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12月起,北陽和首都等地一樣也出現了學潮。最初是從有百年曆史的G大發起的,風波迅速蔓延到北陽市的其他大中專院校,12月12號,在市委宣傳部組織的紀念西安事變五十週年的大會召開之時,大學生們喊着要民主、要自由、反**的口號上了街,將大學雲集的南城主要街道學院路堵塞了一天。造成嚴重的交通堵塞。
榮飛是在車裡看到這一幕的,這天他從傅家堡回來,在學院路口看到了白底黑字的巨型橫幅,心裡頓時一咯噔。夢境裡有這麼一次短暫的學潮,記得曾給王林提醒過,這次學潮間接導致了現任總書記的下臺,原來就是現在。
榮飛對中央,特別是實際掌握權力的鄧公對待穩定問題的態度是明曉的,現在是關鍵時刻,對於王林這個分管文教的副市長尤其如此。
“到市政府,快,繞道走。”榮飛命令司機小黃。
市政府門口還算平靜。在傳達室,榮飛撥通了王林秘書傅祥林的電話。很快,小傅跑出來將榮飛接進了政府。
“王市長正參加常委會。你等他還是------”北陽市政府和市委在一個大院裡辦公,那就是說王林就在這個院子裡。
“給王市長遞個紙條,能做到嗎?”
傅祥林想想,“我試試吧。”他知道王林極爲重視眼前這個青年。
榮飛找了紙筆,略一思索,寫了百十個字,摺好,交給傅祥林。
一些事是無法瞞着秘書的,這也是秘書掌握首長很大權力的因素之一。
王林不是市委常委,但今天緊急召開的常委會正是研究學潮問題,作爲分管文教衛生的副市長自然便列席了常委會。傅祥林利用他上廁所交給他的紙條,讓王林出了身冷汗。
胡友榮不缺政治敏銳性。當得知G大,北陽工業學院,北陽建築學院,G省師範大學,G省醫科大學等五六所高校的學生打着標語呼着口號上了街,胡友榮立即驅車到了現場,亂哄哄的現場令他極爲生氣,他預感到這件事情恐怕已經過新華社渠道傳到了中央,遂決定立即召開常委會研究對策。
86年的北陽市委共有三位副書記。程恪市長是“法定”的排名第一的副書記,但他的黨內分工是政府工作。後來將被直接描述爲經濟工作。其餘兩名副書記各有所管。所以,會議開始,主持會議的胡友榮首先問的不是分管教育的副市長王林,而是分管學校工作的市委副書記張昊清。王林雖然是分管副市長,但從資歷和職務,都在張昊清之下。
面對胡友榮的責問,張昊清承認自己沒有及時掌握大學生們的思想動態,以及隱藏在表象之下的非組織活動,“師範大學羅校長曾報告說上週有北京高校來人,有串聯跡象,我指示及時掌握情況------建院星期天有人在校內演講,學院也報告了,無非是那套民主自由的東西,這幾年國門打開,大學生們接觸西方各種思潮比較快,一些人比較激進,學院認爲出發點也是好的,畢竟我們工作中不是盡善盡美------”
“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胡書記,我建議研究如何平息事態,學生們堵在街上,對市委的影響是不好的。”程恪坐在胡敢的左首,輕聲對面無表情的市委書記說。
北陽不是第一個出現學潮的城市。北京有,上海也有。這次學潮似乎是全國性的,省委至今沒有過問,連一個電話也沒有。胡敢有些吃不準。
涉及政治,胡友榮不得不慎重對待。
“對頭,當務之急是將學生勸回學校裡。臨近期末了,這幫學生這是幹什麼?”坐在胡友榮右手的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董維辰聽清了程恪的話。
“王副市長,你是分管教育的,說說你的意見。”胡敢將目光對準一直低着頭的王林。
王林在琢磨着榮飛紙條上的話。因爲紙條上寫着:學潮是錯誤的!一定要站穩立場,一定要強硬對待。兩個大大的“一定”,顯示了榮飛的態度。
王林岳父是“12.9”運動的參與者,35年入黨的前輩,從來都是**組織學生運動,沒想到建政四十年之際,執政黨卻要對待學潮了。王林很想聽聽岳父的意見,身處北京的岳父或許能給他以明確的政治指導,可惜岳父帶團出訪西歐了------
王林沉吟片刻,“學生們喊出要民主要自由反**,這反**的口號我同意,但要在黨的統一部署下進行,而不是文化革命羣衆運動那一套。至於民主自由,我黨從來就提倡民主自由,方式嘛,必須是在黨的領導下進行,在現行的政體下進行,而不是西方議會和多黨制那一套。要民主要自由的口號,我看是錯誤的,是被別有用心的人利用了。從來就沒有絕對自由,唯物辯證法總是要講的,資產階級的自由我們當然要反對,堅決的反對。雖然十一屆三中全會將全黨的工作重心放在了經濟建設,不等於可以放鬆對敵對國家的警惕。我個人意見,市委和市府一定要旗幟鮮明地反對這次學潮,或許叫學潮有些過了,查明背後有沒有政治勢力的參與。如果有,堅決鎮壓。”不知不覺地,王林受到榮飛的影響。話說出口,他有些後悔,或許該更婉轉一些,給自己留有餘地。
胡友榮饒有興趣地看着侃侃而談的王林,和與會的領導們一樣,奇怪他竟然用了鎮壓一詞。
“階級鬥爭那一套不能搞了------”董維辰說。
“我同意王林的意見。”程恪說道,“建議市委委託張副書記和王副市長負責處理這次學生上街事件,和組織者接觸,勸說他們返校上課。市委密切關注事態的發展,同時向省委報告我們的態度。”
程恪是學生運動的前輩,也是分管過學校工作的領導,他的態度不能不影響胡敢的判斷。
“其他同志的意見?”胡友榮仍是那副波瀾不驚的表情,讓人難以琢磨。
會議最終通過了程恪的提議。
王林拖着疲憊的身軀回到家,妻子不在。很想跟妻子談談當前的事,預感到今天的發言有些問題,可就是那樣的脫口而出。
“過於輕率了,輕率的信任別人。”他推開窗戶,叫住了正準備上車的傅祥林,“去將榮飛叫來。”
隆月下班回來,見王林正和榮飛在客廳談話,氣氛有些凝重。榮飛見師母回來,起身告辭,王林沒有挽留。
“今天學生上街了------”像往常一樣,隆月講述着當日的見聞,她正逐步融入北陽的生活。
“今天常委會上的發言有些過了。”王林決定告訴隆月事情的原委。聽完丈夫的話,隆月沉吟道,“你確實過於相信榮飛了。剛纔榮飛給你解釋了什麼?”
“很早之前,他就說過中央的政策走向就是經濟上越來越開發,政治上要堅持四項原則,堅決反對資產階級自由化。”王林回憶着,“我記得很清楚,當時他不過是大二的學生------胡書記估計會去省委彙報,現在省委建斌書記那兒還不曉得態度------”王林的經歷讓他對發生學潮有着比他人更爲深刻的認識。國門打開,西方的各種與主流格格不入的思潮侵入,近年來物價上漲和各階層收入的拉開,已經出現越來越嚴重的**現象,都是誘發學潮的因子。
“榮飛說的大道理是沒錯的。所以你講的也不算錯。我爸估計快回來了,我先問問北京的情況再說。你就不要懊惱了。再說,榮飛辦事還是靠得住的,你應當相信他。”隆月換了便衣,進廚房做晚飯了。
如果是生意上的事,王林不會懷疑榮飛的判斷。隆月說了與北鋼合作的事,其中的利潤讓見過世面的王林禁不住顫抖。可這是政治啊。王林忽然羨慕起榮飛來。如果像榮飛一樣擁有不薄的產業,不用去關心令人心煩的政治問題,悠閒地度過一生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可是榮飛好像對政治也很是關心,否則他急巴巴地送個條子幹啥?
王林密切注視着全國的局勢,大約有上百個城市出現學潮,現在可以斷定這不是一個孤立的事件了。他不知道中央爲此也在激烈的思想碰撞中,現任總書記最終爲此付出了代價。
省委的態度王林不曉得。他這個級別的幹部還不能接觸省委決策層。工作按照市委的安排進行着,每日周旋於“學生領袖”中,和這些看上去很是激進的青年舌劍脣槍。和學生代表的接觸主要由張昊清負責,他力圖以對話的形式了結這次學潮。但效果似乎不好,二天後中學也出現了不穩定的苗頭。因爲市委常委會上的發言,王林只能扮演強硬派了,他在12月17日與北陽工業學院的座談會上嚴厲指責學校領導的軟弱無力,批評學生會的領導不顧大局,什麼是大局?經濟建設就是大局!你們每日上街喊口號,能解決什麼問題?從現在開始,不準組織學生遊行,任何人敢組織學生就是違背市委的決定,就是和市委唱對臺戲!對於不聽招呼的,學生可以開除學籍,也可以取消分配資格,教師給予嚴厲處分,情節嚴重者可以開除公職。
這個講話傳到其他大學引起震動,給王林戴上了“劊子手”的帽子,說從歷史上看,鎮壓學生運動都沒有好下場,王林鎮壓學生運動,一樣沒有好下場。
這個講話在工作組也引起反響。張昊清書記認爲王林應當先跟他通氣,或者說應當得到他的授權,開除師生不是王林的權力。王林不爲所動,選擇北陽工業學院爲突破口,責成院領導分工負責,七名院級領導頭上都落實了具體的任務,採取重點突破的辦法,抓領頭羊。這個辦法是榮飛建議的,其實任何領域都適用。中國人最喜扎堆,抓住領頭羊,也就抓住了問題的核心。
北陽工業學院學生“領袖”正好是大四的學生,王林“不予分配”的指示傳達後立即動搖了他們的決心,民主自由也要有物質基礎,現在可是八十年代,丟掉分配權上大學的意思立即縮水。雖然底下羣情沸騰,但北陽工業學院自王林講話後停止了上街遊行。這是北陽市學潮的一個轉折。身處風暴中心的王林在12月19日接到省委辦公廳的電話,打電話的人自稱姓楊,是建斌書記的秘書,楊秘書在電話裡轉達李書記對王林工作的讚揚,說王林同志的工作是得力的!這個電話終於打消了王林的顧慮,從這天起,北陽學潮形勢急轉直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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