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嘉言與瑞堇公主鬧分之事,很快就在學裡傳開了。有人惋惜,有人幸災樂禍,也有人他們覺得鬧不和也不是一次兩次的事情了,估計這次也會和以前一樣,隔個幾天便好了。
溫如韜去了趟劉家,找過劉傳耀之後,回來與溫玉說,聽劉家的口氣,也是不建議他結這門親事。於是,他就順水推船,託劉家幫忙從中斡旋,委婉地回掉這門親事,不要因此開罪了建平侯府纔好。劉傳耀爽快地答應了,說丹寧伯與建平侯是多年好友,自己與他也有幾分交情,一定會解釋妥當的。
殿試的結果也如期出來了,不過讓人意外的是,原本大家推斷的最有可能奪魁的宋懿行卻是沒有進前三甲。消息傳到京學裡,衆人不由議論紛紛。以宋家的家世,恩科時都已經考了第三名,殿試再怎麼不濟,也該有個探花纔是。作爲八卦月刊的總負責人,蘇葉再一次地嗅到了新聞點,立即發動她的眼線和人脈四處打探消息。很快,就有消息傳回來了。據說,宋懿行根本就沒有參加殿試。
“爲什麼呀?”潘凝雲立即好奇地問。“爲什麼考了恩科,不考殿試呀,當狀元不好嗎?”
“不知道。”蘇葉也難以理解地搖頭。“聽我老爹說,好像是殿試前一晚,宋二公子自己到皇上駕前請求退考的。理由好像是說自己年幼,一時僥倖高中,對其他學子不公平什麼的,然後就辭了這次殿試,說會在四年後再次參加正科會試。”
溫玉怔了怔,問道:“四年後……也就是說,明年的正科他也不參加?”恩科是視皇帝心情,不定期開一個的。而正科會試,卻是有定製的,是爲三年一次。明年便是大比之年,如果不參加明年的,自然便是要等到四年後了。
“爲什麼呀?”潘凝雲已經成了一個問題寶寶。“爲什麼明年也不參加啊?”
蘇葉當然也不知道,她看看溫玉,又看看潘凝雲,雙手一叉腰,沒好氣地說道:“喂,你們兩個一個是他的相好,一個是他的表妹,他的事情我還沒問你們,你們反過來問我,說不說得過去啊?”
潘凝雲吐吐舌頭,委屈地說道:“蘇姐姐的消息比較靈通嘛”
溫玉則逮着機會,便再次澄清說道:“我之前說的,你們還都不信。你們看,我連他沒參加殿試都不知道,我跟他真的一丁點關係都沒有”
蘇葉三人面面相覷了一會,確實,自從春假結束後,宋懿行便沒有來找過溫玉。蘇葉轉了轉眼珠子,忽而攬上溫玉的肩,語重心長地說道:“小玉,我覺得宋二公子退出殿試,肯定另有內情。至於這個內情是什麼,就交由你去打探了。”
“……爲什麼要我去?”溫玉表示不肯去。
“因爲他是你的救命恩人哪”蘇葉說道。“如果二公子退出殿試是有內情的,那他現在心情肯定很不好,你是不是應該去勸慰開導一下?”
“我已經報答過了……”
“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一次怎麼夠?”
正說着,丁淺如忽然目光一動,像是發覺了什麼,失聲喚了聲:“宋大公子”
“啊?”其餘衆人都是吃了一驚,下意識地轉頭往院裡看去。果然看見已然消失近十日的宋嘉言出現在花草集的廊下,一襲輕衫,飄逸如天邊的流雲,與往日無異。只是丰神玉秀的臉上,多了幾許蒼白和落寞。宋嘉言見八卦社衆人發覺了他,便淡然一笑,溫聲說道:“你們有事,你們先談,我在這邊坐一會。”
蘇葉自然立馬說道:“我們談完了大公子有什麼事情嗎?”
宋嘉言看看溫玉,說道:“我找溫小姐,有點事。”話音一落,三道目光便齊唰唰地落到了溫玉身上。溫玉方纔乍然見到宋嘉言,只是感慨幾日不見,他便憔悴了這麼多,一時心中慨然,倒是忘記了自己一直惦着要找他所謂的正事。這會兒被他這麼一說,倒是醍醐灌頂,跟蘇葉她們道了個別,便快步過了去。
“溫小姐。”宋嘉言看着溫玉快步來到自己面前,柔聲道歉道。“不好意思,是我疏忽了,竟拖了這麼些天。”
溫玉連忙說道:“早幾天晚幾天都是一樣的。”
宋嘉言淡然一笑,說道:“我們這就過去找餘先生吧。”
“嗯。”
溫玉跟在宋嘉言身後出了南苑。一路上,他都沉默不語。平常時候,他不是這樣的。他是各方面都很注意的人,再怎麼樣都不會讓兩人之間無話可說,尷尷尬尬地走。看來公主的事對他的影響確實很大,溫玉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在這個時候將他的社要過來。雖然他平時不常來,但是他種了這麼多花草,再如何,這也是他的一種精神寄託。
“宋大公子。”溫玉每走一步,心中便多一分不忍,終於忍不住出聲說道。“你心裡難過,就不用陪我過去了。過些天再說吧,這事不急的。”
“我沒事。這是之前就答應過你的。”
“我也不覺得宋公子會反悔啊”溫玉說道。“晚幾天吧。宋公子現在這個樣子,讓餘先生見了,還以爲是我拿刀子逼着宋公子將社轉給我的呢”
宋嘉言略微一怔,隨即哂然笑笑。又停下腳步,回頭看看溫玉,擡手輕觸自己的臉,說道:“我的表現……有這麼明顯麼?”
“還好吧,反正我是瞧出來了。不過,難過就是難過,宋公子也沒必要掩飾。強顏歡笑的,多累人啊。”溫玉也不再藏話,直來直往地問道。“宋公子,怎麼又和公主吵架了?你們都在一起這麼久了,應該也深知彼此的脾氣,怎麼還是動不動就吵?上回是爲了科舉的事,這次又是爲了什麼呢?”
宋嘉言看看溫玉,默不作聲。
“宋公子不想說的話,就當我沒問吧。”溫玉也有些不明白,爲什麼自己對他的事情總是多那麼幾分關心,總是想要爲他排憂解難,又總是擔心他會被人給“陰”了。
“還是科舉的事情。”宋嘉言輕聲說了。
溫玉詫異:“不是答應明年參加正科了麼?”
宋嘉言轉向道旁的一株垂柳,擡手輕觸飄揚的柳枝,沉默了半晌,方纔緩聲說道:“二弟參加了今年的恩科,還考了第三名。若他參加殿試,那他十之八九便是今科狀元了。皇上很高興,誇二弟天縱奇材,對他抱了很大的期望。淑妃娘娘也很高興,但是瑞堇不高興。”
“公主……爲此不高興?”宋懿行中了狀元,宋家固然滿門榮耀。她作爲他的嫂子,就算不以爲傲,也犯不着不高興吧?
“她覺得作爲她的駙馬,一定要是最優秀的。二弟這回考了第三,先於我取了功名,便是將我踩了下去。她抱怨我不去參加恩科,責我沒用,這便都算了。她竟然還與我母親說,說二弟如此之勢,若是真讓他拿了狀元,說不定老祖父一高興,便將世子易位了。這說的都是什麼話?”
“二弟知道後,不想家中憑空生出是非,便找陛下辭了殿試,並稱四年後再考。爲的便是騰出時間,讓我在明年的大比之年,先行中舉。二弟寒窗苦讀、辛勤備考,纔出此好成績。四年之後,誰又知道會是什麼情形?若是就因爲這樣莫名其妙的事情,誤了二弟的前程,我、我愧爲人兄。”
“……”溫玉默默地聽着。在宋嘉言說來,宋懿行確實很無辜、很悽慘,就因爲這樣“莫須有”的原因,唾手可得的狀元就這樣飛了,還要給兄長讓道,要四年再行考過。但問題是,他是宋懿行凡事只要帶了這個名字,溫玉便覺得事情不會是如此簡單。
“她與青瑜處處爭強鬥勝便罷了,要我處處比別人強,我也能爲她盡力去做,但是,打壓自家兄弟的事,我做不到倘若我明年不中,二弟豈不是要再等三年?二弟就是比我強怎麼了?我很高興呢,她受不了,她不高興,我也管不着了”
宋嘉言越說越氣憤,手上一用勁,扯下半條柳枝來。看來這次的事情,真把他給氣壞了。
“出京吧,宋公子。”溫玉說道。
宋嘉言怔了怔,回眸不解地看向溫玉。
“遠芳幽笛情已醉,斜陽古道人忘歸。”
聽溫玉緩緩地吟哦出,他們在元宵節初會時,他在花燈上即興題的兩句詩,宋嘉言不由呆了一呆。綠堤、楊柳、粉雕玉琢的女孩兒……眼前的景緻彷彿不再真切,虛虛緲緲地,如在夢中。
夢中的女孩兒朝他粲然一笑:“宋公子所向往的東西,是在千里之外,山水之間罷?如今正是*光明媚之際,正是出遊的好節氣。等回來,便是另一番心境了。”
“宋公子現在正在氣頭上,不要妄下決定,以免將來後悔。有些人、有些事,錯過了,就沒有了。”
“有句詩不知道宋公子有沒有聽說過: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分別一陣子,說不定公主也能明白,功名利祿,誰強誰弱,不過都是過眼雲煙。唯有兩個人和和美美的在一起,纔是真正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