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幸聯投是好人掌權。北重難道是壞人掌權?盧續心裡的怨憤馬學東一清二楚。這等於是批評部裡,批評組織。
對於已經離開軍工系統的盧續,馬學東已然無能爲力。剛纔盧續透露的,銷售處長投奔聯投的消息對他又是一擊。
接下來的參觀馬學東變得索然無味,一種從未體驗過的挫敗感越來越強烈地籠罩在心頭。難怪胡敢這屆班子在麒麟汽車上無所作爲,有榮飛及盧續橫在那兒,怎麼作爲?
怎麼辦呢?免掉胡敢,讓榮飛和盧續出掉心裡的惡氣?動用上層資源壓制聯投?馬學東心潮起伏,對於麒麟汽車總成分廠廠長的講解也就有些心不在焉了。一輛輛“熊貓”從生產線上下來,懸在工房頂部的電子牌顯示出今日的計劃數和至目前的完成數,一目瞭然。按每輛五萬計算,這條線單班將貢獻700餘萬的產值了——
總成工房的現代化程度是極高的,地面經過了特殊的處理,光可鑑人,通道線和區域線色彩鮮豔。所有的零部件都是按照準時化生產的要求上線的,數目清楚,一絲不亂。很想看看北重所供的消聲器和郵箱,可惜他們未能打入“熊貓”體系。
側後的劉銀川興高采烈地詢問着榮飛各種問題,榮飛熟練地解釋着,很專業,對於劉銀川的問題基本不需要求教他人。估計劉銀川也是第一次來——
自己的任務如何完成?馬學東心裡掂量着。周延東過問了,張部長必須對此做出迴應,但現在的情況很糟糕,有幾個沒想到,沒想到聯投如此大,沒想到聯投董事長和麒麟主管配套的副總均出身北重,沒想到他們對北重的怨恨如此深。讓張部長如何回覆周副總理?說聯投過於狂妄?
馬學東心裡很窩火。
胡敢是比較瞭解的,絕非盧續所言是壞人。盧續被免職了,當然有怨恨。這個帳自然記到了胡敢身上。但胡敢確實沒做好工作,這個局面他自然要承擔些責任。以某種形式壓一壓聯投?以聯投如今的規模,自然不懼自己一個副部長了,而且可以相信,聯投在g省已經根深葉茂。動用更上層的力量,又不是自己所能決定的——
終於走到盡頭,一羣人立於工房的另一道門口,這所工房真大啊,東西向足有500米長吧,一里地肯定是有的。
“馬部長,還想看看哪兒?”榮飛微笑着問馬學東。
“剛纔我估計了一下,”說話的是石凱,“麒麟外協的零部件佔70%以上吧?”
“不止。麒麟除了車身,底盤外,全是外協。當然。發動機和變速箱也算麒麟自己的。”
“看來我們可做的東西還是很多的,特別是衝壓件。北重有他得天獨厚的條件——”石凱必須爲胡敢張目
榮飛微微一笑,看看故意走在後面的胡敢和王之恢,距離自己足有十米的距離,“石局長是吧?我要是說實話你恐怕不太高興——”
“榮總請講。”
“北重的情況是,小的幹不好,大的幹不了。”
“榮總言重了吧?”石凱看見馬學東的臉已經黑了,“我可以和你打賭。”
“賭什麼?其實什麼都不會賭的。因爲麒麟是股份制企業,它的每一分稅後利潤都是股東的,我不允許盧總他們拿股東的利益打賭。這和國企不同,虧損沒關係,有國家撐着呢。”
胡敢還是聽到了榮飛的話。惡毒,真是太惡毒了。從今晨到現在,從不放過任何一個攻擊北重的機會。攻擊北重就是攻擊自己,可是自己偏偏不能做任何的反擊。近年來,或者近十年來,自己從未遭受過如此屈辱。
只能忍受。胡敢想,部裡也是扯淡,好像離開麒麟就不活了似的。他似乎忘記了怎樣做出發展汽車零部件爲支柱民品的決策了。一種憤懣充斥着他的心頭,必須反擊
如何反擊呢?無論是個人的財力或是官場資源,自己遠遠不是人家的對手了。
王之恢偶爾瞟一眼胡敢鐵青的臉色,心裡快意無比。剛纔盧續和榮飛的話他基本都聽到了,雖然工房內的噪音不低。當凝神細聽一個人的講話時,就有些練功者的感覺了,其他人的話被略去,那個關注的人的話音會傳來。
沒想到榮飛和盧續如演雙簧般將胡敢架到了火上烤。官場最致命的就是在決定你命運的上級面前中傷你了,尤其是這個上司還不能不聽。
馬學東會如何處理?
盧續和榮飛曾探討過北重的問題,所謂愛之深恨之切,當跳出北重回頭看的時候,北重的問題不約而同地歸結於胡敢的問題。正是盧續所說的壞人當道。而且,倆人都承認,以現有的體制,胡敢不可能倒臺,指不定還會數爲優秀企業家呢。但胡敢不倒臺,北重的問題難解決,胡敢真倒臺,北重的問題不一定解決。所以,當機會來臨,倆人不約而同地採取了同一種態度。
在胡敢與王之恢參觀新都及麒麟汽車的過程中,榮飛跟王之恢打過招呼,但至始至終沒有和胡敢說一句話,甚至沒有正眼看其一眼。這樣做確實給人留下睚眥必報的感覺。但榮飛要的就是這個效果。離開北重後,對於北重及其上級部門有了之前看不到的認識,那就是它不是以職工的長遠利益爲利益的體制,而是以領導利益爲利益的體制。馬學東作爲第一副部長造訪麒麟,必然有其目的。當這個目的受到阻擾,其體制必然會試圖解決阻擾的問題。和扳倒麒麟或聯投相比,扳倒胡敢顯然容易的多。建立在利益聯盟基礎上的關係必須用利益來瓦解其聯盟。
果然,從總成分廠出來,馬學東結束了對聯投的視察。在表示感謝後帶着包括劉銀川擠上一輛考斯特匆匆離去。聯投作陪的人沒有走,就在麒麟告別了,甚看}}書}就至沒有吃中飯。
目送馬學東的車子離開,盧續輕聲對榮飛說,我們是不是做的過分了?
過分嗎?我覺得不。榮飛搖搖頭,馬學東的來訪打亂了他今日的日程安排,他們比預計的時間提前離開也好。榮飛叫過李寧,“聯繫一下於總,看她回到北陽沒有,如果回來了,下午…我和隆總在總部等她。
大概於子蘇在休假期間研究了國內股市,榮飛接到於子蘇從上海打來的電話,說關於股市有些想法想和榮飛當面談談。本來是約好今天上午的,馬學東一行的來訪讓榮飛推遲了與於子蘇的會面。
隆月就在旁邊,“子蘇估計找到什麼商機了。沒有比在金融市場掙錢更容易了。喂,想什麼呢?今天你對你的老東家真是不客氣啊。我第一次見你這樣子尖刻。”隆月用胳膊肘撞了榮飛一下。
“哦,是嗎?人必自辱,然後人辱之。真冷,我們回去吧。”飛想,胡敢回去會不會報復自己留在北重的朋友呢?比如單珍。最好將單珍也逼出北重。如果那樣,就像老沙一樣好了。自己有能力照顧朋友們了,不必爲其擔心了。楊兆軍?他已經與胡敢同流合污了吧,胡敢不會對楊兆軍做什麼的。
“對了,聽說你的別墅裝修的很另類,是不是帶我們去參觀參觀?”隆月再次推了榮飛一把,“別胡思亂想了。有什麼啊,做了就做了。如果不是政策所限,我們可以將北重買過來,按照你的意圖去改造它。”
“軍工廠呢。”榮飛笑笑,“行啊,等我再收拾一下,我請你到那兒吃火鍋。”
“說定了啊,在座的都是見證,不許他抵賴。”聯投爲老總們建造的第一批別墅已經在秋季交工,榮飛留了一套。陶氏只是粗裝修,榮飛自己設計了風格,精裝修搞了四個多月了。隆月聽說榮飛的別墅搞的很另類。
“行,我們都記下了。榮總一說火鍋我的饞蟲就被勾起來了。是不是找個地方吃飯去?”孟啓新道。
“對對,吃飯去。”盧續道。
看看時間,已經十二點二十分,隆月笑道,“你算是得罪馬部長了,連頓飯都不請。”
“隨他們怎麼想吧。”
“榮總,聯繫到於總了,她下午三時到你辦公室。”
“好的,我們去吃飯,今天我請客。”榮飛對跟在自己後面的一幫人說。
下午於子蘇將一堆圖表攤在榮飛辦公桌上,對隆月和榮飛說,“最近拿滬市做研究,發現有些問題。”
於子蘇侃侃而談:市場經濟的出現使老百姓生活水平產生了質的飛躍,賣方市場從此向買方市場轉變,國家從此進入了“大消費”時代。然而過快釋放的需求迅速推升了物價,1993年通貨膨脹水平一度超過20%,一年期存款利率全年維持在的較高水平。奇高的利息水平,令中國股市不再具有吸引力,這種情況下股市會有什麼反應呢?下跌,對一定會下跌。而在新生的國債期貨市場,卻在複製着中國股市的輝煌。雙邊交易和槓桿交易等多項交易制度,引發大量機構投資者由股市轉入債市,僅在1993年全國國債期貨市場總成交量就達2.8萬億元,占上海證券市場全部證券成交額的74.6%。而實際利率高於國債利率的現象,最終導致機構賣空非實物券、買入實物券,國債現貨市場進入了供不應求的狀態,伴隨着中國人民銀行恢復對國庫券利率保值貼補,國債期貨市場也就因此進入前所未有的火爆狀態。這樣就帶來一個問題?股市會不會推倒重來?答案是肯定不會。國家會不會救市呢,我認爲會。一旦出現利好政策,股市將迅速火起來——
“明白了,會出現政策市。先拋後收,然後再拋?對不對?”榮飛翻着於子蘇的一堆資料。
“是這樣的。”
“隆總,你的意見?”榮飛問隆月。
“我沒意見。子蘇是高手。你就說要多少錢吧?”
“之前我已做了些鋪墊。太狠了對聯投發展不利,你們給我準備1.5億資金吧。”
“可以。具體細節就不管了。對了,你認爲這個週期會有多長?”
“不會長,股市已經出現下跌的苗頭,國家不會坐視不管的。”
“哈哈,看來我還得給你放假呢。”榮飛笑着看着似乎胖了一點的於子蘇,“晚上我和隆總請你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