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玉還是第一次見宋懿行露出這樣的表情,知道他裝病在家,怕是在任上還有更爲重大的事情發生,而他卻瞞着她不說。當即不再說什麼,只站在近簾側,看着宋懿行。
宋懿行說道:“就說我剛服了藥,睡下了。等病好些了,就會馬上回任上的。”紫菱應諾,轉身出門的時候,卻又被宋懿行喚了回來,囑咐道。“記着,這話是夫人說的,本侯在昏睡呢”
紫菱會意地應了聲:“是。”
等她掩門出去後,宋懿行便從榻上起身,躺回牀上,拉上被子蓋好。溫玉看了看開着的窗,緩步過去合上,他既然要裝,那就幫他裝得徹底一點吧。
宋懿行聽到關窗聲,睜眼看了看,說道:“還是娘子想得周到。”
“不準備解釋麼?”溫玉關好窗,轉身從衣櫃下面的抽屜裡取了帶有中藥的香料,放進香爐裡焚燒起來。“在任上闖了什麼禍,要在家裡避難?”
宋懿行苦笑道:“娘子有所不知道,有時候可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啊”
“小姐。”正說着,紫菱回來了。“老夫人請您過去一趟。”
溫玉吃了一驚,來的不是禮部尚書大人麼,應該不會要求見她吧?“尚書大人呢,走了麼?”
紫菱說道:“似乎還在。在堂前與老夫人說話呢。”
溫玉不由回眸看了一眼躺在牀上裝死的宋懿行,宋懿行只能再度苦笑道:“娘子過去,就該知道了。”他這麼一說,溫玉還真不得不過去看看了。
在紫菱的服侍下,整好裝容,換上素淨雅緻的衣衫,徐步來到前堂。宋華坤還在任上,所以是由宋夫人陪坐着說話。在宋夫人的介紹下,溫玉拜見了禮部尚書上官大人,目光一轉,卻落在他身旁一人身上。
那人身量纖細高挑,雖穿了一身普通的士子裝,卻很顯然是個女子。皮膚很白,卻略微有些粗糙,不似溫玉那般細膩柔嫩,倒像是經常在戶外奔走經過風霜盪滌的。五官的輪廓很深,有種很大氣的美。在溫玉看她的時候,她也在打量着溫玉,微呈棕色的眼眸一動,目光流轉,揚脣輕笑,明豔不可方物。
見她堂而皇之地在尚書大人旁邊的位置上坐着,對於她的身份,自然是不言而喻。尚書大人和宋夫人都沒有介紹她的意思,溫玉也沒有多問,退到宋夫人身旁坐着。對於尚書大人相詢的宋懿行病情的有關問題,溫玉一一作了應答,並且再三鄭重地感謝了尚書大人的一片關心之情。然後又坐着閒話了一番,才與宋夫人一起將兩人送走。
等回到堂內,溫玉便說道:“母親,那是瓊姬公主吧?”
宋夫人輕頷首,似乎也在考慮這件事情,忽而仿若想到溫玉在身旁,回眸說道:“現在皇上的意思,是滿朝文武中適齡的男子都要讓瓊姬公主過下目,估計就是例行來看過的。素聞胡盧國以女子爲尊,男子只能娶一位妻子,不會選上懿兒的。”
“嗯。”溫玉點頭稱是。但是宋懿行那樣反常的表現,禮部尚書又帶着瓊姬公主親自登門,無論怎麼看,這都不會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溫玉回到房中,宋懿行該是已經得到瓊姬公主已經走了的消息,他裝病蓋着被子,早焐出了一聲汗,這會兒正坐在窗前吹風。溫玉進屋後,便將丫環們都遣了出去,轉身到桌前坐下,倒了一杯茶喝着。等他喚了聲“娘子”,湊過來之時,便瞥了他一眼,說道:“既然有那個膽子招惹上公主,幹什麼躲在這裡裝死?”
宋懿行聞言,便是一臉無奈:“娘子你也知道的,爲夫膽子很小的。就算是以前,偶爾親近下各家小姐,但對於金枝玉葉,爲夫自來是躲得遠遠的。更何況是胡盧國的公主,就算爲夫再長一個膽子出去,也是不敢去招惹的?”
溫玉揚了揚眉:“你的意思是,你的魅力太大,人家瓊姬公主硬追着你來的?”
“這……其實……唉”宋懿行無奈地說道。“我昨天回來時的樣子,娘子也看到了的,正常說的,怎麼着也是避而遠之吧,只怕是……”
“只怕是什麼?”溫玉問道。
宋懿行遲疑了片刻,說道:“只怕是……別有用意啊”
溫玉聞言,心中微微一怔,出了頃刻的神,擡眸之間,宋懿行已經坐到身側。就如同以往一樣攬上她的腰,臉上卻是無比認真的表情,正兒八經地問道:“娘子,我們是夫妻,是不是?”
“……”溫玉沉默地凝望着他的雙眼,半晌纔回過神來,笑着打趣道。“怎麼,你想休妻娶公主,當王爺了?”
“娶公主有什麼好的,天底下最倒黴的事情,就是娶公主了。尤其是胡盧國的公主,她們可是可以招三個夫君的,吃不準什麼時候,她就帶兩個陌生人回來與你共同分享了。”宋懿行一邊摟緊溫玉,一邊細數娶瓊姬公主的壞處。“還有那個什麼‘逍遙王’,更是一點意思都沒有。現在看着是個王爺,襲個兩代,便不如咱們的盛陽侯了,不要也罷我也只要守着這個爵位,又有娘子在身旁,就足夠了,娘子是不是也這樣覺得?”
“是又怎麼樣,若是瓊姬公主看上了你,你還能說‘不’麼?”
宋懿行摟着溫玉親了親,說道:“所謂‘夫妻齊心,其利斷金’,只要娘子與我心意相通,就沒什麼好擔心的。”
“是麼?”溫玉不置可否地反問,拍開他又開始不安份的魔爪,說道。“那這件麻煩事情,你負責解決掉。”
“不勞娘子操心,娘子只要相信爲夫就可以了。”
溫玉笑着點頭,起身去收拾東西,宋懿行卻抱着不肯撒手,問道:“娘子,之前的約定什麼時候繼續?”溫玉聞言,“呸”了他一聲,說道:“就記着這事。那時間,可是我精心計算過的,錯過了,就得重新計算。”
“只是差了兩天而已麼,不過差太多了。”
“所謂‘失之毫釐,謬以千里’,知道麼……喂,你做什麼?”溫玉見苗頭不對,急忙喝止。宋懿行說着“只是親親”,親着親着,後面的事情就自然而然地發生了。等事後,溫玉又揪着那罪魁禍首一頓好罵,說時辰不對,以後孩子若有個哪裡不對的,他要負全責。宋懿行立馬說道:“不論娘子,還是孩子,爲夫自然是要負責到底的。而且他的爹爹和孃親都這麼聰明,就算生得稍微差點,也必定是最聰明、最厲害的寶寶了”
溫玉揹着身子生悶氣,卻被宋懿行連人帶牀單一塊兒抱了起來,抱去了旁邊的浴房共浴。你來我往的,又是一番打鬧。
宋懿行在家賦閒了五六日,忖度着勞累過度加上染了風寒,休養這幾日該是差不多了。而且自他告假的第一日,尚書大人登門造訪之後,便再無動靜了。他派宋靜暗中打探過,這些天瓊姬公主都在正常的會見她之前圈定的那些個青年才俊,並沒有其他舉動。心中一陣琢磨,倘若真是如他所想的最糟糕的情況,那他躲在家中,無疑就是束手就擒,根本就是下下之策。倘若不是,那他也沒什麼好擔心的。他都已經成婚了,是個有婦之夫了,難道還要強制他休妻另娶麼?
於是,又過了兩日,宋懿行便重整儀容,再次去任上報道了。先是到禮部尚書大人那道了謝,謝謝病時他的關照,也對那日病重無法起牀相見而表達了愧歉之情。宋懿行“病”在家中之時,禮部尚書曾派人送來了不少慰問品,給宋懿行調養身子,當宋懿行提起此事,並對此表示感激之情的時候,尚書大人面上卻有一些猶豫。猶疑頃刻,終還是招過宋懿行到小屋裡說話:“懿行啊,你的盛陽侯爵位雖然是世襲不替的,卻不過是個從三品的侯,如何及得上那一品親王?瓊姬公主對你青眼有加,那是你的運氣。你那位夫人,聽說她的父親不過是個五品的郎中……”
宋懿行說道:“家嶽雖然官職不高,但夫人卻是受過朝廷誥命的,豈是說棄便能棄的……”
尚書大人委婉地提醒道:“七出之條。”
宋懿行聽聞之後,不由地神情一肅,往前一步,湊近到尚書大人面前,低聲說道:“尚書大人是爲着皇上來做的說客麼?”在尚書大人搖頭否認之時,宋懿行又忙加上一句。“若是皇上的意思,那臣下自然不敢有所違背。如若不是,那我可也不敢隨便做出這樣的決定啊……”見尚書大人面有猶疑,宋懿行又嘆聲說道。“我與夫人自幼相識,同學多年,方經由皇上賜婚成婚。如今夫妻不過一年有餘,縱然尋了理由休妻,也難免會落人口實,沒了我家家風啊”
尚書大人輕頷首,表示明白他的顧慮。迴轉身到門口看了看,確認無人之後,方纔轉回來,握上宋懿行的手臂,沉聲說道:“但可爲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