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玉的及笄之禮安排在十月中,溫如韜在家中宴請親友以示慶賀。本來只算進了丹寧伯府和劉傳耀家,沒想到卻聞風來了許多預想之外的人,就連青瑜公主,也挺着大肚子過來湊熱鬧了。
溫家現在住的宅子,還是當初溫玉用遊戲社賺的第一桶金置辦的。溫如韜有了官職之後,家中也只是添了些僕婦,平常時候並不覺得擁擠,所以便將錢都用去購置田產了,一直沒換大宅子。只是偶爾逢着慶宴的時候,便會深深地覺得宅子小了。今天卻是一下子來了這麼多人,頓時覺得站都快站不下了。
宋懿行見狀,當機立斷,找了兩個工匠動工拆牆,將溫家的宅子和他買在旁邊的宅子打通。當在大堂上拖延時間的溫如韜得到傳訊說一切都已經安排妥當了,將如雲的賓客帶去赴宴時,便看到兩家之間憑空地出現了一道精緻的垂花門。溫如韜一時都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但當着衆位賓客自然不好明言,目光在門上略略停留了一會,便引着賓客們過去了。
宋家的宅子與溫家差不多大小,但是單純作爲後院來說,卻是相當地寬綽。蘇葉都有些好奇地拉着溫玉說道:“小玉,你家似乎變大了些?”
丁淺如“哧”的一聲笑道:“笨死了明顯是將兩家打通了”
蘇葉分辨了一下,左邊是劉朝緒家,這邊……“宋家?”
“除了小玉未來的夫家,還會有誰家來着?你啊,有了芽芽之後,真是越來越笨了”
芽芽就是蘇葉女兒的小名,五月裡生的,長得跟蘇葉很像,眼睛大大的,特別機靈。溫玉的及笄禮這麼大的事情,她也帶着小女兒過來湊熱鬧。郭連熙放心不下她那個毛燥的性子,也只能跟過來看着。於是他們成了導致溫家人滿爲患的元首之一。當然雖然郭連熙跟了來,卻也是無法跟着蘇葉一起到內堂去的,於是只能再三拜託溫玉一定要多看着蘇葉一點,別讓她做出些“驚天動地”的事情來。
青瑜公主也有了身孕,一般而言,孕婦都特別喜歡小孩子,但青瑜公主卻很看不上蘇葉的女兒。見大家都圍着小芽芽逗弄,不由哼哼地說女兒最麻煩了,她懷的一定是兒子。
蘇葉也哼了一聲,說道:“女兒好,我喜歡女兒生了兒子,以後娶個媳婦氣你”
青瑜公主毫不示弱地還擊:“女兒不也一樣,嫁個窮酸秀才,苦一輩子”
於是這兩個“媽媽”和“準媽媽”便就着兒子好還是女兒好這個問題,引發了一系列的爭論。你一言、我一語,眼看着火藥味越來越濃,溫玉連忙出面打圓場說都好,生兒生女一樣好。於是這兩個便齊齊地回過頭來,異口同聲地問道:“那小玉,是你的話,你喜歡生兒子,還是生女兒?”
“呃……這個……”溫玉完全就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雖然她答應與宋懿行成親,但那是因爲雙方長輩都這樣希望。而且劉宜光對她的放棄,以及她對家人朋友的無法放棄,讓她非常頹喪,從而有些自暴自棄,想着乾脆就這樣算了。雖然算是認了命,但她卻也還沒有認認真真地想過自此與宋懿行做真正意義上的夫婦,更別提生兒育女了。但是這會兒爲了讓她們倆息戰,溫玉只能昧着良心,說道:“自然是想先生一個兒子,再生一個女兒了……有子有女,才能稱得上‘好’麼”
“……也對”這兩個總算是認可了,然後馬上就和好了,開始交流各自從各處聽來的教養孩子的方法和心得體驗,然後又追着溫璧問一直生兒子,是不是有什麼訣竅。溫玉在旁邊聽得,不由感慨真是時光如梭,當初她們相遇之時,都還只是稚氣未脫的女童,這一恍眼間,都已經是媽媽級的人物了。
這一天,一直熱鬧到了深夜,賓客們才陸陸續續地告辭迴轉家門。宋懿行隨同溫如韜一起送走所有賓客之後,對溫如韜說道他今晚就住在旁邊,所以並不急着回去。
溫玉回屋梳洗時,聽小釵來說“姑爺”過來了,便重新穿上白天裡穿的衣衫,從裡屋出來,在茶室裡見他。“玉兒。”宋懿行喚了一聲,並不見外地隔着小茶几坐下,從懷中取出一沓紙放在桌面上,輕輕地推到溫玉手邊,柔聲說道。“你上回說的兒童樂園,不是遇着了難處麼?我這幾天考慮了一下,試着畫了下細節圖,你看一下,是不是你想要的,有沒有哪裡需要改正的?”
溫玉一陣遲疑,拾起那沓圖紙來翻看。自打店鋪旁邊那塊地空出來之後,溫玉便想在那建一個小型的兒童樂園。東市附近的那個私塾,招的大多是普通商家的孩子們。下學之後,有些貪玩的,便三三兩兩結伴從東市逛着回家。如果在這裡建個樂園,肯定會將這些孩子們吸引過來玩。溫玉倒也並不打算將這個樂園收費,只是想爲自己的玩具店多吸引些人氣過來。
但是她將滑滑梯等一些在現代非常常見的設備畫出來找人做時,那些工匠們卻完全無法領會她所想要的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東西。也曾有一兩個試着做了,做出來的卻十分稀奇古怪,所以,這個計劃就不得不暫且擱淺,從長計議。
溫玉一張一張地翻看着,越看越是驚奇,從宋懿行畫的細節圖來看,他分明是完全可以領會她的意思的,而且畫得非常細緻。同樣是古人,爲什麼那些工匠們卻是怎麼說都理解不了,而他卻能瞭解得這麼透徹?難道這傢伙,跟她一樣,也是穿來的?
宋懿行見溫玉看了之後,就一言不發,不由問了一聲:“怎麼樣,有沒有問題?”
溫玉擡眼打量了他一番,冷不防問道:“where are you from?”
“……”宋懿行一時呆住了,看看溫玉,見她一臉嚴肅的樣子,似乎是認真地在與他說什麼事情。不由心想,難道她在考驗他?不妙,若是讓她知道他連她說什麼都聽不懂的話,會被她嫌棄吧?琢磨再三,宋懿行還是決定問道:“你剛纔說了什麼,我一恍神沒聽清,能不能再說一遍?”
見他這個反應,溫玉便知是自己多慮了。只是他分明沒有聽懂,卻死鴨子嘴硬,偏要裝作沒聽清楚,溫玉不由暗自覺得好笑。當即將那句英文重複了一遍,然後好整以暇地看他怎麼辦?
宋懿行這回是豎起耳朵仔細聽了聽,但問題是確實聽不懂,怎麼辦?思量再三,說道:“玉兒說的是胡盧國的土話?”
溫玉認真地說道:“是我自己編的暗語。”
宋懿行的表情囧了囧,隨即哂然笑了笑,問道:“不知,是什麼意思?”
“就是,聽不懂就別裝的意思。”
宋懿行的神情有些發滯,溫玉卻忍不住抿嘴笑了。宋懿行從旁看着,可算是有點明白了。原來自己的小妻子是喜歡笨拙一些的人,她之所以不喜歡他,是因爲他之前一直在她面前表現得太過精明,讓她覺得沒有安全感。看來,今後在她面前,得藏拙一些才行。
宋懿行訕然笑了笑,然後將話題轉回到兒童樂園之上:“前些日子,有位通州的朋友來京,介紹了一位能工巧匠。若是這圖紙畫得沒什麼問題的話,我便請那位匠師先試着做一個看看?”
溫玉點點頭,說道:“畫得對的,做做看吧。”
得到認可之後,宋懿行微笑着將圖紙收回懷中。溫玉瞧了瞧他,忽而問道:“你剛纔說,通州的朋友?”
“……是啊,有什麼問題?”宋懿行一邊回答,一邊便開始轉着腦子想“通州”是什麼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不想溫玉問的卻是:“你不是說,你沒有‘朋友’這種東西麼?”
“呃……”宋懿行本來想說對方硬要當他是朋友,他也沒辦法。隨即想到自己這麼一貫得“聰明伶俐”、“沒心沒肺”,估計她又要不喜,對他就會愈發得排斥。所以將到了嘴邊的話吞嚥了回來,然後顯出一副謊言被揭穿的模樣,頗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
果然,溫玉便覺得他似乎順眼了許多。想了想,又問道:“你不會騎馬……也是假的吧?”
宋懿行略作遲疑,堅持說道:“這個,真不會。”
“又裝?”溫玉瞪着他,不滿地說道。“去長平的路,是你趕的馬車。我不信你馬車趕得那麼熟稔,卻不會騎馬”
宋懿行一時有些語塞,沉默了半晌,方纔語氣沉重地說道:“我是會騎,只是……不太敢騎。我開始學騎馬的時候,才六歲,有次從馬上跌下來,被馬踩斷了腿……”見得溫玉臉色一變,連忙放緩了聲音說道。“幸好那時候年紀小,又有名醫幫忙接骨,所以並沒有留下什麼病根。只是我有些被嚇到了,騎馬是學會了,卻是一直不怎麼敢騎……所以,乾脆就裝不會了……”
溫玉聞言,心裡沉了一沉,若真是如此,那當日,他幫她驅趕馬車追往長平,會不會太勉強了些……正感到有些愧疚,聽得宋懿行從旁慨嘆着說道:“希望這位匠師能夠不負所望,將兒童樂園建造出來……也算是,我送你的及笄禮物了。”
溫玉回眸看着宋懿行,一時不知道說什麼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