暄爽居發賣下人的事,是瞞不住人的,只是被髮賣的原因,韓氏做了遮掩,但是姚心蘿越權插手管暄爽居的事,還是多少透了點出去。
蔡嬤嬤趁機勸誡祝愛蓮,“姑娘,您瞧,四姑娘插手管了哥哥嫂嫂院子裡的事,二少奶奶卻什麼話都沒說,半點不在意,還準備了禮物,親自去明珠院向四姑娘道謝。就憑這一點,就可以看出四姑娘的手段了得,四姑娘看着是個溫和的人,可這不怒則已,一怒立刻就發賣了五個人,她是不能得罪的。您與她交好,會有好處的。”
祝愛蓮抿脣不語,她當然知道姚心蘿厲害,姚心蘿打她一巴掌,什麼事都沒有,她就知道姚心蘿絕不是個溫良淑德的人。相處了幾個月後,她也知道姚心蘿並不懦弱無爲,端着一張嬌嫩乖順的臉,行事卻很老練。
“姑娘,您和四姑娘是嫡親的表姐妹,姐妹在閨中,就算有點小摩擦,也不要緊的。俗話說,姐妹親,連着筋,沒有隔夜仇,只要姑娘放下身段,說幾句軟和的話,就會和好如初的。”蔡嬤嬤嘴上說得好,滿腹鄙夷,一個客居的表姑娘,也不知道在傲什麼?又哪來得身段可言?
祝愛蓮還是不接話,不停地用銀匙攪着碗裡的燕窩,她的親事已定,她纔不要去討好姚心蘿,也絕不討好。
蔡嬤嬤和田嬤嬤見狀,無奈地嘆了口氣,該規勸的她們規勸了,可這位姑娘不聽勸,實在是有負夫人所託。
姚心蘿沒空多管這些閒事,柳氏因這事被韓氏教訓了幾句,又被姚敦臸叮囑了幾句,在沒找到好的奶孃和婢女前,她實在不放心把兒子交給別人,在去蘊真堂之前,會把淘兒先送去明珠院讓姚心蘿照看。
“淘兒,坐好,聽姑姑給你念詩。”姚心蘿致力於把小侄兒培養成大學子,“蓬頭稚子學垂綸,側坐莓苔草映身。路人借問遙招手,怕得魚驚不應人。”
淘兒喜歡聽她的聲音,裂開小嘴,笑得口水直流。
“咦,淘兒,你好髒喲。”姚心蘿拿帕子幫他擦去口水,在他小臉上親了一口。
姚心蘿也不總是念詩給他聽,興趣來了,會給淘兒畫逗樂圖,這天畫好了一幅,拿給淘兒看,“淘兒,淘兒,你看,姑姑畫得好不好?”
淘兒回答她的是一泡童子尿。
“壞小子,你的小*怎麼是歪的?把褲子屙溼了。”姚心蘿噘着嘴,“這麼不乖,姑姑要打淘兒的小屁屁了。”
“要不要二哥幫忙?”姚敦臸笑着走了進來,他是不贊同柳氏把淘兒丟給姚心蘿帶的,爲了帶淘兒,姚心蘿推掉了所有的宴請,他擔心會累壞她,現在見她帶得這麼開心,放下心來,她們姑侄相處融洽,他也覺得欣慰。
“二哥哥,你今天怎麼早就回來了?”姚心蘿抱起淘兒,拿着他的小手指着姚敦臸,“這是爹爹,爹爹回來了,淘兒喜不喜歡啊?”
淘兒認得姚敦臸,對他笑,口水又流了出來。
姚敦臸看姚心蘿拿着帕子,熟練而細心地幫淘兒把口水擦去,一點嫌棄的樣子都沒有,笑意更深了幾分。
“你這些天窩在家裡帶淘兒,兩耳不聞窗外事。”姚敦臸笑着捏捏姚心蘿的小鼻子,“明天五皇子成親,聖上親點我陪同他前去迎親。”
“哦。”姚心蘿和汪圓圓沒有私交,就算她要成爲五皇子妃了,也沒有去添妝討好巴結。
次日,十一月十六,大吉,宜嫁娶。婚,婦家也,娶婦以昏時。傍晚,五皇子府張燈結綵,賓客盈門,主持大局的是三皇子秦曉雲。崔悅菱有六個月身孕,常元珍下個月就要生了,誰敢讓兩個大肚婆操持這事?
姚心蘿隨父母過來赴宴,崔悅菱讓婢女把她請了過去。崔悅菱拉着她的手,端詳一會,問道:“還好,沒有瘦。囡囡,最近怎麼沒瞧見你出來走動?可是身子不舒坦?”
姚心蘿笑道:“我沒事,就是天冷,不想出門。”
“你不出門,在家幹什麼?”崔悅菱笑問道。
“在家帶小侄兒玩,他現在快八個月了,牙牙學語,好可愛。”姚心蘿笑道。
“哎呀,真好,我們小囡囡長大了,會帶小娃娃了。等我這個生下來,囡囡也幫着帶好不好?”崔悅菱逗她道。
“好啊。”姚心蘿滿口答應。
兩人正說着話,蕭詠絮過來尋姚心蘿,和崔悅菱過招呼,對姚心蘿道:“走吧。”
“去哪?”姚心蘿問道。
“你這話問的奇怪,我們來做什麼的?喝喜酒的,現在當然是去看新娘子啊。”蕭詠絮嗔怪地道。
姚心蘿和蕭詠絮跟高樂靈、羅素約會合,與一些年經姑娘和少奶奶,一起去新房看新娘子。
在新房陪着新娘子的是孝昌二公主,昭仁大公主是沒有這份耐心的,已有三位皇子成親,她只陪過崔悅菱。再者今天她孕吐得厲害,沒有來,只有大附馬徐徵遠獨自赴宴。
來看新娘的人太多,姚心蘿幾個略站了片刻,就出來了,走到院門,高樂靈嫌惡地道:“新娘子那臉上的白粉也塗得忒多了,跟那牆似的,虧她們還一口一口,新娘子真漂亮,新娘子貌若天仙。我的天啦,天仙要都長這樣,凡人看到了,那不是驚豔,那是驚嚇。”
蕭詠絮斜她了眼道:“你又不是頭一回看新娘子,那個新娘子不是畫得跟白無常似的。”
“那她們就別說什麼貌若天仙啊?說這種謊言,不覺得虧心嗎?”高樂靈忿然道。
姚心蘿笑道:“成親是喜事,要說吉利話,總不能說新娘子狀如惡鬼吧?那樣會被人給打出來的。”
“就是,心兒說的對。”蕭詠絮贊同地道。
“反正我以後成親,絕不塗這麼多白粉,難看死了,會不會嚇着別人我不知道,別把我自個給嚇得半死。”高樂靈對那白粉新娘妝嫌惡不已。
“成親啊,小樂,你想成親了,你看上誰了?”蕭詠絮擠眉弄眼,壞笑道。
高樂靈目光一轉,伸手勾住她的脖子,“我看上你了,蕭郎,我嫁給你好不好?”
蕭詠絮把她的手拿下來,甩開道:“我可看不上你。”
“哪你看上誰了?”高樂靈瞪着她,擺出怨婦模樣。
蕭詠絮伸出手指挑起姚心蘿的下巴,痞痞地笑道:“我看上小心兒,小……”
姚心蘿一巴掌拍開她手,輕啐她一口,道:“我可看不上你。”
高樂靈大笑,撲過去摟住姚心蘿,“心兒看上的人是我。”
“你剛纔看上的不是我嗎?”蕭詠絮推了高樂靈一下,“這麼快就變心了啊?”
“你不是沒看上我嗎?還不准我改弦易轍啊?”高樂靈挑眉道。
蕭詠絮抱住她,“我現在又看上了。”
“你看上她了,哪我怎麼辦?”姚心蘿俏皮地笑問道。私下無人時,姚心蘿也會陪着好友玩耍胡鬧的。
蕭詠絮哈哈大笑,把姚心蘿攬過去,“兩個我都要,坐享齊人之福。”
“你想得美。”姚心蘿一個靈巧的旋轉,從蕭詠絮的手中掙脫出來。
“就是,你想得美。”高樂靈甩開蕭詠絮的手,跑到姚心蘿的身邊,挽着她的胳膊,“我們纔不要你呢。”
“你們休想甩掉我。”蕭詠絮強行擠在兩人中間,用力地箍着兩人的脖子。
羅素約沒有參與三人的嬉鬧,站在一旁,含笑看着她們。蕭詠絮和高樂靈性情疏朗,沒有覺察平時會和她們一起嬉鬧說笑的羅素約,今兒變得十分的安靜。
姚心蘿注意到了,找了個合適的機會,去問羅素約,“素素,是不是遇到什麼爲難的事?”
羅素約愣了一下,道:“沒有。”
“真的沒有?”姚心蘿怕她不好意思,追問了一句。
羅素約肯定地道:“真的沒有。”
“素素,若有什麼事,你一定要和我說。”姚心蘿叮囑道。
“有事,我會跟你說的。”羅素約淺笑道。
姚心蘿相信羅素約的話,沒有再追問。
吃了蕭濟的喜宴出來,發現下雪了,晶瑩的雪粒子,一顆顆從天而降,打在瓦上和車頂上,啪啪作響。
“今年的雪,比往年下得早了些時日。”姚訓錚揹着手,望着天道。
“早些下了好,雪下乾淨了,到年末就暖和了。”韓氏笑道。
姚訓錚笑笑,看着姚心蘿上了車,囑咐車伕道:“車趕慢點。”
車伕躬身應了是。
姚訓錚和韓氏攜手上了另一駕馬車。
這場初雪下了一夜,到凌晨方停,地上滿是積雪,白茫茫一片,放眼望去,彷彿整個世界都披上了一層銀白色的外衣。姚心蘿帶着韓氏親手醃的酸梅子,去了大公主府。
“小丫頭,你捨得出來見人了?”昭仁大公主打趣她道。
“要不爲了給你送這酸梅子,大冷的天,我纔不要出門吹冷風。”姚心蘿把手中的小瓷缸放在桌上,“我娘懷我二哥時,也吐得厲害,吃這酸梅子就不吐了,大姐姐嚐嚐。”
昭仁大公主讓婢女拿來小碟和筷子,夾出一顆含在嘴裡,酸酸甜甜的味道,頓時壓制住那股難受勁。
昭仁大公主吃完果肉,吐出果核,笑道:“嬸母有心了。”
“有用就好。”姚心蘿笑道。
昭仁大公主笑,“有用,有用。”說着又含了一顆在嘴裡。
“大姐姐,你別一直吃,會酸倒牙的,想吐的時候才吃。”姚心蘿趕緊把蓋子蓋上。
“小丫頭壞,我才吃了兩顆,就不給我吃了。”昭仁大公主嘟嘴道。
“大姐姐乖,牙酸了,一會就吃不下東西。”姚心蘿扭頭吩咐劍匣,“劍匣姐,你盯着點,別讓大公主吃太多,她要不聽,你就告訴徐哥哥,讓徐哥哥管着她。”
“小丫頭越來越壞了,知道指使人來管着姐姐了。”昭仁大公主道。
“沒辦法,誰讓大姐姐不聽話呢。”姚心蘿笑道。
昭仁大公主衝她齜齜牙,問道:“囡囡,你今年長高了好多,去年的紅狐裘和白狐裘是不是穿不了啦?”
“是短了些,今年新做了件銀絲兔絨斗篷。”姚心蘿笑道。
“做什麼兔絨的,你穿狐裘好看,可是那些皮子不合用?”昭仁大公主問道。
“合用,只是我還在長身體,今年做了,明年短了,又不能穿了,沒必要浪費那麼好的皮子。”姚心蘿笑道。
昭仁大公主伸手在姚心蘿腦門上用力一戳,“你堂堂二品縣主,學得那麼小家氣做什麼?小姑娘家家就該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今年的皮子用了,明年再採買就是了。缺了誰的,也不能缺了你的。”
“是是是,回去我就讓繡娘做。”姚心蘿揉着被她戳痛的腦門道。
“這還差不多。”昭仁大公主滿意地道。
姚心蘿陪昭仁大公主用了晝食,告辭離開。停了大半天的雪,又紛紛揚揚地落了下來,雪時斷時續的下了五六日,二十四日,突然接到二皇子的長女洗三的消息。
這消息讓人大吃一驚,常元珍不是要十二月底才生,怎麼會提前這麼多?韓氏立刻讓人去打聽。
四天前,常元珍在府中賞梅花,一不小心滑倒,摔了一跤,引致早產。一個挺着九個月肚子的孕婦,不好好的呆在屋裡養着,大雪的天,爲什麼要跑到園子裡賞花?身邊一堆下人伺候着,怎麼就沒扶住她,讓她滑倒?這裡面肯定有什麼問題。
蕭汯和蕭瀧不同,雖然都光頭皇子,但是蕭瀧府裡就只有崔悅菱,而蕭汯名義上只有一個嫡妻,可府中還有四個頂着侍寢宮女之名的側室。
是妻妾之爭,引發出來的事?還是其他別的什麼原因,大家都有各有揣測。當然不管其中有什麼問題,那都是二皇子府的事,外面人的不好多管,也管不着。
聖上添了孫女,頭回做祖父,十分的歡喜,不但賞賜了東西,還親自爲這個小孫女取名蕭烵。
蕭汯見常元珍生的是個女兒,是有些不高興的,但見聖上如此看重,他也就跟着喜歡起來。
冬日晝短夜長,日子過得飛快,轉眼就到了臘月初二,就要過生辰的姚心蘿收到了兩份從外地運送過來的禮物,一份是她的長兄姚敦臻送的,還有一份……
姚心蘿拿着那塊刻着紫藤花的木頭,深思片刻,就明白其中的意思,輕舒了口氣,他能送來禮物,也就表明他已經安然到達黑河。
到了初七,姚心蘿封地上的官員依照慣例,送來貢品和禮品,恭賀姚心蘿芳辰。姚心蘿將布料、珍珠、香料等適合姑娘們用的,分出七份來,着人送去給柳氏和姚靜香她們;雪紙、墨錠等送去給幾個哥哥。
初八,臘八節,也是姚心蘿十一歲的生辰。一大早,福壽宮和關睢宮的賞賜就送到府中,崔悅菱和昭仁大公主不便過來,遣了身邊女官送來了禮物。
姚心蘿的身份,令很多人都想來參加她的生辰宴,但姚家在這事上十分低調,每年只發六張請柬,取六六大順,六六無窮之意。請柬發給誰,韓氏會詢問姚心蘿的意見,今年有兩張請柬,發給了與姚心蘿沒多少交往的人。
一個是吳王府的平良郡主,一個是袁太師的孫女袁書月。袁書月有一個庶兄袁書凡,年十八歲,尚未許親。袁書凡今天送袁書月過來,現在前面,由姚敦方兄弟幾個陪着飲茶。
那些收不到請柬的人,也不敢怠慢,都會備上禮送到樑國公府來,這些禮,韓氏基本上都會收下,然後回一份差禮過去。從去年開始,這事就由姚心蘿自己做了。
“今天到是奇怪了,絮兒怎麼還沒來?”羅素約坐在暖榻上,捧着一盞冒着熱氣的杏仁茶問道。
姚心蘿是主人家,客人沒到齊,她還不能安生坐着,笑道:“她一向火急火燎的,難得這麼磨蹭,想必是有什麼事耽擱了。”
高樂靈輕哼一聲道:“今天是你的生辰,什麼事都先撂一邊,她遲到這麼久,等會罰她三大杯酒。”
“不能這麼輕饒了她,一人罰她三大杯。”魯詩韻是魯太師的孫女,魯太師年前致仕,魯詩韻隨祖父祖母回故里探親,前幾日纔回到京都,她和姚心蘿三人的關係也不錯,不過她在秀琴書堂上學,不及四人相處那麼緊密。
“我今天準備的酒是鬱金酒。”姚心蘿笑道。
“鬱金酒可是極好果酒,你們倆這是罰還是獎啊?”平良郡主笑問道。平良郡主身體不好,常年在御湯山養病,明年一月她要及笄,不能在御湯山定親,於十一月底回到京都。姚心蘿的生辰宴的請柬,是吳王妃親自找韓氏要的,跨出了與京中貴女結交的第一步。
魯詩韻斜睨姚心蘿,“心兒,你是故意的。”
姚心蘿笑道:“好酒待客,理所應當啊。”
魯詩韻眼珠子一轉,道:“那也好辦,不罰她酒,我們罰她不準喝酒,讓她嘴饞、眼饞,流口水。”
高樂靈拍巴掌道:“詩韻這法子好。”
“還是不要了,絮兒會生氣的。”羅素約弱弱地勸阻道。平良郡主的臉色微微變了變,捏住懷裡暖手爐的提手。
“不會的,有心兒在,絮兒不會生氣的。”高樂靈有恃無恐地道。
“絮兒是開得起玩笑的人,纔不會爲了這麼點小事生氣的。”魯詩韻拉着高樂靈商量如何作弄蕭詠絮。
姚心蘿笑道:“素素,你別擔心,她們就是逗逗絮兒,不會真不給酒給她喝的。”
羅素約抿嘴笑了笑,只那笑並不及眼底。平良郡主輕舒了口氣,露出淺淡的笑。袁書月也笑了,一直以爲昭和縣主她們高高在上,現在看來也愛鬧愛笑,平易近人,並不倨傲的讓人難以相處。
這時,門外傳來下人的通報聲,“四姑娘,端柔縣主到。”
“你是第一次當這差事吧?我告訴你,你這樣通報是不對的。你稱呼心兒是四姑娘,就該稱呼我蕭大姑娘,你要稱呼我端柔縣主,就該稱呼心兒昭和縣主,知道嗎?”蕭詠絮認真地教導那個小婢女道。
“這丫頭,也不嫌外面冷,到門口還不趕緊進來,和我家婢女先掰扯上了。”姚心蘿出去把蕭詠絮拽了進來,讓冬林把小婢女手中捧的熱水壺接了過來,讓小婢女回開水房燒水取暖。寒冬臘月,讓下人站在門口伺候,做主子的就太無人性了。
“蕭詠絮,你怎麼這麼晚纔來?”高樂靈問道。
“還不是我母妃。”蕭詠絮氣呼呼鼓起腮,“說什麼天寒地凍的,路上不好走,非要讓我大哥送我來。搞得好像我是頭一次上門,不認識路似的。我大哥今天又沒休沐,等他當完差回來,才送我,可不就晚了。”
“王妃這是疼愛你,你個不懂事的丫頭。”姚心蘿幫蕭詠絮解下斗篷,遞給婢女拿下去,“蕭大哥現在在哪?不會把你送來,就返回去了吧?”
“沒有,你家前院也設了宴,你四哥在招呼他。”蕭詠絮拿過婢女手中的兩個錦盒,塞給姚心蘿,“給你的生辰賀禮。”
“怎麼有兩份?”姚心蘿笑問道。
“一份我的,一份我大哥的。”蕭詠絮說着走到高樂靈身邊,毫不客氣地一把將她揣在懷裡的手爐搶了過去。
高樂靈往裡挪挪,騰出地方給她坐。
“人到齊了,我們開席吧。”姚心蘿笑道。
“好啊,快開席吧,朝食我沒吃多少,現在好餓。”蕭詠絮道。
“絮兒,你該餓上三天才來的。”魯詩韻打趣地笑道。
“等你生辰宴時,我餓三天去。”蕭詠絮笑道。
平良郡主忍俊不禁,輕笑出聲,這個端柔縣主也是個有趣的人。
蕭詠絮聽到笑聲,注意到了她,問道:“咦,有兩個,我不認識的人,你們是誰?”
“這位是吳王府的平良郡主,這個是袁太師的孫女袁書月姑娘。她是顯恪郡王府的端柔縣主。”姚心蘿替她們作了介紹。
三人相互見了禮,重新歸了座,十三個姑娘圍坐在長條大榻桌邊,婢女們將熱騰騰的菜一一擺上桌。
“今天是我生辰,我先乾爲敬,姐妹們請隨意。”姚心蘿雙手端杯,客氣地笑道。
飲罷頭杯酒,袁書月看了眼平良郡主,見她沒有要開口的意思,揣測她對這人情世俗還是不太懂,主動道:“姐妹們請端起酒杯,我們祝壽星一杯。”
衆人端起酒杯,一人說一句吉利的話祝福姚心蘿芳辰永繼,仙壽恆昌。
“謝謝,謝謝。”姚心蘿笑盈盈地頷首爲禮。
平良郡主抿了一小口,發現不是酒,而是山楂益母茶,舒心一笑,這下明白爲何母妃讓她回京,交結的第一人是姚心蘿了,她真是一個心細如塵,又會體貼人的好姑娘。
“是鬱金酒,太好喝,你去把壺拿過來,放我面前。”蕭詠絮指使婢女道。
魯詩韻將壺拿過去,藏在身後,“想喝酒,可沒這麼容易。”
蕭詠絮眨眨眼睛,問道:“你想要怎麼爲難我?”
“我們來行個令,贏得人才能喝酒,輸得人只能看着。”魯詩韻認真地道。
“不是輸得人才罰酒,怎麼贏得人喝酒?你弄錯了吧?”蕭詠絮問道。
“這麼好的酒,當然得贏的人喝,輸得人不能喝。”魯詩韻挑眉,“你們說是不是?”
“是。”高樂靈大聲贊同。
蕭詠絮瞪着高樂靈,“小樂,你是同謀!”
“是啊是啊,我是同謀。”高樂靈爽快地承認了,笑得樂不可支。
蕭詠絮也不懼,挽起袖子,道:“好,來,我先和你喊枚。”
高樂靈搖頭,笑道:“不行這個令。”
“哪行什麼令?”蕭詠絮問道。
“飛花令。”高樂靈壞笑道。
蕭詠絮愣了一下,嚷道:“我不行這個令,你們明知我不擅詩詞,還要行飛花令,你們好壞。心兒,她們欺負我。”
姚心蘿忍着笑,道:“絮兒,你不擅詩詞,小樂也不擅啊,你未必會輸給她。”
“這到是。”蕭詠絮又有信心了。
“今天是心兒的生辰,我們以壽字行令。”魯詩韻道。
“我先來,如月之恆,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壽。”蕭詠絮搶先道。
“絮兒,你聽好了,壽筵戲彩捧金荷。”高樂靈和魯詩韻商量好的,張口就來。
蕭詠絮想了想道:“壽觴還捧笑聲譁。”
高樂靈看了看魯詩韻,道:“借北來雙鶴壽芳筵。”
“壽無金石固。”蕭詠絮捏着銀酒杯道。
“願介香醪千歲壽。”高樂靈笑道。
蕭詠絮噘着嘴想詩詞,魯詩韻衝高樂靈使了使眼色,拿着筷子敲碟子,一下兩下三下……
“別敲別敲,讓我想想,讓我想想。”蕭詠絮急聲道。
“七下爲限,答不出,你就輸了。”魯詩韻又敲了一下。
“壽、壽。”蕭詠絮放下空銀盃,“我想不出來。”
“絮兒輸了,小樂喝酒。”魯詩韻幫高樂靈斟滿一杯酒。
高樂靈拿着倒滿酒的杯子,在蕭詠絮面前虛晃了一下,然後一飲而盡,咂着嘴巴道:“真好喝,不愧是名酒。”
“絮兒,想喝酒,來和我行令。”魯詩韻笑道。
蕭詠絮輕哼一聲,“我纔不要,我算是看出來了,你們在捉弄我,不肯給酒給我喝。心兒,她們欺負我。”
姚心蘿掩嘴笑了笑,伸手摟住她的肩,道:“絮兒別急,我幫你,我和她們行令,贏了你喝酒,好不好?”
“好。”蕭詠絮高興地道。
“心兒偏幫絮兒。”高樂靈噘嘴道。
“我哪有,你和詩韻一夥的,我和絮兒一夥,這樣擅詩詞的行令,擅喝酒的喝酒,多好。”姚心蘿顧忌到平良郡主的身體,纔會如此安排,“大姐姐,你受累點,和祝表妹、五妹妹一起。”
“好,沒問題。”姚靜香欣然同意。
“大姐姐,你接詩詞,我喝酒。”姚允嫵拍着巴掌道。
祝愛蓮不屑地撇了撇嘴。
姚心蘿將其他兩兩分成一組,平良郡主和姚靜甜,袁書月和邱恬予,羅素約和姚允姝,開始了飛花令。
“我是令官,我來定字。這次我們用‘喜’字,心兒是壽星,由她開始。”魯詩韻道。
姚心蘿笑道:“翩翩竹馬兒童喜。”
平良郡主接道:“又喜清歌洗耳聽。”
“青山也喜歸來好。”袁書月吟道。
接了兩圈過來,又到姚心蘿,“江梅喜見一枝新。”
“蝴蝶喜風清。”平良郡主道。
袁書月搖頭,笑道:“我力有不逮,我認輸,邱姑娘請。”
邱恬予遲疑片刻,“我也想不出來了。”
又玩了兩圈,就剩下姚心蘿和平良郡主。
“心兒,你一定要贏啊!”蕭詠絮着急地道。
“我盡力而爲。”姚心蘿笑,“林泉得趣喜身閒。”
“金絲齊奏喜新春。”平良郡主道。
“喜見靈苗戰晚風。”姚心蘿道。
“喜泥潤、喜歸南浦。”
“喜閒身,重渡西泠。”
“簾卷香凝人笑喜。”
“山竟嵯峨汝何喜?”
“袈裟掉得喜輕便。”
“只有山翁喜相接。”
“又喜重攜春色歸。”
“且喜日頭東畔出。”
兩人一句接一句,都不曾過多思索,張嘴就來,聽得衆人都暗自驚歎。自認博覽羣書,剛纔不好搶她們風頭,才退讓的邱恬予,此時那點傲氣蕩然無存,她們接得詩詞,有幾句,她都不曾讀過、聽過。
“昭和妹妹果然厲害,佩服。”平良郡主認輸,還改了對姚心蘿的稱呼,她是真得服了這個比她還要小四歲的姑娘了。
“謝平良姐姐承讓。”姚心蘿也會意地改了稱呼。
蕭詠絮長吁一口道:“不容易啊,好辛苦。”
“你辛苦什麼呀?都是心兒在答。”高樂靈斜她一眼道。
蕭詠絮雙眼圓瞪,“我等得辛苦啊!”
衆人鬨堂大笑,這話說得好理直氣狀。
“快把酒給我倒上,我快饞壞了。”蕭詠絮催促道。
飛花令是雅令,雖然有趣,卻費神,接下去,她們玩起了簡單的敲七遊戲。逢七或七的倍數,都用敲擊碗碟代替,輸得人,罰酒一杯。
“不行,這樣的話,絮兒會故意輸的,然後好喝酒。”高樂靈忙道。
“我纔不會故意輸呢,我沒那麼好酒貪杯。”蕭詠絮嚥下嘴裡的菜,辯白道。
“你不好酒貪杯,那你緊抓着酒壺不放做什麼?”魯詩韻拆穿她道。
蕭詠絮把壺放桌上一放,道:“我沒有不放啊。”
“這樣吧,輸得人,說一個笑話,或者背詩詞一首,然後才能喝酒,這樣絮兒就不會故意輸了。”姚心蘿笑道。
“心兒,你也幫着她們欺負我。”蕭詠絮噘嘴道。
“沒法子,她們都要欺負你,我也只得主隨客便啊。”姚心蘿忍笑道。
“是客隨主便。”蕭詠絮糾正她道。
姚心蘿衝她眨了下左眼,笑道:“誰隨誰都行,今天是我的好日子,你們凡事都得依着我。”
“好好好,依着你,依着你,你是壽星,你最大,你說了算。”蕭詠絮見姚心蘿使眼色,雖不是太明白,但還乖乖地順着她的意思道。
“平良姐姐,由你開始數吧。”姚心蘿笑道。
“我可以不從一數起吧?”平良郡主笑問道。
“可以的,你隨便報數。”衆人皆道。
“十五。”平良郡主道。
“十六。”
“十七。”姚允嫵吐了下舌頭,“我報錯了,我說個笑話吧。”
姚允嫵說的是《笑林則記》裡寫的笑話,一人留客飯,只豆腐一味,自言:“豆腐是我性命,覺他味不及也。”異日至客家,客記其食性所好,及以魚肉中各和豆腐。其人只擇魚肉大啖,客問曰:“汝曰‘豆腐是性命’,今日如何不吃?”答曰:“見了魚肉,性命都不要了。”
此笑話,除了祝愛蓮,其他人都知曉,不過大家都配合地笑了起來。數七令繼續,姚允嫵開始報數。不時有把七報出來,或者敲錯,說笑話的說笑話,背詩詞背詩詞,場面十分熱鬧。
衆女開開心心吃完了酒席,撤下殘席,婢女們送上新的糕點,水果和茶水,喝了半盞茶,羅素約忽然技癢,提議去賞梅作畫。
國公府到是有梅園,種了數十株紅梅花,現在是花期,開得正豔,但是姚心蘿擔心平良郡主受不得風寒,笑道:“梅花又不是沒見過,頂風冒雪去賞,還是不要了吧”
“昭和妹妹,你們去吧,別讓我們擾了你們大家的興致。”平良郡主道。羅素約聽到這話,眼中閃過一抹懊惱。
“踏雪尋梅,去城郊比較好,這園子裡種的梅,還是婢女折幾枝回來,供在瓶裡賞好。”姚心蘿讓冬林帶着婢女去梅園折梅枝。
蕭詠絮和高樂靈坐着沒動,齊聲道:“這事,我們不摻合,免得毀掉你們的畫,等你們畫好,我們蓋兩個印上去,意思意思一下就好。”
魯詩韻笑,“就沒指望你們倆。”
姚心蘿吩咐婢女把隔屏拉開,旁邊的房裡,早已備好筆墨紙硯和顏料。
“昭和妹妹做事好周全。”平良郡主笑讚道。
“平良姐姐誇錯人了,這些都我二嫂嫂幫我準備的。”姚心蘿笑道。
平良郡主聽這話,愈發地高看姚心蘿一眼,這姑娘不貪功。
梅花還沒折來,衆人已商量好,她們要合着畫一幅喜鵲登梅送給姚心蘿。魯詩韻畫主幹,邱恬予畫旁枝,羅素約畫花朵,袁書月畫喜鵲,平良郡主題字。
冬林領着人折了梅花,插在大的玉白瓷瓶捧了進來。紅梅如火,白瓶似雪,頗有梅雪相襯的意境。
平良郡主提筆寫下,“標格清高,性姿雅淡,羣芳獨步惟梅。”
字是好字,只是落筆無力,可見她體弱非傳言,是實情。
袁書月畫的喜鵲,工筆生動,羽毛豐滿,很有大家之風。相處的時間不算太長,但是袁書月落落大方,言談興致溫和,由女觀母,袁夫人必不是一個太過嚴苛的人。姚靜香暗鬆了口氣,做庶女,希望嫡母好,做庶子媳,也是一樣的。
“我和三姐姐來染色。”姚允嫵和姚靜甜調好了顏料。
一幅喜鵲登梅,在她們共同的合作下完成了,蕭詠絮和高樂靈掏出自己的私印,印在了畫上。
“大功告成。”蕭詠絮收回印,“心兒,要收好。”
“我會收好的,謝謝諸位姐妹。”姚心蘿笑道。
衆女又閒坐了一會,見外面的雪停了,平良郡主等人帶着姚心蘿準備的小禮物,盡興而歸。蕭詠絮的回禮中,姚心蘿特別爲她準備了一壺鬱金酒。
姚心蘿送走客人,讓姐妹們各自回院子,她回到疏桐館,把那大捧梅枝,分成三份,一份送回明珠院,另外兩份,一份她親自送去澹寧居,一份親自送去暄爽居。
韓氏問了一下宴會上的事,聽到姚心蘿對平良郡主和袁書月的評價都不錯,鬆了口氣,還好沒有委屈自家姑娘,摸着姚心蘿的小臉道:“囡囡今天辛苦了。”
“不辛苦,玩得挺開心的。”姚心蘿在韓氏懷裡撒了一會子嬌,就去了暄爽院。
柳氏聽了通報,迎了出來,“妹妹過來可是有什麼事?”
“我來給二嫂嫂送梅花,順便謝謝二嫂嫂。”姚心蘿解開斗篷,接過婢女遞來的花瓶。
“妹妹太客氣。”柳氏開懷的笑,她盡心盡力給姚心蘿安排生辰宴,不求小姑感恩,卻希望小姑能記她一個好,姚心蘿這趟過來,她愈加覺得小姑體心。柳氏接過花瓶,“這梅花開得真好,謝謝妹妹,妹妹請坐。”
“二嫂嫂,淘兒還在睡啊?”姚心蘿問道。
話音剛落,就聽裡間傳來淘兒的哭聲。柳氏笑,“知道姑姑來了,淘小子就醒了。”
稍頃,婢女把淘兒抱了出來。淘兒有大半天沒看到姚心蘿,看到她,興奮地吐着口水泡泡,咕咕地亂叫,身子向她傾斜,手張開要她抱。
“你噓噓了沒有?你先噓噓了,姑姑才抱。”姚心蘿道。
婢女解開淘兒的尿布,給他把尿。淘兒也不翹,乖乖地把尿解在了小尿盆裡。
“淘兒好乖喲。”姚心蘿抱過淘兒,在他的小臉親了一口。
姚心蘿在暄爽居逗了一會淘兒,和柳氏閒聊了幾句,就回了明珠院。
第一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