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很久未見單珍了,見到單珍時榮飛有幾分內疚。他也不知道內疚從何而來。對單珍目前的私人生活一無所知,算算年齡,單珍已是二十七歲的老姑娘了。即使擱到二十年後,這個年齡不談戀愛也會被人視爲心理有病。
接到邢芳的電話,星期天單珍來到棉花巷榮飛家,榮飛想了解一下楊兆軍和孫蘭馨的事。那天在醫院聞知楊兆軍的消息,回家便跟邢芳說了,邢芳和孫蘭馨是好朋友,一聽便着了急,怕孫蘭馨想不開,要找孫蘭馨,榮飛說還是先了解一下詳細的情況吧,王愛英也是道聽途說,做不得準,單珍的消息應該比王愛英更準確。於是邢芳給單珍打了電話。
“聽說了楊兆軍的事,擔心蘭馨,想找你瞭解一下情況。”榮飛開門見山。
“這事啊,不說也罷,都過去了。”單珍是騎車過來的,一頭的汗,接過邢芳給的涼白開鼓咚咚喝了個精光。
“蘭馨沒事吧?”邢芳主要擔心孫蘭馨。誠如王愛英所言,楊兆軍被堵在辦公室裡,在同一棟樓上法律事務辦工作的孫蘭馨不可能不知道。畢竟最無辜最受傷害的是她。
“現在好多了。我都勸過她離了算了------”
“勸和不勸離,你怎麼能勸她離婚呢?還有個無辜的孩子。”榮飛對單珍說。心想,單珍對婚姻過於理想化了,大概是她至今未婚的緣由吧。
“像楊兆軍那種狼心狗肺的東西跟着他幹啥?蘭馨對她多好?我沒見過比蘭馨更賢惠的女孩了。你們也是知道的。出了這檔子醜事,沒有一點悔意,我去說他,把我攆了出來,說他家的事不用我管。一個副處長就如此的陳世美,將來再往上升,還不知要找幾個?我勸蘭馨離婚也是在氣頭上。可惜蘭馨沒人給她做主------”
“單位不管嗎?”邢芳問。
“管什麼?堵在屋裡也不是堵在牀上。辦公室嘛,研究工作嘛,理由多了,胡廠長護着他,誰能動他?最後連個處分也沒有。”想起來就感到鬱悶,單珍的聲音鬱郁的。
想當年自己或者也是這種心態吧。被現實磨掉銳氣就變得沒有是非觀念,沒有正義感了。北重不過是現實的一角,並非偶然。
“你是不是去說說楊兆軍?蘭馨不想離的原因很多,孩子只是一個方面,她想讓楊兆軍爲她做個書面保證,但楊兆軍連承認都不承認,保證什麼?或許你說管用?當年你說話他還是當回事的。我聽蘭馨說起過楊兆軍覺着很對不起你。”單珍望着榮飛。
“也沒什麼對得起對不起的,我說話更不管用。我就不回去了。讓邢芳去看看蘭馨,也不必提這事了。如果有我能幫上忙的,我一定辦。對了,這次找你,還想說說你的工作,有個崗位蠻適合你,搞技術的,工資也高------”榮飛想讓單珍去動力研究室。
“我不去。還說幫忙呢,連去說說都不肯。”單珍很是失望。
榮飛現在的感覺是做生意比處理親朋容易的多。離開北重三年,那塊曾經的熱土在自己心中越來越輕了,遠沒有想象的那麼重要。北重的職工在低薪寬鬆缺乏競爭力的情況下生活的也蠻好,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圈子裡的生活也很愜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過法。
請單珍在家裡吃頓飯。榮飛親自下廚整了幾個菜,在家裡吃飯的氣氛總要好過飯店啊。飯間聊起北重的情況,單珍對廠裡的新產品開發倒是知之甚祥,說起北重現在和北陽重汽聯繫緊密,爲北陽重汽開發了不少的零部件,數目衆多,不下三十種。榮飛想,胡敢倒也有些手段,有些眼光。不過北陽重汽能否迅速上量還是很大的問題呢。既定要上汽車,榮飛對汽車市場的一舉一動自然十分的關心,“廠裡不是大搞摩托車配件嗎?怎麼對汽車也如此投入?資金都是上面撥下來的嗎?”
“是不是撥款我哪裡知道?不過你說的倒是沒錯。這幾年連續上民品項目,你在的時候不必說了,傢俱,農機,管件,摩托車配件,現在又是汽車配件。重車零部件個頭大,光是模具費就不是小數,一些特殊的設備還要購買------”
這就是外人不知道的奧秘了。胡敢又不用自己買單,假如搞錯了,不過是交了學費而已。誰敢保證開發的每一個產品都能成功?這些成本要如何攤銷,老百姓知道個屁!
飯後單珍便要回廠,邢芳也準備跟過去看看孫蘭馨。因爲孫蘭馨是騎車來的,邢芳沒讓榮飛叫車,而是借了公爹的自行車和單珍一同回北重。
廠裡的變化很小,邢芳感到自己就和出了趟差。實際上已經離開三年了。先回單身樓,如今和單珍同寢的是兩名女大學生,北重每年還分配進幾十名大中專學生,不過每年來廠的人數越來越少了。看着熟悉的環境,邢芳恍然如同剛進廠的時光。那時傻乎乎的,每月領到幾十元工資便覺得很自豪,甚至放出豪言給大姐寫信,我已經工資了,父親的養老交給我了。現在她知道,養老送終不是光吃飯穿衣,涉及的內容極其廣泛。想起當時的無知,邢芳感到可笑,也感到有趣。
在樓下的傳達室給孫蘭馨打電話,孫蘭馨聽到邢芳的聲音很高興,馬上就過來了。
“啊呀你可是稀客,怎麼就你一個人嗎?榮飛怎麼不來?”
“我是來看你,他來做什麼?”邢芳上前拉住孫蘭馨,覺得小孫清減多了。
“曾經是好朋友,他爲什麼不能來?是不是生意越做越大?要知道錢是掙不完的。”孫蘭馨道。
“他問候你。你也是的,這麼長時間,也不去看我?”邢芳不想提那個話題。她不善言辭,勸不了人,也就不想壞了大家的情緒。“丫丫好吧,長個子了吧。”
“長了,在託兒所,待會兒我得去接孩子。到家裡坐坐?晚上能不能不回去?”
邢芳笑笑,“那我跟你去看丫丫吧。估計去的晚了,託兒所該磕打孩子了。”北重的託兒所一直有個極不好的風氣,家長如果總去的晚,阿姨們就下不了班。孩子不免就受氣。這個習慣導致勞動紀律長期渙散。
三人從單身樓出來到環境優美的託兒所。北重的託兒所是一座獨立的院子,四周是蘇聯援建時蓋的灰色平房,偌大的院子裡花草樹木豐茂,點綴着各單位捐助的遊戲器材。不過年久失修,器材上的油漆都剝落了。
“啊呀你瞧我這沒水平,竟然沒給丫丫帶點禮物------”邢芳不好意思地對小孫說。
“帶啥呀,她什麼也不缺的。”孫蘭馨將丫丫領了來,已經三歲的丫丫長的瓷娃娃似的,極其漂亮。
“丫丫可真漂亮!丫丫,記不記得阿姨?”邢芳將丫丫抱起來。
孩子搖頭,看着她媽媽不說話。
“蘭馨平時忙嗎?”
“不忙。整天閒坐,悶死了。”孫蘭馨看看單珍,“我可不像她,成天加班,北重的希望就寄託在她們身上啦。對了,林恩澤好嗎?聽說他在你家的公司?”
“好。恩澤上次見面還聊起廠裡的朋友們。”邢芳道,“那也不是我家的公司,榮飛不過是有些股份在裡面。別聽她們瞎傳。”
“真心希望你們過得好。廠裡也就圖個舒服,工資就那麼一點,物價又這麼瘋長,有時候真想出去。我好幾個同學都下海自己撲騰了,榮飛還是有本事。我見過的就數他能耐。”孫蘭馨看看單珍,“邢芳,榮飛對你好吧?”
“老夫老妻了,有啥好不好的?”邢芳不想提這個話題,“你要是想出去他倒是可以幫忙,我知道他們公司有專門的法律事務室。”
“我就是說說而已。我可沒那個本事,沒得給人家添亂,讓榮飛也丟臉。邢芳,你真有福氣。”
“今兒榮飛還勸單珍離開北重呢。小孫,我不是開玩笑,真的可以啊。原來不知道,其實外面的世界很大,曲在廠裡,可惜了。”
“可是廠裡也需要人啊,”單珍說,“都走了,廠子不就塌了。”
“小孫,很久不見,我請你們吃頓飯吧?”邢芳忽然提議道。
祝書友們新年快樂!最近不少罵本書的,罵主人公白癡的。我一直認爲即使重生也不是隨心所欲的,生活就像一道激流洶涌的大河,更多的是隨波逐流。你可以避開險灘漩渦,但很難改變方向。家庭矛盾更是隨時隨地地發生,那些將父母家人遺忘的小說我是看不上的。再說一遍,我們的父母有很多缺點,或者文化低,或者短視,但我們並不因此而不愛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