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待琳孃的態度於下人而言是極重要的,倘若李奕一心維護琳娘,那些牆頭草般的下人就會有所顧忌。只是李奕與琳娘之間相處究竟如何,她不能過問。
謝琳娘命婢子將點心端了上來。溫榮看到三彩八寶盤裡一顆顆精巧的棗泥糯米水晶丸,笑了起來。記得琳娘未出閣時也會做些點心送她和丹陽,而溫榮最喜歡的就是糯米丸子。琳娘會將棗泥研磨的極細膩,再摻些酥酪,入口化開後是濃郁的奶香和清甜。可惜琳娘出嫁後,就再未親手做過了。
琳娘見溫榮笑的歡喜,倒有些不好意思,大婚後她非但未打理好中饋,還忽視了朋友。
琳娘忽然記起一事,牽起溫榮的手笑道,“對了,我記得榮娘曾和我提過軒郎。謝府三娘子確實到及笄之年,便是謝四娘子的年紀也不小了……”
說着說着琳娘執帕子半掩住嘴脣,“想起那天我說的話就覺得羞臊,還請榮娘大人不計小人過吧。溫府軒郎一表人才溫文儒雅,老夫人和溫夫人更不用說了,是頂好的脾性,誰家娘子嫁過去都是福氣。只是不知道,拖了這許久時日,軒郎是否已經……”
溫榮彎着嘴角露出一絲苦笑,“琳娘不提這事兒還好,提了我可真真是發愁,也不瞞琳娘,我之所以能發現吳媽媽那些人是出自琅琊王氏的,與軒郎脫不開干係……”
溫榮將軒郎被趙家二郎引着去平康坊吃花酒。又認識了平康坊藝伎一事告訴了謝琳娘。溫榮無奈道,“謝家三娘子和四娘子都是極好的,我哪敢誤了她們。琳娘這般信任我,我更不能自私隱瞞了。”
琳娘聽到臨江王府的下人竟然也去平康坊打探情況,柳眉一揚,對王側妃是怨恨又多了一層,“那王玥蘭好大的膽子,對付我還不夠,還將主意打到了溫府和紀王府。”
說罷琳娘眼神微黯。握着溫榮的手緊了緊,“真是防不勝防。你我都希望嫁人後能過上好日子,可不想還是有這般多的煩心事。軒郎的品性是毋庸置疑的,可長輩那關不容易過,我不會讓榮娘爲難。謝府那我暫時不去說了。榮娘有何事需要幫忙的,再直接告訴我。”
溫榮感激地點點頭,“現在也只能拖着,祖母和軒郎沒有一人肯讓步。罷罷,家家有本難唸的經,琳娘現在養身子要緊。”
“也虧得你操心的多,謝府的事兒我是鮮少過問了。”琳娘端起茶吃了口,“明日榮娘陪我進宮一趟,一來探望了王貴妃。二來再請瑞娘替我把脈,雖然身子舒服了許多,可經由那事後。心裡總是不踏實,明日用過午膳丹陽也會進宮,我們三好久不曾聚了。對了,榮娘進宮可多陪太后說說話,太后喜歡孩子,是極想抱重孫的。榮娘現在……”
琳孃的目光飄到溫榮的小腹上,榮娘太瘦。纖腰不禁一握,得好生將養一番,否則將來也是要遭罪的。
溫榮被琳娘打量的俏臉通紅,先瞪了琳娘一眼,才點頭答應琳孃的提議。
溫榮與琳娘又說了一會子話,快到午時了,溫榮便告辭回府。
臨江王府裡,溫榮才擔心琳娘大動干戈會惹得王貴妃不滿,大明宮處王貴妃就已怒氣衝衝地將李奕喚到蓬萊殿問話。
昨日臨江王府王側妃的阿爺王升寬,進宮向她抱怨,言謝琳孃的行爲已讓他女兒在王府無法自處,認定琳娘是在排擠他們王氏族人。
王升寬將話說的嚴重,王貴妃聽了很是尷尬。故今日一早,便命人與李奕傳話,令其進宮後先到蓬萊殿一趟。
王貴妃升了品階,蓬萊殿的主殿被新修了一番。
王貴妃靠在海棠紋高背矮榻上,看着眼前如修竹般清俊的李奕,心先軟了三分。半晌後扶着宮婢起身,顰眉說道,“奕兒,你告訴阿孃,臨江王府內宅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琳娘爲何將王蘭娘自族裡帶來的下人全換了。如今琳娘懷有身孕,讓王蘭娘分擔中饋事務有何不妥,琳娘此番做法,可是要王蘭娘和琅琊王氏一族難堪?”
府裡的變化李奕自然知道,就是琳娘前幾日情緒和精神的反常,他作爲琳孃的枕邊人也瞭如指掌,可他卻默不作聲,靜靜地任由這一切發展下去。不是因爲他每日忙於朝政,筋疲力盡無力再介入內宅,他只是好奇,甚至懷着惡意,想看她們幾人終將鬧到何地步。是兩敗俱傷?還是待他繼承大統後,由他出面,定了某一人的罪。
李奕望着海棠紋矮塌上疊放的大紅十樣錦軟褥子出神,神情柔和,嘴角噙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王貴妃看到李奕這副樣子不免擔心,本就散去三分的怒氣此時也消失殆盡了,她明白衝奕兒發火是無濟於事的,奕兒鴻鵠志向,怎可能搭理內宅的雞毛蒜皮。終究還是要怪謝琳娘佔着自己懷有身孕,在臨江王府任性妄爲大行風雨。
哪隻母雞不會下蛋了,王貴妃思及此冷哼了一聲。
李奕回聲神,輕挑眉毛,斂了笑容。看向王貴妃,畢恭畢敬地說道,“令母妃生氣是兒不孝。可中饋事宜兒確實不知曉。明日琳娘會進宮向母妃請安,不若母妃直接教導了琳娘。還請母妃諒解琳娘年紀尚輕,如今又懷有身孕,母妃莫要太嚴厲了。”
“都這時候了你還只擔心我會爲難謝琳娘。罷了罷了,是我一時氣糊塗,你怎可能會懂內宅。”王貴妃見李奕這幾日略清瘦了些,心疼地說道,“朝政再忙,也要注意了身子。還有你在府裡不能專寵琳娘,我們成事雖然要靠謝府,可王氏一族同樣重要,這中間利害關係你偶爾也要提點琳孃的。總不能你每日辛辛苦苦,結果被她一個內宅女娘壞了事。”
李奕從容淡然地笑道,“母妃放心,兒心裡有數了,回府後我會找機會與琳娘說的。”
王貴妃語重心長地說道,“你知曉了就好,其實不論琳娘還是蘭娘,拋去她們背後的家族,也就是爲我皇室傳宗接代的人罷了,莫要將真心託付。好了,你快去含元殿尋聖主,別惹得你阿爺不滿。”
說罷王貴妃起身替李奕整理了衣襟上的盤扣,命宮婢送李奕出蓬萊殿。
王貴妃看着李奕的背影輕嘆一聲,她心裡明白,再生氣也不能拿琳娘怎樣,那琳娘就是仗着陳留謝氏一族和她阿爺手握重兵,否則那裡有底氣。王貴妃撇了撇嘴,尋思着謝琳娘還不若溫榮來的聽話。
……
溫榮剛從臨江王府回到紀王府,就看見府裡的大管事盧媽媽從外面回來,溫榮笑着上前溫和地同盧媽媽道好。主動告知她從臨江王府回來,又吩咐了盧媽媽一些無關緊要的閒事,纔回廂房。
盧媽媽是王貴妃一早安排在紀王府的,現下紀王府裡多半是王貴妃的人,溫榮不同於琳娘,她暫且不想招惹王貴妃,遂一直忍耐着。平日對待盧媽媽等人是極其有禮有節的,下人都挑不出刺來。
若說溫榮唯一的動作,那便是悄無聲息地收買或者置換了王貴妃安插在西院的僕僮。西院是晟郎與幕僚商談政事用的,溫榮自己也鮮少過去。
再有就是王貴妃放在晟郎書房裡的貌美侍婢,溫榮本想靜觀其變,不想還沒幾日,就被李晟一怒之下全部趕走了。既如此溫榮自然樂的袖手旁觀,二進院子的廚房是甘媽媽在管,幾處重要的地方將慢慢換成晟郎和她信任的人,王貴妃每日裡聽到的關於紀王府消息,是亦真亦假,溫榮唯一目的就是要王貴妃放心。
若說琳娘雷厲風行,那麼溫榮就是細水長流,故王貴妃壓根沒留意紀王府的變化。
第二日辰時中刻,臨江王府的馬車停在紀王府門口等候,溫榮更換衫裙後匆匆忙忙地出府,與琳娘同乘馬車進宮。
溫榮先陪琳娘去蓬萊殿與王貴妃道安,後見王貴妃要與琳娘單獨說話,便以看望太后爲由先行退下。
出了蓬萊殿後,溫榮獨自一人緩行至太華池旁的一處亭榭。
陽光斜斜地照着亭榭和池畔柳槐。溫榮纖細的影子與斑駁樹影交錯在了湖面,隨着水波輕動,碎了一池的波光粼粼。
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頭,想將倒影看的更清楚些,溫榮不自覺的朝前走了一步,閒閒地靠在水榭的紅漆木欄上。
前一世她就喜歡在宮裡的水榭彈箜篌或作書畫,因爲眼前浩渺清澈的太華池,總會令她想起江南的山水。
一陣清風撫過,吹皺一池春水同時又折射起幾道金光,溫榮眼睛一陣刺痛,趕忙閉上眼睛又直起身子,無奈眼睛的酸脹感愈發厲害,溫榮蹙緊眉頭忍受着眼前各色光線閃動。
溫榮腦海裡忽然出現了一口井,井裡有人影晃動,溫榮凝神看去,那女娘披頭散髮一襲白衣,面上神情淒涼無助,絕望的令人心悸……溫榮猛地睜開了雙眼,驚出一身冷汗,那白衣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