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紀電器在香港上市遭遇挫折後轉而尋求在國內上市了。國慶節後,房培明,常乾坤和從經委等部門選調的人組成了上市工作組,一直在跑這件事。雖然工作量極大而且對於常乾坤們是完全沒有接觸過的東西,但有經委的全力支持,主要是人力上的支持,市裡調集了一撥財務專家幫新世紀電器完善資料。至元旦前,企業上市前的綜合評估工作已經完成,企業的內部規範重組在專家的指導下頁已經開始,在常乾坤看來原來如鏡花水月般的東西總算有了眉目。
自滬深兩市相繼開業,企業尋求上市成了一種時髦。而且,上市企業的股票增長情勢也很不錯,給最早投身股市的那批先驅帶來了歡樂。
國企上市對於主管部門也是一種政績,會有越來越多的政府官員熱衷於所管的企業上市。政企不分還是現在的一個特點,黨政高官,如程恪楊百鑫王林之流,很大的精力放在了轄區內的國企管理上。解決嚴重的國企虧損的壓力也放在了黨政主要領導身上。
具有房培明這樣的眼光的幹部還是不多的,他來北陽經委任職後認真研究了市屬的國企,第一個就注意到了新世紀電器。這是個具有遠大前程的企業,在產的十幾種小家電都是非常具有市場前景的東西,擁有若干產品專利和實用新型也是一筆更有意義的財富。這個目前還比較“小”的企業完全可以成長爲令人矚目的大傢伙。不在這家企業身上下大工夫簡直就是犯罪。房培明對輕工局原來的遲鈍和短視感到可悲,都是些尸位素餐的傢伙,沒有一點責任心和敏銳性。
好在自己總算將這家企業抓在手裡了。房培明從中央部委下放到地方任職在別人眼裡或許是貶值,他知道這是對他仕途的一個重要的過渡。他認定新世紀是他建功立業的地方,但如果新世紀電器中參與着大量(37%)的私人股份將無法凸顯自己的作用,尤其是私人股份是聯投的創始人所有。
對於北陽橫空出世光彩奪目的聯投,房培明在北京就完全知曉了。自麒麟出世,計委便盯住了聯投,關於麒麟背後的一切完全遮不住計委的目光,這是一個涉及全局的新問題,如果這家實際上純正中國血統的企業做成了,就改變了汽車行業全軍覆沒的局面,對國家的意義非同尋常。主管經濟的計委出生的周延東副總理在計委和經貿委的一封關於產業調查的聯合報告上做了批示,鑑於國外大批老牌汽車廠商紛涌入華,落後的國企一觸即潰,尋求合資成爲唯一的出路,唯有麒麟在逆勢而上,應高度關注麒麟,在政策允許的範圍內給予麒麟以最大的支持,要將其放在戰略的高度上看待此問題。
周延東對於聯投的態度是明確的,在銀環汽車揭幕式上已經暴露無遺。儘管周副總理與傳統相比有些特立獨行,經常說出一些令人驚訝震撼的話語,但畢竟是在國內環境中成長起來的大政治家,當着衆多媒體表態絕不會是心血來潮。
如果不現在就痛下決心解決榮飛在新世紀的股權問題,新世紀無疑會落入聯投的囊中,豈不是拆掉了自己的用武之地?所以,寧可現在得罪榮飛,也不能坐以待斃。而且,房培明堅信,榮飛能創立如此規模的企業集團,其人的心胸氣度一定不凡,這種“規則” 內的“冒犯”一定不會記在心上。當然,房培明也要有個底線,所以,按照現價以現金退股就做的很徹底,絕不拖泥帶水,給榮飛的六百多萬現金就是在他的運作下迅速支付的。
但在香港還是遇到了麻煩。其實他更願意讓新世紀電器在國內上市。既然之前曾有香港上市的動議,他還是願意順水推舟地跑一趟。尋找券商本是上市的最後環節了,在前期工作沒有完成之前還到不了那一步。但沒有多少人懂這些,遇到挫折本是意料中事,而且也不算挫折。但香港接觸的二家券商卻意外地提出了榮氏的問題,如果榮氏曾經有包裝該企業上市的念頭,他們就需要跟榮氏聯繫了。榮氏在香港經濟界的地位房培明是知道的,而榮氏傳出話來說當初是想幫助聯投,既然新世紀被政府收回,榮氏對此便沒有興趣了。
這個結果讓房培明有些擔心,感覺到榮飛或許並不像他想的那樣心胸開闊。
新世紀電器面臨着擴大產能的問題,面臨着完善產品系列的問題,面臨着提高產品質量尤其是外在質量的問題,面臨着重新設計銷售渠道改善管理的問題,這一切問題都是錢的問題。但企業一旦上市,資金問題不就徹底解決了嗎?中央已經確立市場經濟的大政方針,企業面向市場不是最正確的選擇嗎?搞好了新世紀電器,不就完成了自己來北陽“鍍金”的最終目的嗎?
但常乾坤就沒有了房培明的謀略了。對於新世紀電器的股權之爭,常乾坤更看做是對國家財產的維護。上級有了決定,作爲一個國家幹部,一個受黨教育多年的老黨員,能不執行組織的決定嗎?但他骨子裡他又將聯投作爲自己最可靠的靠山,在新世紀“脫離”聯投後他還是想和過去一樣,在重大關頭得到榮飛的親自指點。
榮飛真的再不過問新世紀的事情了。常乾坤將每一段的進展都在電話上彙報榮飛,榮飛說我不管了,你不要跟我講了。但老常還是要說,想聽聽榮飛的指點。榮飛真的再沒有問過新世紀的事,更沒有評判老常他們正在進行的工作。
榮飛對新世紀的態度讓邢菊很難受。那段時間,邢菊和老常的關係有些彆扭,總是責怪丈夫傷了妹夫的心了。老常跟她解釋了一萬遍了,怪不得人嘛。國企就是國企,總得聽上面的命令嘛。
老常也憋氣。因爲在香港碰了釘子,房培明總覺得榮飛在其中搞了鬼,因爲他與榮飛的關係,幾次敲打他,讓老常鬱悶非常。
邢菊憋不住事,跑去新華街找大姐邢梅。卻遇到邢梅正跟李聲吵架。她去了,兩口子也就不吵了。李聲跟小姨子打個招呼便回了臥室。
這是怎麼了?邢菊還是第一次見大姐兩口子吵架。她想了想對大姐說,“我們出去走走?”當着姐夫的面,邢菊也不好向大姐細問。
“也好。”冷靜下來的邢梅取了灰色羊絨外套穿上,和邢菊出去了。
“咋回事嘛,大姐夫那麼和氣的人。”下了樓,邢菊急急問邢梅。
“氣死我了。沒出息的窩囊廢。”提起剛纔的事,邢梅又開始生氣。
李聲自交通局腐敗案後便辭職離開了交通局跑到陶氏建築上班去了。崔虎安排他到公司人力資源部任副部長。今年陶氏的再建工程非常多,大小十幾項。一直在招人,管理人員也在招。
他的辭職報告上面一直沒有批。但他是不去交通局上班了。大概嫌交通局的風言風語。餘向高一案對交通系統的直接間接影響非常大,一度時間高速公路的工程都停下來了。爲穩定局勢,市委很快任命了新的領導,交通局的新班子組建後新局長曾派人叫李聲去上班,李聲未去。新任命的局黨委書記親自給李聲打電話,說餘向高腐敗案已經查清,和你並無關係,你也不涉及違紀問題。局裡希望你在身體養好後回來工作。語氣很是客氣。
邢梅覺得李聲還是留在交通局的好。自己問心無愧,怕閒話做什麼?聯投是企業,私企是不養閒人的。明擺着讓榮飛照顧合適嗎?在新疆一直從事技術工作的李聲說這不是我想要的工作,心裡太累了。聯投那麼大,我又要求不高,地質專業在聯投是用不上了,搞點具體的管理工作還行。怎麼會吃閒飯?
去了陶氏後卻被直接任命爲人力資源部副部長。崔虎和谷南陽跟李聲說,陶氏這兩年發展的很快,招人多。承接的紡織小區是個超大工程,幾十棟樓房呢。技術,管理都缺人,人力資源部的任務很重。在新疆就是處級幹部了,工作經驗豐富,最適合幹人事了,這個安排並不是因爲榮總,希望你放手工作。
李聲聲明自己剛來,對情況一無所知,直接擔任公司人事部門的領導不合適的。崔虎說事情已經定了,不要推辭了。
李聲覺得做人事工作沒有很高的技術含量,自己完全可以勝任,但邢梅卻覺得這樣不合適,爲此兩人拌了幾次嘴。
李聲最終還是辭掉了鐵飯碗,專心到陶氏做起了人事。他對妻子不支持自己感到鬱悶。今天妻子忽然說起小玲的事,李聲與妻子的態度原本就不甚一致,說着說着便爭吵起來。
邢梅不隱瞞,將剛纔的爭執跟三妹說了。
今天的天氣不錯,無風,太陽紅彤彤的,沒有多少寒意。邢梅和邢菊出了小區,也沒目的,順着新華街往西走,邊走邊聊。
“小玲的事還是讓她自己做主吧,大學都畢業了,什麼道理不懂?難道你還要包辦婚姻?”邢梅勸大姐。
“你說的輕巧。大學畢業怎麼了?我沒權管了嗎?何況,社會的複雜,人性的險惡她懂個屁啊?不管怎麼行?”
覺得大姐在子女的問題上管的太細了,有些病態。一時間又想不出怎麼勸大姐。
“還有你二姐那個死心眼,氣死我了。”
邢梅讓榮飛幫童貴山在二橋礦謀個差事,誰知童貴山和邢蘭一對傻蛋,寧願守在貧窮的十里坡死活不願出來,“你比我更曉得老家的情況,平均每人才五六分地,靠種地怎麼活嘛。李聲的事可以不求榮飛,但你二姐必須出去找個差事嘛。孩子看着就該花大錢了,難不成連學都不能供?”
邢蘭的孩子們好像沒有一個學習出色的。邢菊想,“二姐夫還當着村幹部,可能離不開?”她自父親來到北陽就很少回村了。再嫁後與前夫家徹底斷了聯繫。
“屁的村幹部,一對糊塗蛋。我聽說二橋礦被聯投買下後搞得很不錯,又不要他下井,怎麼就不去呢?”邢梅不理解。
“二姐是個很自理的人,在村裡生活慣了。由她吧,我們遇大事幫幫她也就是了。倒是常乾坤的事,我想找榮飛聊聊呢。最近他對老常有了意見。”
“爲什麼?”
邢菊將新世紀股權清理的事說了。邢家的靠山就是榮飛,邢菊不願意因生意與榮飛產生隔閡邢梅很理解。
“按說榮飛不是小肚雞腸的人。每年拿出那麼多錢捐資助學呢。何況老常畢竟是國家幹部,上級的命令他能不執行嗎?何況他也沒有吃虧。是不是有其他原因?”
“我不知道。但可以肯定,榮飛對老常有意見了。”
邢梅回想着幾年來的事。之前哪裡會想到小妹夫徹底改變了邢家每個人的命運,十里坡的鄉親們無人不羨慕邢家找了個好女婿。沒有人再敢小覷邢家,鄉里的領導對當着個副村長的童貴山都尊敬客氣,因爲背後站着榮飛,因爲榮飛與北新的黨政一把手關係莫逆。
“我覺得不盡然,榮飛不是小肚雞腸的人,你怕是多心了。”邢梅說。
“不是多心。我能感覺出來。”
“等見着榮飛跟他談談吧。或許是因爲別的事?榮飛哪裡會在意那點錢呢?每年捐出去的有多少啊。”邢梅不太相信。
“我就是怕榮飛不痛快。心裡一直欠着情,年輕輕的,壓着那麼重的擔子,他家的事,咱家的事,全靠他。說實話,老常他們那個破廠子原來是什麼樣我最清楚。沒有人家榮飛,早關門了。他們這麼做是有些不地道,我知道老常雖然是廠長,大事上其實做不了主,但他畢竟是廠長啊,榮飛不跟他說跟誰說?當初榮飛奶奶住院,榮飛支招給老常,我知道就是想讓他擺脫上面的婆婆。現在廠子好了,上面就盯住不放了。”
“工作上的事不會傷感情的。你放心吧。李聲的事也是小事,去陶氏就去吧。我最撓頭的是小玲,這丫頭拗的很。”
“這事我倒要勸勸你了。”邢菊在一家小百貨店門口停住腳,“小玲不是孩子了,既然她喜歡,強拆散他們就不好,那個男孩,你究竟討厭人傢什麼?”
“除了學歷,什麼都不好。”
邢菊笑了,“男人要的是本事。長相和家庭算什麼?又不是你跟他過,小玲不嫌,你嫌什麼?”
“如果你有個女兒,就知道我的心情了。”說完這句話邢梅就後悔了,三妹這輩子最鬧心的恐怕就是孩子了。有些哪壺不開提哪壺了,“對不起,我只是比方。”
“沒事。”邢菊的心情明顯低落了。
雖然計劃生育抓的緊,但像邢菊這樣的情況是允許生育的,不知爲什麼,和常乾坤成親的這些年,邢菊卻從來沒有懷過孕。妹妹的私事也不好問,難道真是妹妹身體有問題懷不上?
既然說開了,邢梅問,“按政策你可以有孩子的。乘着年輕,早點要個孩子吧。”
“他怕常靜學習受影響,想等她女兒上了大學……”
“太自私了。虧他還是過來人。這件事我要批評他,不能總想自己,也要想想別人呀。”隱約間,邢梅對常乾坤似乎不如其他二個妹夫親近,她知道,這是因爲常乾坤的身份問題,原配和再婚的區別還是很大的。
“你不要管了。可能我本沒有子女的命。”
“瞎說什麼!”三妹是姐妹四人長相最出衆的,但天妒紅顏,就算現在諸事順遂,孩子的事還是她的心病。
“真的沒什麼。我其實有些怕呢。再想,鵬鵬他們也算我的孩子,外甥那麼多,老了也不會悶吧?前些日子將鵬鵬接到我那裡住了半個月,我還怕他認生,誰知孩子和我親的很,每晚都和我睡一個被窩。”
“你是他親姨嘛,血緣在那兒呢。不過,還是要有自己的孩子。人來世上基本的任務就是生育自己的後代,將生育自己的父母養老送終啊。就因爲在孩子身上下的功夫太多,纔對他們的終身大事格外關注。人是很講究緣法的,小玲那個男朋友我第一眼就看不上,說不出的討厭。真不知她怎麼就喜歡上那樣一個人。”
除了邢梅,都沒有見過小玲的男友。邢菊卻一直想着常乾坤和榮飛的事,對大姐念念不忘的女兒的事不想搭茬,“我是擔心,榮飛不再管老常他們,他們還會走回原來的老路。”
“這個你就不要多想了。這不是你該想的事。對了,你好像不正常上班呢。”
邢菊還在榮氏餐飲做她的後勤,工作很輕鬆,“誰說呢?我怎麼不上班?不過不忙是真的。”
越是管理水平高的企業,緊湊,但不忙。加班多的一定存在管理上的問題。
“你還年輕的很,應當有些上進心,報名去學點管理什麼的吧。千萬別像你姐夫,回來就像變了個人,一點上進心都沒有了。”
“今天是星期天,乾脆我們叫小五他們倆一起過來吃飯吧?”邢菊很想見見榮飛,揹着老常一些話反而好說。
“也好。”邢梅立即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