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吧。”
現在正在開車的,當然就是大山博了。高島小姐這半個月來實在是太過操勞了,不但要應付各種各樣的助理必須應付的問題,甚至就連大山博的生活,也必須進行無微不至的各種照顧,簡直是……
所以,在這段從山口縣通往九州福岡的道路上,駕駛者換成了大山博當然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九州啊……雖然名義上是九州人,可我的一生幾乎都是在東京都過的。”除了……兩年前,那個時候的我犯下了一個不小的錯誤。大山博心中暗道。也不知道,這個錯誤到底能不能被彌補。
“這個國家,又有誰不是嚮往着東京的呢?”高島小姐當然是不理解大山博內心的複雜感情,可是,東京真的就那麼好嗎?高島小姐對於這個問題也很迷茫,作爲一個在東京出生,又在東京長大的都市女孩兒,他或許永遠也不可能理解那種東京都外人的複雜的想法也說不定。而且,這個可能性絕對會很高。
其實……又是何必呢?東京的好,和地方的好,都是相對而言的罷了。大城市更加方便,而地方更加適合養老,許多時候許多事情是誰也不能否定的。
“高島小姐有過在外國生活的經歷嗎?”
“嗯……我在此之前曾經在法國留學過一年左右……”
高島小姐並沒有什麼可要隱瞞的,在很多時候,條件相同的情況下,這反而會成爲他的一個加分點,她個人對此還是很看重的。而且……法國啊,誰不喜歡呢,浪漫之都可是有名的。即使真正生活在那裡才發現,其實和東京也沒太大的差別罷了。
“真是太巧了,其實我是新加坡人啊。”
“???”高島小姐差點一個沒忍住把自己嘴裡的水給噴出來。
新加坡人?見鬼的新加坡人!要是真的新加坡人,難道傑尼斯事務所的資料上還會不寫?這可又是一個宣傳點啊。既然不寫,那不就明擺着證明是假貨麼?估計都是隨口說出來的罷了。居然這麼章口就萊……這個孩子的三觀,有問題啊。
“你知道麼,今年下半年,我的新書就要發售了,希望高島小姐還能多多支持啊。”
“你的新書?”高島小姐楞了一下,這纔想起大山博說的應該是那本他拿去應募了新潮新人獎的《在世界中心呼喚愛》。
按照新潮新人獎的規則,如果作品獲獎的話,將會在當年度的11月號刊上對獲獎的作品進行刊登。只是……“你憑什麼就覺得你能獲獎?你也未免太有自信了一點吧。”
大山博當然是有自信的,要是連自信都沒有那他還能剩下什麼了?要知道,那可是他最爲寶貴的財富!
他不過只是愣了一兩秒,很快就反應了過來高島小姐到底在說些什麼。“就算是不能獲獎,難道我還能連連載、出版單行本的資格都沒有了?”他立刻反問道:“你怎麼就知道,我的小說不行呢?”
高島小姐張了張嘴,居然還真被大山博搞得說不出話來。是啊,到底是爲什麼啊。難道僅僅只是因爲對大山博的敵視嗎?不,就算用敵視也不對,因爲他們兩個現在實際上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最穩定的利益聯繫關係。
“我的小說你也不是沒看過,《藉着雨點說愛你》到底怎麼樣,難道你自己心裡就一點數也沒有?難道你還要向那些耍無賴的傢伙一樣違背自己的本心嗎?”大山博猶如連珠炮一般的發問實在是讓高島小姐也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了。確實,大山博寫的絕對不能算差,雖然其他的類型怎麼樣她不敢下一定的決斷,可至少愛情小說,他還是能做得很好的吧。
突然,大山博選擇在通往九州的海底隧道正下方停下了車,那裡正是在海底的最中央,兩個人就這麼默默地坐在車裡,看着他們身邊一輛輛車呼嘯而過。
“你怎麼了?”高島小姐不得不打起了精神,她這個客戶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可是太瞭解了。難道這又是發了什麼神經……
“抱歉,我需要休息一下,接下來就換你來吧。麻煩你了,高島桑。”
高島小姐也無話可說,畢竟這原本就是她的工作,大山博能幫她開了兩個小時已經很不容易了。
“你生氣了?抱歉……”
“不,和你無關。”大山博只是苦笑,“我真的累了。我想休息一下,我……有一些想法要記錄下來,真的很抱歉。”
高島小姐又能說什麼呢?她一個助理而已,難道還能有拒絕的資格嗎?
“你……”
“沒事,我還好。”大山博勉強擠出了一點微笑,只可惜,他那張不知何時已經變得慘白的臉,絲毫也沒有半點說服力。“我只是需要,休息一下。”
他默默的爬到後座,拿起了一個還有七八成新的本子,在上面開始瘋狂的圖畫了起來。
他,開始思念那個人了。
即使平日裡表現的毫不在乎也好,還是其他怎麼樣也好,他的內心始終都是敏感而脆弱的。其他人終究取代不了那個人的位置,他直到現在才明白,是那個人教會了他之所以能成爲人的一切道理。那是……六年間的成長,六年間的陪伴,他還記得那個夜晚他獨自一個人在屋頂放了一夜的煙花,或許既是慶祝,也是落寞吧。
所愛的人終於能脫離掣肘,終於能逃離那她所憎惡的一切,去追求本我,追求真我,追求自己真正想要的一切。即使這代價,是兩個人之間的聯繫也不得不被迫被切斷。
他又想起了伯特蘭·羅素的《人類還有前途嗎》,這也是她喜歡的,可這一切的選擇,到底是奔向了自由還是死亡?她曾說過,這人間就是地獄。可在他看來,自從那一日之後,這人間勝似地獄。
正因爲不敢面對,也不想去面對,他始終選擇了逃避。
可現在,他已經不想再繼續逃避下去了,他想要把他們的故事寫出來,即使他自己也不知道,那究竟是會變成無法發表的原稿泛黃腐爛,還是在印出之後根本無人問津。
本子上,他慢慢的寫下了幾個詞語。1927年,北海道,靜內,以及……不要強求。
這是他的第一個,或許也是最後一個真正屬於他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