚月又羞又嗔地打開賀琛的手,被窩裡不由竄進一股冷氣,又手忙腳亂地拉了被子蓋好。
“昨日新榮來報,說宋景暄打算自己帶人去突襲後契丹主力,好像今晚就要出發,大約要大半個月的時間……”
“嗯。”賀琛淡淡應了一聲,“此戰若成,便可保北程幾十年邊境無憂。”
“可不是說風險極大嗎?聽說那主力軍所在便是後契丹可汗所在……”
楚月雖然背過些兵法,但若真論起戰事來,是真沒什麼經驗,可再沒經驗也看得出此戰之兇險。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釜底抽薪,險中求勝,這宋景暄論在戰場上的本事與魄力,怕是整個北程朝堂上的武將加起來都不及。”
楚月的眸光沉沉,卻又笑了出來,“倒是少聽你誇別人好。”
“當然,”賀琛的幽眸間透出不屑,“他也就在戰場上本事大,若能將戰場上的魄力帶到朝堂上去,斬了和勳國公府的關係,他在朝堂上的處境也不會如現在這般。”
“這般優柔寡斷,也不知你當初看上他什麼了,竟然毛遂自薦去他的府上做幕僚。”尾音略揚,賀琛的嗓音中是慢慢的譏誚與嘲弄。
“那你又看上宋景灝什麼了?”楚月反問,“東宮一國正統的位子?誰住進東宮都是一國正統。”
賀琛的幽眸黑沉無底,楚月本不指望他回答什麼,卻聽他突然開口道:
“他最容易。”
最容易?楚月一愣,最容易什麼,最容易控制?
“莫非你還想挾天子以令諸侯?”楚月涼涼道,“宋景灝可不是沒注意的小皇帝。”
賀琛嗤笑一聲,轉了個身動了動身體,“只有蠢物纔要做那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楚月跟着動了動身子,一手勾在賀琛的肩膀上,“所以賀大人的志在何方?”
賀琛的看着帳頂,幽眸悠遠,脣邊的弧度卻是輕佻,“志在天下。”
楚月嗤了一聲,心中只是當賀琛又在敷衍她,懶懶鑽回被窩,閉上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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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冷月幽寒,三萬輕騎準備妥當,連夜悄悄離營,往關外那悠悠蒼茫深處而去。
楚月終於從賀琛的帳裡出來,在軍營的邊緣遙遙望着大軍絕塵而去。
此戰之後,大軍便要班師,而朝中等待着的,絕不會是鮮花與榮耀,若後契丹從今不在是威脅,那麼政和帝便能更肆無忌憚地打壓宣王府。
如果宋景暄能夠哪怕稍微自私一點,這一戰便不該去,便該在收回勝州後收手,可是他終究是北程的戰神,守護着一方邊境的安寧,終究是……北程的宣王。
長長嘆出一口氣,楚月轉身打算回去,回眸間卻見一旁亦站着一個纖細的身影。
楚月的眸光微怔,想要默默離開,卻見方夢蟬亦看了果然,秋水眸子亦是頓了一下。
“王妃。“楚月的脣角勾了勾,道。
“你怎麼也……“方夢蟬問道,“是爲了那個賀大人?”
“嗯。”楚月點頭。
“他是你什麼人?”方夢蟬問道,俏麗的面上並沒有質問,只是普通的詢問。
“他……”楚月頓了一下,脣角勾起一絲暖暖的弧度,“是我的心上人。”
方夢蟬笑了笑,“景暄曾說你精通文武功,又膽識過人,是個世間難得的奇女子,卻不想我們王府的得力謀士,竟是這樣被挖了牆角。”
“王爺過譽了,”楚月低眉淺笑,“楚月那裡能算什麼奇女子,也稱不上得力,沒拖王爺的後腿已是萬幸。”
“那夜謝謝你。”方夢蟬收了笑鄭重道,“若不是你捨身相救,我便再也見不到他了。”
“王妃真是羞煞楚月了。”楚月搖頭,脣邊的弧度苦澀。
“不管怎麼樣,都是要謝謝你。”方夢蟬的面上恬靜,“我先回去了,你也快走吧,不要讓別人發現了。”
“嗯。”楚月點頭,擡手拱了一下,轉身回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