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六章 來客

興許是心裡想開了,溫如韜纏綿了幾個月的病終於大好了。不再想着曾經的好友能夠施以援手,幫忙打點關係。而是靜下心來,踏踏實實從零開始,每天起早貪黑地寒窗苦讀。張叔在外面探聽到有文會、聚議會之類的消息,便回來告訴溫如韜。溫如韜也會施然前往,打探科舉的消息,同時也試着以現在的身份結交一些新朋友。

漸漸的,溫玉也認識了經常到家中來拜訪的兩個士子。一個叫楊皓,是從明州過來。明州與青州相鄰,所以論起來,算是半個同鄉。楊皓二十多歲,據說家境貧寒,但是生得長身佚立,風度翩翩。蒙得一位富家千金看中,出重資送他進京赴試。只要能謀個一官半職,便能回鄉娶那位千金小姐過門。那位小姐在家中是獨女,所以,也即是說,只要他能忝居榜末,就能人財兩得。

另一個叫吳雲祖,是京城人士。年紀比楊皓大些,比溫如韜要小些。他不像楊皓,是從鄉試考上來的,也不像溫如韜是原本就有功名在身的。他是商戶出身,近年來發跡了。家中正想出錢給他捐個小官噹噹,不想先帝駕崩,新皇繼位。新皇年輕氣盛,躊躇滿志,換了一批朝臣,準備推行新政,下面那些販官鬻爵的暫時不敢亂動。所以他家中便轉而給他買了三封舉薦信,讓他去參加恩科試試。

溫玉在給端茶送水的時候,聽他們說過幾回話,隱約有幾分知道他們之所以與溫如韜結交,是看中他曾經有在朝中爲官的經驗。正經科考出身的士子,爲的都是金榜題名,蟾宮折桂,大多有些清高,不會主動湊進來與名聲不正的人相交。

溫如韜交的這兩個朋友,都是心思比較活泛的人,而且都比較有錢。每每過門來,都會帶些好酒好菜過來,讓張媽媽去做。然後三個人一起品詩論文,談論時勢。不知不覺中,溫玉便覺得家中寬裕了不少,不由暗歎這兩人真是長袖善舞。

已經過了小年,眼看着就要過年了。楊、吳二人又送了不少東西過來,溫如韜便讓張媽媽和張叔看着回些禮過去。

這天是大年二十六的中午,溫玉蹲在院子裡幫着點對馬上要送出的回禮,忽而聽到有人敲門。溫玉聞聲,快步過去,隔着門喚了聲:“誰呀?”

“請問是溫如韜溫老爺府上麼?”外面是個年輕男子的聲音,但很陌生,溫玉沒有聽聞過。

“正是,你有什麼事?”

“在下是從丹寧伯府過來的,我們四老爺與溫老爺是舊識,聽聞他回了京城,特來登門造訪。”

溫玉一聽竟然是丹寧伯府來人了,趕緊奔去找了張叔來開門。自己回房,將窗開了一條小縫往外看。

溫如韜親自出門相迎,門外陸陸續續地進來了一行五個人。當先一人,約摸也就二十多歲的模樣。錦冠玉戴,披了件貂毛大氈,顯得身姿挺拔,卓而不羣。雖然楊皓也是極俊秀的人物,但畢竟是出自貧寒之家,與人交談時,有種掩飾不了的自卑與畏縮。這人卻是昂藏藏,一身與生俱來的尊貴之氣,令人側目。

“……前日剛剛返京,聽聞仲明兄回了京城……”那人語氣平和,帶着些許欣喜,與溫如韜相攜地進了房。張媽媽隨即端了茶進去。

丹寧伯府,溫玉也是知道的。在溫家被趕出京城的前一年,溫玉伯父溫如晦的嫡女溫璧,嫁入了丹寧伯府。說起這個丹寧伯府,還是皇室宗親,只是一直人丁單薄,又未曾立什麼功勳,便按制每襲一代,就降一級。到過世的老侯爺這一代,卻有了繁盛的跡象。如今佔爵位的是老侯爺的嫡長子劉傳珏,堂姐溫璧嫁的便是劉傳鈺的嫡子劉朝榮。

溫如韜之前也曾拜訪過丹寧伯府,但回報說伯爺和大公子都不在府中。溫如韜只是溫璧的叔父,不好提要見她之事。畢竟溫家失勢,她獨自一人在伯府中,必定也是舉步維艱。溫如韜便在門房投了帖,就回來了。後來在宋家受了屈氣,便當丹寧伯府久無迴音,想來也是這個道理。沒想到,今日伯府的四老爺居然親自登門來了。

溫玉趴在窗臺上,正拄着下巴想着。張媽媽推門進來,喚道:“小姐,老爺喚你過去。”

“哦。”溫玉猜是要見客,一下子從凳子上跳下來,便要往外走。張媽媽捉了她回來,給她換了件暖紅色的襖子,又重新給她梳了兩個小辮,才放她過去。

溫玉進屋後,喚了聲“爹爹”,便睜着一雙眼睛,盯着“四老爺”瞅。方纔躲在屋中,粗粗看了一眼,只覺着這人氣宇非凡。這會兒近看,才發現竟還是個劍眉星目的翩翩美男子。

溫如韜見溫玉好奇地看着劉傳耀,微笑着介紹說道:“玉兒,來見過劉四叔。”

“劉四叔好!”溫玉標標準準地行了個禮。看得溫如韜滿意地點點頭,暗自欣慰女兒雖然在鄉下長大,但聰明端方,禮節周全,倒也不辱了名門之風。

“玉兒乖!”劉傳耀連忙起身拉了溫玉起來,笑盈盈地給了她一個大紅包。溫玉笑着謝了。劉傳耀不掩喜愛之情,將溫玉拉到身旁,回頭對溫如韜說道。“玉兒都這麼大了……我前一回見她,她才過了週歲,還像個小猴兒一般大小。”

“十年了啊……”溫如韜感嘆道。

“是啊,當初我抱她的時候,她那小胖手撓過來,還在我臉頰上撓出了一道血痕,敷了好幾個月的藥纔好……如今小玉兒,應該不會撓你四叔了吧?”

聞言,溫如韜和溫玉都笑了起來。就這一兩句話的時間,彼此之間的距離一下子就拉近了。劉傳耀是個八面玲瓏的人,只說了一會話,若不是知道溫如韜與他也不過是數面之交,肯定便以爲他們是多年密友了。

“四老爺。”張叔領了一個劉家的家丁進來,說是有事稟報。那家丁朝堂上行了一禮,便快步上前,湊到劉傳耀耳邊低語了幾句。劉傳耀目光微轉,便起身對溫如韜說道:“家中有些事,需回去處理一下,今日就先告辭了。”

溫如韜也不多留,起身送他出門,一邊走,一邊還在說些什麼。溫玉跟在後面,由於人矮,天冷又有風,不怎麼聽得真切。只隱約聽得劉傳耀彷彿說大過年,這裡人少,冷清清什麼的。送他上車,揮手作別之後,溫如韜牽溫玉回屋,似乎沉思了許久,說道:“劉四叔邀請我們過年這幾天去他家小住,玉兒想去麼?”

去丹寧伯府過年?

溫玉快速地想了下其中的利弊。丹寧伯府是皇親,雖然今非昔比,但榮威尚在,若他們能出力幫溫如韜爭取下恩科的資格,倒是好的。只是之前溫如韜投帖,作爲直接姻親的丹寧伯劉傳珏全無反應,如今劉傳耀特地登門相邀,這中間總覺着有些微妙的東西存在。

“只要和爹爹在一起,不論是在哪裡過年,玉兒心裡都是高興的。”

溫家與丹寧伯府的底細,和彼此之間的關係,溫如韜知道的肯定比自己多的。所以,溫玉便將這個難題還給溫如韜去權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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