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皇帝有兩個太子, 一個是現在的宋景灝,一個就是從出生開始,就叫太后逼着皇帝給立的先太子宋景雲, 也就是宋景灝一母同胞的親哥哥。
說到這個先太子, 倒算是個兢兢業業, 也算仁厚, 學識滿腹, 倒可與當年方纔名滿京華的寧王一較高低,只是這位先太子到底從心底裡不受皇帝待見,是以先是膽戰心驚地過日子, 熬得一臉蒼白的模樣,結果某天就突然暴斃了。
“當年先太子, 是怎麼暴斃的?”
雖然她一直知道先太子是暴斃的, 但怎麼暴斃的, 她倒是從來沒查過。
“當年先太子暴斃之前皇上曾爲給朝廷選才,特讓京中儒林才子來了一場竹林論才, 由先太子主持,耗時三個月,終於選出瞭如十位才子,如當今翰林院大學士,還有禮部侍郎, 都是當初選出來的, 皇上龍心大悅, 可先太子卻突然暴斃, 御醫診斷乃心血耗盡所至。”
“心血耗盡?”楚月的眉梢挑了挑, 就是勞累過度猝死了?堂堂一國太子,就算生來體質弱, 也不至於勞累過度猝死吧,那一院子的御醫是做什麼吃的?皇家庫房裡那一屋子的靈藥是做什麼用的?
這史書上縱慾過度猝死的常有,叫朝中的內鬥坑死的也不少,勞內過度猝死的,倒着實少見。
何況還是在皇帝龍心大悅的時候死的,怎麼瞧着,都有些蹊蹺。
“先太子,同宋景灝的關係怎麼樣?御醫說暴斃了就暴斃了,難道宮裡一點兒就沒查?”
這宮裡每年都不少人因爲各種原因暴斃而亡,好比沈貴人,好比寧王,對外稱的都是因病暴斃,在這朝中混的,那個不知這“暴斃”二字中的含義。
“當初先太子在的時候,誰都知他與三殿下,也就是如今這個太子的關係是最好的,畢竟是一母同胞,自然是最親厚的……至於宮裡有沒有查,屬下就真的不知道了。”
“最親厚的?”楚月笑了笑,總覺得這親厚二字用在皇家的兄弟情上,着實有些尷尬。
“是,這三皇子比先太子小了整整四歲,先太子自幼聰慧,聽說當初三皇子啓蒙的時候還是先太子教授的,一直都是形影不離,東宮議事的時候,也不避諱。”
“我怎麼以前聽說,這先太子與三皇子的關係一般,並沒有你說的形影不離。”
以前偶爾聽羅慕生說到那個先太子同宋景灝的事情,只用了一般兩字形容,這會兒竟是形影不離了。
“先前一直是這樣的,直到後來三皇子分府出宮了之後,纔有了些生分,但聽說也經常在一道喝茶煮酒,是與其他皇子不可比的。”
“生分了纔對。”楚月的脣角輕輕牽起,執筷夾了一個雞翅到翎白的碗中,明眸中幽光沉浮,“這若是一直真的這般親厚,恐怕就沒有如今的太子殿下了。”
“嗯?”張斯有些不解地看着楚月。
“本官且問你,當年跟着先太子的人,如今又多少是跟着三皇子的,三皇子同先太子的關係既然如此親密,連東宮議事都不避三皇子,三皇子又繼承了太子之位,那麼當初跟着先太子的親信不是應當繼續跟着如今的太子嗎?”
“這……”張斯一愣,然後眸光猛地一顫,“大人是說……”
楚月的面色淡淡,“本官只是這麼猜的而已,至於是否屬實,還是得再查纔是。”
“客官,您的八寶鴨。”小二將包好的八寶鴨放上桌。
“我吃飽了。”翎白同時放下筷子。
“小翎,你先帶着八寶鴨回去交給阿昌吧。”楚月將八寶鴨推到翎白身前。
翎白看着楚月,有一些不情願,問道:“那你呢?”
楚月笑道:“我領朝廷俸祿,自然要爲國鞠躬盡瘁了,我回衙門去。”
翎白俊逸的眉頭皺起:“可你不是叫驚瀾在廚房準備了魚肉蔬菜要做飯嗎?”
“賀府有大廚,又不是隻有我一個人能做飯,你回去,正好叫驚瀾去衙門幫我。”
楚月拍了拍翎白的肩膀,同時站起身來,吩咐了張斯同翎白回府,自己則吩咐暗堂的影衛直接從茶樓王掌櫃處牽來馬,從鼎翠樓直接去了錦衣衛。
…………………………
查案,向來是楚月最頭疼的事情,連着幾日讓隱星閣秘密調查卻是所獲得甚微,並沒有什麼直接證據可以證明宋景灝有害先太子的證據,只是雖無證據,可查到的有些事還是叫楚月在心中確定,先太子的死必定蹊蹺,比如當年先太子宋景雲暴斃的時候,皇后曾大肆搜查宮闈,將東宮僕婢打殺近一半有餘,卻又突然不了了之,沒了聲響。
據說當年先太子暴斃的時候宋景暄正好在京,又參與過選才之事,先太子暴斃,皇后的眼睛一直是盯着鄭貴妃的,似有要藉着先太子之事不叫鄭貴妃陪葬不罷休的意思,數次在皇帝面前進言,結果卻引了皇帝一頓訓斥。
但她可不信,皇后會爲了叫皇帝訓斥了一頓便叫整件事偃旗息鼓,畢竟宮鬥是一回事,自己親兒子死了必須查清楚。
除非,自己親兒子的死與自己的另一個親兒子有關,皇后怕事情再鬧下去會反叫人查出什麼來,所以只好草草了事以保全剩下的那個兒子。
可是猜歸猜,楚月始終沒有證據,也不能求助宋景暄,畢竟這種大事又在奪嫡的節骨眼上,她也沒理由叫宋景暄爲她的猜測去耗費人力物力,給東宮留下空檔。
“大人,賀大人又差人送午膳來了。”白婁提着一個食盒走進屋子。
驚瀾走上前,將桌上的茶盤收拾到一邊,幫着白婁將食盒打開,不由得皺了皺眉,“這怎麼又是八寶鴨,都已經連着送了五日了,平日府中的菜不是半月內不得重複的嗎?”
聽見驚瀾的聲音,楚月從案間擡起頭瞧了一眼,眸中的神色微動。
那日她親自去買八寶鴨的事情賀琛恐怕是知道的,最後卻一整日沒有回府,這幾日也從在外頭便將飯用了再回府,這賀琛恐怕是在提醒她,可是在府中的時候又不顯露半點兒,偏偏要等她自己發覺,這還真是愈發彆扭了。
“驚瀾,”楚月道:“替我去天香坊定個位置,晚上咱們請賀大人吃飯。”
“是。”
話音方落,白婁已是緩了手上的事轉身道:“回大人的話,方纔屬下出去的時候,瞧見工部洪大人的手下給賀大人送了帖子,也是今夜在天香坊,賀大人那裡已經應下了。”
“工部的洪大人?”楚月斂眉略一沉吟,“工部尚書洪遠芳?”
白婁點頭,“就是他。”
聞言,楚月的眸光一沉,工部尚書洪遠芳的夫人乃是勳國公府的表小姐,當年成親時洪遠芳不過是個工部的主事是以甚少人知道,但也不妨礙他憑着這點姻親關係藉着勳國公府的力一步步往上爬到今天則個位置。
這些年他雖沒有直接表明立場,但暗地裡絕對是站在宣王這一邊的,其長子還在兵部裡領了差事,聽說還算得力。
所以這工部尚書竟然會請賀琛到天香坊吃飯,豈能叫她不起疑,而且最重要的是,這位洪大人在應酬場上有個慣用的手段,既將地點定在了天香坊,那便是又要使了!
“白婁,你馬上去打聽洪遠芳定的是哪間包廂。”
“是。”白婁領命,匆匆離去。
“驚瀾,你吩咐隱星閣的人去查查洪遠芳,最近可犯了什麼事。”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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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落下,華燈初上,一片絲竹聲靡靡,混合着脂粉的香氣似乎能夠醉人。
“小楚,你怎麼不吃?”一樓大堂的角落裡,翎白的筷子飛速在杯盤見遊走,百忙之中擡起頭瞧了楚月一眼。
“嗯。”
桌子的對面,楚月一身官服,明眸時不時往上瞥着二樓尚開着窗的某間包廂,心不在焉地哼了一聲。
驚瀾和白婁一道從後堂轉回來,在桌邊坐下,輕聲道:“大人,已經準備就緒。”
楚月點了點頭,終於從從二樓的方向收回目光,輕輕瞥了一眼白婁。
白婁俊朗的面上閃過一絲彆扭,道:“回大人的話,查清楚了,確……確有其事,一共有三個,就在隔壁的包房,正在換衣裳……”
楚月聞言,面上冷冷,道:“成色怎麼樣?”
白婁垂着眼睛,沒敢看楚月,諾諾道:“都……都是極好的。”
“呵。”楚月冷笑了一聲,縮在袖子底下的手握了握,壓下心頭的煩躁,道:“叫你們查的事怎麼樣了?能知道他們在談什麼嗎?”
“回大人的話,”白婁道,“屋裡屋外都有賀大人的翎衛守着,兄弟們不敢冒進,所以恐怕還是要靠隱星閣那裡去查。”
“嗯。”楚月脣邊的弧度冰冷,擡眼間卻瞧見二樓那間包廂的窗戶合上了。
“白婁!”楚月的眸光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