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逸在擔任傅家堡實業旗下的物業公司副總經理後乾的很愜意。這個職務也令他深爲滿意。傅家堡實業的一把手傅秋生基本上不過問物業的具體業務,他的精力在物流那邊。麒麟投產在即,物流公司已與麒麟汽車簽署了運輸協議,銀環用進口的發動機改裝了二十輛專用的運輸車,準備承擔麒麟轎車的運輸任務。傅秋生這段時間一直待在梅陽。而且,傅秋生與乃兄傅春生的性格不同,對下面比較寬容,大概礙着榮飛的面子,對榮逸更是和朋友一樣,休息時常叫了榮逸去自己旗下的酒店喝酒打牌,他們在一起更像是朋友而不是上下級關係。
上面沒有婆婆,下面的實體多是各自爲戰獨立經營,如果拋開經營方向上的研究,榮逸平時實際上不忙。
榮逸在物業公司基本上是蕭規曹隨。雖然榮飛給他講過一些工作思路和方法,但人的能力就是這樣,十成人中最多有二成具備創新的素質,有三到四成能夠守成,其餘的四成左右就是敗家類了。榮逸的性格決定了他最多算是守成者。在物流公司創建之初,榮逸是最上心的,想了好多辦法,提出好多思路。因爲物流公司當時就是一張白紙。那段時間榮逸的表現傳到榮飛耳中,覺得弟弟還是可造之材,最後還是將其提拔到二級公司總經理的位子上了。
但性格是最南改變的。榮逸骨子裡典型的好逸惡勞,一定條件下可以激發其積極性埋頭做幾件事情,但很難有長性。總願意做新鮮的事情而不願去幹已經熟悉了的工作。業餘時間則舒適愜意地過他願意過的日子,和朋友們打打牌,喝點酒,相約出去旅遊散心,根本不願做枯燥單一的企業管理工作。
某種意義上,企業管理是一件極爲枯燥的工作,循環往復,真正的新鮮事有多少?只有極少數的管理高手可以從日常工作中發現普遍性的問題並提煉出具有指導意見的辦法,推動企業做螺旋上升的運動。
按照傅春生留下的規矩,榮逸每月召集一次下屬經理的例會,聽聽彙報;每週選一個單位去視察一番。財務報表他基本上看不懂,也不認真去看。他只注意現金流,物業公司的現金流不錯,各個實體的應收賬款都不多,一些企業在對外業務活動是允許掛賬的,最主要的就是麒麟汽車和新都機械。但這兩個體系內的公司每月都會準時將欠交的各種費用結清。其餘一些零散的客戶都是現金結訖,當然還有新世紀電器,自新世紀脫離聯投,傅秋生就下令不準物業公司旗下的飯店等服務單位對新世紀不準讓其形成任何拖欠了。
榮逸偶爾也會想起因他而調離物業公司的李春霞。但情緒已與過去截然不同了。他打聽過李春霞的現狀,在物流公司仍幹着統計。物流公司也在開發區,它的總部與物業總部所在不過咫尺之遙。但自李春霞調走,他再也沒有見過那個熱情如火的女孩子。心裡無數次比較過黃曉敏與她的區別,最大的恐怕就是熱情了。但哥哥說的是對的,時間將會把熱情徹底消磨掉,只剩下柴米油鹽,家長裡短,親戚朋友了。當初黃曉敏也是很熱情的,結婚後就變了。現在相信李春霞也一樣。
物業公司不乏美女,公司幾個酒店很是招了些漂亮的女孩子。而他是酒店的常客,因爲他的身份和地位,一些女孩子對他熱情的過度。如果是以前,他會很喜歡那種感覺。經歷了李春霞之後,榮逸的心境真的變化很多,與女孩子們的交往就注意自重身份了。眼下的生活確實舒心,不缺錢,有的是時間,受到尊重,開發區的所有官員幾乎都認識他,一些和他已經是很好的朋友-如果這一切都失去-他確實有些怕哥哥,能給自己眼前的地位,也一樣能剝奪去,易如反掌。
真是如哥哥所說啊,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得到此就得不到彼。魚和熊掌永遠不能兼得。
不過經歷了李春霞的事,榮逸決心做個好人。至於好人的標準,每個人都有一個,榮逸也有他自己的,朝着自己的標準努力吧。
這天中午開發區勞動局的楊副局長的兒子過十二歲生日,給榮逸下了帖子,榮逸當然是要參加的。楊副局長主管勞資這塊,物業公司招工籤合同都要和這位副局長打交道,彼此很熟了。大概楊副局長的朋友親戚多是市裡,酒宴設在市裡的酒店了,榮逸看看已經十一點多了,駕車離開公司去參加宴席。
他沒有專職司機,從來都是自己開車。進入市區後,在中山大道拐進建設路,建設路比起中山大道就窄多了,大概到了高峰期,建設路上擁堵起來,自行車流佔據了快車道,榮逸的車子只能慢慢跟在一輛二路電車後面爬行。他心裡咒罵着,使勁摁喇叭,但沒用,電車乾脆在蚰蜒巷口停下了,前面好像出了車禍。
“他媽的,要遲到了。”榮逸搖下窗戶,看前面已經聚了一堆人,倒車已經不可能了,一輛天津大發就緊跟在自己的公爵後面。他掏出大哥大準備給楊副局長去個電話,擡頭看見胡麗明被一個女人扯着頭髮從人羣裡拽出來,他一驚,將車子滅了火便下車衝了過去。
胡麗明是物業公司旗下幸福居酒店的大堂領班。
“放開她,怎麼回事?”
“榮總-”胡麗明眼裡含着淚,見到榮逸就流下來了。
“她撞倒我媽就想溜,沒那麼容易!”抓着胡麗明頭髮的女人有三十多歲,瘦瘦小小的,但很兇悍,將身高足有一米七的胡麗明制的不能反抗。
“有話好好說,放開!”榮逸抓住女人的手臂,使勁一捏,女人負痛,放開了胡麗明,“打人啦,打人啦。”女人頗有潑婦的素質。
榮逸不理她,問胡麗明,“怎麼回事?”
胡麗明頭髮散亂,臉上成了大花臉,“我沒有撞人,是她自己摔倒的-”
“放屁!老孃親眼看到的。還想賴?”轉而抓住榮逸的襯衫,“你媽逼,敢動老孃!”
榮逸一把甩開女人,“你真的沒撞人?”胡麗明一面哭,一面點頭如小雞啄米,“絕對沒有,沒有。我看見她跌倒就剎住車子了,下去扶她起來,卻被她賴住我-”
碰瓷?“沒有就好-”榮逸的話沒說完,瘦小女人撲上來絲絲抱住了榮逸。
“放開!”榮逸甩了幾下,女人像海星一樣吸在了他身上,根本甩不脫。
圍觀的人已經堵死了馬路。
交警終於出現到現場。瘦小女人一手拉着榮逸的襯衫,一手拉住交警,“他打人-那個女人撞倒我媽了-”
人羣閃開條通道,榮逸終於看到倒地不起的老太太。
交警聽的頭疼,他們需要儘快恢復交通,現在正是高峰時期,連公交車也堵了,前後的喇叭聲一片。
“誰撞的人?”
“不是我撞的,她在耍賴。他們向我要1000元賠償。”胡麗明又哭了,或許是受了委屈,或許是急的。
“那和這位同志有什麼關係?”警察似乎有些討厭瘦女人。
“他們是一夥的,他剛纔打我-都看見了的!”
“她是我的同事。”榮逸終於甩脫了瘦女人的糾纏,“她的事我來負責。先送老人去醫院。”
“榮總,真的不是我撞的,是她自己摔倒的。她就是在訛人。”胡麗明臉上汗水和淚水交織在一起,一道道的,成了大花臉。
“沒事。你是我的員工,我不能坐視不管。先看病吧。”
“這樣好。”交警現在首要的是恢復交通。
“叫救護車,叫救護車。”瘦女人大喊。
“不用,坐我的車吧。”榮逸極爲頭疼。
交警幫助將仍半躺在地上的老太太扶上榮逸的公爵,胡麗明和瘦女人也跟着去了最近的醫院。
瘦女人不去陪其母去照x光,怕榮逸和胡麗明跑了,榮逸感到好笑,“我的車號估計你記住了,既然送老人來,是我們的責任我就會負。你怕什麼!”瘦女人再看了停在樓外的轎車,終於去了照相室。
榮逸終於有時間詳細詢問胡麗明情況。
“-就是這樣,綠燈已經亮了,她們還在過馬路,她突然摔倒,我急忙剎車-----最多前輪捱到了她的衣服,肯定沒碰到。我急忙去扶老太太,卻被拽住衣服不放,非說是我撞了人。”胡麗明鎮靜下來,仔細回憶着。
“沒有就好。北陽估計還沒有敢訛我的人吧?”榮逸掏出手機給楊局長打電話,午宴肯定是趕不上了,但不知道酒店的號碼,估計他一個副局長也沒手機,反正沒見過他使過。真他媽的。榮逸恨恨地想,轉眼看到胡麗明的一副委屈相,“你不要慌,有我給你做主。”
“謝謝榮總,她兇巴巴的,非要我拿一千元。那些人也是,明明都看見的,沒一個人給我作證。”
“我說了沒事的。”榮逸摸出煙到樓外抽,感到有些餓了。
等了四十分鐘,瘦女人沒露面,倒是急急來了個戴眼鏡的中年人,穿一件皺巴巴的灰襯衫,腳下是一雙黑色的塑料底布鞋。一進樓就問掛號室,“剛纔送來個被車撞了的老太太-”聽了解釋,急急進去了。榮逸估計是女人的丈夫,“諾,女婿也趕來了。”
又過了二十分鐘,瘦女人和剛纔進去的中年人出現在榮逸和胡麗明面前,後面跟着醫生,“算你們幸運,我媽大的問題沒有,但受了驚嚇-”
榮逸打斷瘦女人的話,“大夫,老人沒事吧?”
“沒有,至少沒有外傷,骨頭也沒事。”醫生說道,“可以住院觀察一下,也可以回家靜養。你們決定吧。”
“還要怎樣?”榮逸放了心,看着瘦女人。
“誰知道有沒有內傷?我們要住院觀察!”
“隨便你了。”榮逸厭惡地看着瘦女人,他基本斷定胡麗明沒有撒謊,“這和我們沒有關係了,你說她撞了你媽,誰證明?”
“你想賴賬?”瘦女人瞪眼道。
“這樣吧,”中年男人說,“你們撞了人肯定不對,好在我媽沒大事情,你們留下1000元,住院的事就不用你們管了。”
“憑什麼?”榮逸看着中年男人,“誰證明是我的人撞了你媽?窮瘋了你啊?見誰訛誰呀?”
“她沒撞人爲什麼要送我媽來醫院?不是心虛是什麼?”瘦女人叫道。
這叫什麼理論?還讓不讓人做好事了?榮逸越發厭惡這對夫婦,“我們是怕老人真的受傷,你別以爲我怕事。”
“明告訴你,我有親戚在公安局。如果不願私了,那就沒辦法了,到時候別怪我不通情理。”中年男人威脅道。
“你他媽還懂情理?狗屁!”榮逸大怒,“如果有事,應該去陪着老人,如果沒事,早該帶你老孃回去喂肚子了。別他媽以爲我不知道你們打的什麼主意,想要錢門都沒有!老子有錢,就是他媽不給你!”
“那咱就走着瞧。”女人惡狠狠地對眼鏡男說,“看住他們別讓他們溜了。我去叫人。”
真他媽的!榮逸想,叫人嗎?老子黑白兩道都不吃!榮逸對有些驚慌的胡麗明說,“隨便他!我今天就領教領教他家的厲害。小胡,你去給我買包煙來。”說完斜眼看着眼鏡男。“你們玩是吧?老子就跟你玩。打去啊,趕緊去打電話。老子還就耗上你了。”榮逸坐在椅子上,翹起了二郎腿。
又等了近一個鐘頭,榮逸的飢餓感已經消失了,胡麗明買回來的一包阿詩瑪也抽掉了半包,終於見一輛麪包車剎在門診樓前。一個穿着短袖警服的人來到門診大廳。
“表姐,人在哪兒?”
“運則你可來了,就是那對狗男女,撞了我媽還不認賬。”瘦女人指着坐着的榮逸和站着的胡麗明。
“榮總是你?”警官顯然認識榮逸,榮逸卻想不起對方是誰。
“我叫榮逸,”榮逸冷冷地說,“你的親戚叫你來處理,那就處理吧。”
警官諂笑道,“這事估計是誤會。您稍等,我瞭解一下情況。”
警官將那對夫婦拉到一邊問話去了,胡麗明緊張的心情終於緩和下來,認識榮總就好辦了。
大約過了十分鐘,警官過來,“榮總,確實是誤會,沒您什麼事了,你可以走了。”
“嘿,我還不走了。剛纔他怎麼不說是誤會?知道我的身份就是誤會?我也不拿身份欺負人,你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到哪兒都行!”
警官很尷尬地立在那兒。他知道榮逸的身份,這真不是他惹得起的人。想了半晌,“確實是誤會,他們不認識您。您看這麼辦好不好?我叫他們過來給您道歉如何?不是什麼大事,還是私了算了。”
榮逸眉毛一挑,“這叫什麼話?合着不認識就可以訛詐?如果我不在現場,我這個員工就活該被他們欺負?耽誤我這麼長時間,連楊局長的飯局也誤了,我怎麼跟老楊解釋?私了也行。他們先要承認我的員工並未撞人,完全是他們在訛詐。其次在北陽晚報上公開向我的員工道歉。”
胡麗明想就此了事,“算了吧,榮總,他們都認錯了。”
但榮逸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樣子,“什麼叫算了?知道不?就是他們這幫人將社會搞得烏煙瘴氣,”榮逸對警官說,“實話告訴你,我哥可以見到這個城市所有的人,包括省委書記市委書記。但我們從來也不會幹以勢壓人的事,你也不要爲難,用他的話,我們被訛詐了,沒辦法,必須有個說法。”
“榮總,我跟錢局曾去過府上,錢局跟令兄是好朋友,看在錢局的面子上,這事放他們一馬如何?”
錢正誼是哥哥的朋友,榮逸是知道的,此人說出錢局,估計確實去過家裡,榮逸想,或許哥哥並不贊同自己的處事方式,口氣不自覺地緩和了,“既然說到錢局,那我就退一步。你的親戚必須給我的員工道歉!”
剛纔那對夫婦已經知道今天撞到鐵板上了。道歉沒有障礙,凡是無賴都不會爲難於認錯,聞言立即過來向榮逸和胡麗明道歉,承認他們沒有看清人,錯怪了好人。
榮逸將胡麗明拉上自己的公爵,今天的事讓他極爲堵心。給副楊局長的電話也打通了,沒好意義說自己被訛詐,只能說做好事將一個昏倒在路上的老太太送至醫院,剛他媽的處理完。
如果真的碰到昏倒在路上的行人,自己會出手相幫嗎?
“我的自行車還在那兒-”
“估計早他媽丟了,明天我給你新買一輛。”榮逸沉着臉說,“我送你回家吧。”
“謝謝榮總了,如果沒有你,我真的麻煩了。”胡麗明心有餘悸。
“記住,好事是不能做的,你一個小領班,憑什麼做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