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誠回來的消息傳到榮飛耳朵裡已是第二天下午了。陶莉莉去醫院看榮飛,得知他已經強行出院了。感到甜井巷,家裡說他去了總部,陶莉莉最終在榮飛的辦公室找到他。
當時榮飛在開會,聽谷南陽的彙報。在場的還有崔虎和林恩澤。
陶莉莉見他們談正事,想退出來。榮飛叫住了她,“你坐吧,公司的事對你沒有秘密。隆總去了北京,我替他看看門。”
陶莉莉聽了幾句,明白了所談的內容。陶氏在液壓廠搬遷開發上競標失敗,出人意料地敗給了恆運集團。
谷南陽認爲有人泄露了底牌。榮飛則批評谷南陽沒有將工作做細,推到虛無的間諜身上不覺得可笑?
崔虎認爲谷總並不是推卸責任,有人泄密並不是無中生有的猜測。這次開標,主要指標上恆運堪堪勝於我們就是例證。
崔虎陰着臉,由於谷南陽的開發公司在競標上失敗,導致崔虎的建築工程公司下半年面臨重大的業務缺失。
榮飛也陰着臉,病了一場,面色也不好,批評崔虎道,你們知道你們現在在幹什麼嗎?懷疑自己的戰友?有證據嗎?拿出來我看?
林恩澤想說什麼,最終還是沒說。
“老林你有話就說。別藏着掖着。”
林恩澤望一眼陶莉莉,榮飛看着眼裡,“陶姐是陶氏的元老,我和她創立陶氏時你還在北重浪費生命呢。”
“我覺得谷總和崔總不是胡亂猜測,更不是推卸責任。”林恩澤終於開口,“北新化肥廠宿舍工程也是走的公開招標,和造紙廠的程序不同。當時我參與了,最後崔總爲了保險,下調了三十萬。開標後我們只比對手低十萬而勝出。當然還有其他的方面。但造價是主要的指標。對手也是這個恆運。如果崔總不調指標,我們將以微差敗北。我認爲這不是偶然。”
榮飛冷聲道,“誰?既然說到這兒,將名字給我說出來”
“韓慕榮。”崔虎抗聲道,“不會是別人,就是他。這小子早就有反心了,陶氏分家,你用老谷沒有用他,他就有反心了”
“林恩澤說的正好否定了你的推測。那時陶氏還沒分家呢。”
谷南陽驚奇地發現,今天這個會議竟然沒有叫韓慕榮他是被李寧招來的,和競標失敗並無直接關係的崔虎和林恩澤都被榮飛招來,韓慕榮作爲開發公司的副總卻沒有參加,這意味着什麼?
“我有個情況,供你們參考。”一直坐在角落裡的陶莉莉開口道,“曾聽建平說,韓副總常去歌城。”
“去歌城又算什麼問題?據我所知,崔總就經常去嘛。”
“我是去找建平的。”崔虎辯解道。
“他總和一個姓段的去,那個人是恆運的部門經理。”陶莉莉輕聲道。
大家都看着陶莉莉,“別這樣看我,我是聽建平說的。他也覺得蹊蹺,跟我說,陶氏的副總總跟恆運的人泡在一起是什麼意思?”
“不許提這件事了跟誰也不許提包括你們的父母妻兒明白嗎?會議結束了。老谷你寫一封書面報告給我,你們班子要署名。”榮飛斷然結束了會議。
“好的。”谷南陽應道。
“沒事了,你們去吧。陶姐你找我有事?”等崔虎與林恩澤離去,榮飛問陶莉莉。
“你病徹底好了?醫生怎麼說你強行出院呢?”
“沒事了總呆在醫院幹嘛?你找我有別的事吧?”
“嗯,張誠回來了。”
“張誠,張誠回來了?”
陶莉莉跟榮飛講述了張誠像條野狗般的重逢。
“他住在你家裡了?他跟你提了什麼樣的要求?你準備怎麼辦?”
“他憑什麼住我家裡?被我趕走了。大概住到哪個旅館了吧。”陶莉莉頓了頓,“他確實提了要求,想讓我跟你說說,在聯投賞他碗飯吃。”
“你準備怎麼辦?裕慧知道她父親以這個狀態回來了嗎?”
陶莉莉搖頭,“沒有,我沒有告訴裕慧,她馬上就要上考場了,不想讓她分心。”
“陶姐,你來找我,是想讓我幫你拿個主意?”
“是,我心裡亂的很。不怕你笑話。現在我不恨他了,真的,看他那種癩皮狗的樣子,竟然有些同情。”
榮飛悄悄出了口氣。不恨也就意味着沒有了愛。愛人間似乎沒有同情一說。
“裕慧和裕聰都不是孩子了,他們懂事了,不用瞞他們。當然,現在確實不要告訴裕慧。陶姐,我最近悟出些道理,說出來你可能會笑話我,對人威脅最大的是什麼?時間。人這一輩子,屈指算起來其實沒多少時間。奶奶被人說成高壽,還有什麼米壽之說。換算成日子,也就三萬天出頭。七歲前不甚懂事,上學到畢業這段時間說起來快樂,但自由也很少。六十歲後的日子也基本是等死了,就算公司是自己的,也很難想象一直坐到那個年齡。再說了,或許我倒那個年齡時,身體又不做主了。所以,掐頭去尾,剩下的也就是一萬多天可以自由支配,可以辦點自己想辦的時間。這二萬天有三分之一出於睡覺狀態,即使有夢,也是荒誕怪異,做不得數。其餘清醒的時間中有多少是屬於自己呢?有多少能用來做自己想做的事呢?一萬天不到一萬是個不大的數字,一會兒就數完了。陶姐,記得我們初次相識,十幾年了吧?今年是我畢業十年,已經有同學聯繫要搞什麼十年重聚了。那時我大二,十二年了。你覺得很漫長嗎?”
“不,一晃就過去了。第一次在那間小店聽你講飯店的經營的情景,就像昨天一樣。說起這個,那間從服務公司租來的小店的佈置,也記得清清楚楚——”陶莉莉聽懂了榮飛話裡的意思,“我不會讓張誠回到我的生活中了。但他畢竟是裕聰的父親,混成那個樣子,孩子們知道了我不管,也不一定會贊成我的態度。榮飛,其實夫妻關係既親密又疏遠,遠不如父子。恩愛夫妻,自然親密第一,一旦解除那種契約,不成仇人,也是路人了。但父子永遠是父子,血親永遠難以割斷。”
“陶姐,張誠的事,你完全做主。你要他去哪間公司,就去哪間公司。但不能幹高管了。”
“高管?做他的夢吧。”榮飛的態度讓陶莉莉輕鬆,“我想在老傅的北新實業賞他碗飯吃。還得麻煩老傅給他尋個狗窩讓他有個安身之所。等裕慧高考結束,裕聰估計也快放假了。我會告訴他們,雖然他倆不提他,不等於他們不想他。讓他們去看看他們的父親,離開聯投,離開家,是一個什麼結果。”
榮飛笑了笑,“陶姐,這樣處理,我贊成。乘着這個機會,我想勸你關心一下自己,陶姐你大我十三歲,是吧?今年只有四十三歲嘛。過去的終於過去了,未來的路還很長。要找個自己中意的伴。等裕慧也考上大學走了,你會覺得很孤單的。”
陶莉莉無意識地搖搖頭,“裕慧的成績不如她哥哥,這事你還要幫忙。”
“沒問題。等孩子考完再說,現在不必上火。陶姐,我說的那事也不急,我是要你打開心胸,不要封閉自己。說不定,在一個偶然的機會,合適的人就出現了。出現,就要抓住。因爲人生苦短,更要珍惜時光。”
張誠肯定不再考慮了。這是一個失敗的典型。對犯錯者無原則的容忍即是對正常人的傷害。陶莉莉不再接納張誠令榮飛欣慰。想想身揣三千萬鉅款,兩年出頭就淪落爲乞丐一般,也是一個不小的奇蹟。
“不談這個了。老傅那邊,你去說?”
榮飛點點頭。
“那,韓慕榮的事呢?如果是真的,威脅太大了。”
“這件事你不要管,也不要跟任何人提,包括建平。我需要等隆總回來跟她商議一下再辦。崔虎懂規矩,沒有我放話,他不會主動向陶建平覈實細節的。商業間諜是個古老的職業,我是想,假如是真的,爲什麼?爲什麼會選擇背叛?是爲錢嗎?恆運能給他多少錢?除了錢,還有什麼會打動他?”
“你不要這樣想。這個世上,總有些不可理喻的人。”
“不想怎麼行?攤子大了,人事流動是正常的事,我們不是也向外挖人嗎?但遇到這種出賣商業機密的事件,我還是在小說中看到過。其實我早已懷疑了,今天他們不過是給了我證實——”
“或許是因爲你不重用他?”
“重用?怎麼纔算重用?算了,陶姐,你回去吧,給張誠點錢,讓他滾到北新去吧。我這就叫老傅回來,隆總今晚就回來了。韓慕榮的事要澄清,我必須跟他們通個氣。”
門猛地被人推開,李小玲闖了進來。榮飛不悅道,“你不懂得基本的禮貌嗎?連敲門也不會?”
“人家有急事要說。對不起。”看見有人在座,李小玲吐了下舌頭,對陶莉莉道。
“什麼急事。房子着火了還是遇到打劫了?對了陶姐,她就是小五的外甥女李小玲,在北工工作,總是毛毛躁躁的。”榮飛給陶莉莉介紹。
“我知道。你們談吧,我回去了。”陶莉莉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