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縱躍,曹頡落定在北牆之前。落定在那個端坐着的人前前差不多二十丈的地方。
坐在北牆下的人竟然是一個蒙面人。
蒙面人周身強大的氣息,讓曹頡有點不寒而慄:天啦,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恐怖存在?
這樣的氣息,他在隆科多身上都沒有感受到。江湖上,難道最近有了妖孽當道了?
曹頡不知道對方是友是敵,他選擇了一種可進可退的距離。當然,他也知道,真要是交上手,以對方的身手,這點距離,他是無法躲掉的。但不管怎麼說,能躲到什麼程度就躲到什麼程度吧。
曹頡第一次感到死亡的威脅,假如對面這個蒙面人出手的話。
看着端坐在牆根的人,曹頡鎮靜地問道:“請問閣下是哪路英雄?要見我何干?”
“恭喜曹大人,明天就要走馬上任驍騎校了!”
曹頡說:
“別說廢話了。閣下何人?深夜到此,意欲何爲?請講!”
“我受另一個人的委託,來問一句小頡子,想好了嗎?”
“什麼想好了?又是另一個什麼人?能不能別這麼繞?”
曹頡平靜地問道。但內心還是一緊,“小頡子”這個稱呼,一直以來,只有師傅這麼叫過他。
難道此人是師傅派來的?當年,師傅就是這樣一口一個“小頡子”叫他。而且,這個蒙面人,語氣之中,竟然有幾分像是師傅的口吻與語氣。
可是,師傅已經是差不多二十年沒有音信了。這個時候怎麼會突然出現呢?
“曹大人還是急了點。這樣吧,我告訴你,委託我的人,是你的師傅。這下你明白了嗎?師傅問你了,有沒有準備好,真的從明天起就做隆科多那位爺手下的軍官了嗎?”
“我師傅?我小時候的師傅?我在山中的師傅?”曹頡一聽果然是師傅派來的人,一下子竟然要跳起來了。他的師傅,他的山中的師傅?
“對啊!就是山中的師傅?不然呢?是你師傅!是他老人家讓我來的。”
“我師傅他老人家還好嗎?他身體還好嗎?快二十年了,我師傅快二十年沒有音信了。你快告訴我,他在哪裡?我要去見他。”
端坐在牆下的人縱而起,一點兒聲息也沒有,然後飄然落在曹頡面前。
而曹頡卻一點兒也沒有移動。他不知道對方要幹什麼。但他發現了,對方沒有與他動手的意思。這是明顯的,真要動手,早就動上手了。何必要等到現在,何必要說這麼多廢話呢?
但曹頡仍然猶豫不已,畢竟,二十年了,這時候突然有了師傅的消息,任誰都會在第一時間想到:這其中可能有假!
二十年了,什麼都會改變,世道會變,人心也會變。
見曹頡有點猶豫,蒙面人輕聲說道:“小頡子,我是童兒啊!”
曹頡不動聲色。
蒙面人見狀,才明白了什麼原因。他叫了起來:
“對了,這個該死的面具。怪不得小頡子認不出我來了。小頡子,我是楊童啊!你不認得我啦?童兒!”
“楊童?”曹頡猛然間便想起了山中歲月,想起了山中的師傅身邊那個端茶、送水、煮飯、掃地的童子。他的名字就叫楊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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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童兒?”
“是啊,我就是童兒!”蒙面了高叫起來。但是,聲音裡有幾分淒厲。曹頡一下子驚退了好幾步。
但是,蒙面人卻好像沒有發現似的,又要衝上來摟住曹頡。
可是,曹頡哪裡敢讓他摟着?你說你是楊童你就是楊童?這一天,出現了三個牛鈕大人,只有一個牛鈕大人是真的,三成中竟然有兩成是假的,這讓曹頡對任何人都起了疑心。他哪裡還敢輕易地相信世間的陌生人呢?於是,他說:“童兒,不是我不相信你,你不要誤會。我只想看看你的真實面目。雖然,二十年過去了,我應該能夠依稀辨認出當年童兒的樣子了。我要確定你是真正的童兒才行!”
“哈哈哈哈哈……”
蒙面人突然發出了一陣令人恐怖的大笑
這陣恐怖的大笑過後,眼前這個叫童兒的人雖然還在哈哈哈地笑着,但是,很明顯,他的哈哈哈的笑聲中,已經夾雜進了淒厲的哭聲。
還真是哭聲。
蒙面人竟然哭了起來,大聲哭了起來。一哭便沒有能停下來,很長時間都沒有收住。
曹頡一下子不知所措了。旁邊的王小四連忙跪下來,緊緊拉着蒙面人,叫道:“掌門,掌門大人!你是掌門,你答應過老爺爺的,你不會再哭的。你也答應過蓮姐姐,任什麼時候,你都不會再哭的。”
就在王小四勸阻楊童的時候,來了一羣兵勇。曹頡一看,是步軍巡捕營的。他們是來擡那些晚上來襲擊元字號提塘署的匪徒的,聽到這裡有哭聲,以爲這裡也鬧匪了。
“你們什麼人?”楊童突然收住淚,剎那間變得不可理喻:“統統給我滾,否則,休怪老子不客氣!”
嘴裡說着,出手打翻了走近前來的幾個兵勇。
王小四連忙上前抱住他:“掌門,掌門哥哥,我們說好的,我們不打人。你答應過老爺爺和蓮姐姐的,你不打人,任是什麼情況也不會打人。我們說好的,只要找到小頡子,我們就開開心心地。是不是?好了好了,掌門哥哥不傷心了,掌門哥哥不傷心了,不傷心。你見到你的弟弟小頡子了,我們不傷心了。掌門哥哥現在有弟弟小頡子,還有姐姐蓮兒。掌門哥哥,我們回去吧!我們帶上小頡子回去,師傅在等着我們回家哩!”
王小四抱着蒙面人,一邊拍着他的後背,一邊勸慰着,自己倒是哭了下來。
曹頡在一旁一下子手足無措了。他不知道眼前發生了什麼事,他也不知道蒙面人怎麼突然之間又是笑又是哭的。
很久,楊童終於平息了下來。
更奇怪的是,楊童平息下來後,竟然癱倒在地上了,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
漸漸地,曹頡感到,楊童的氣息竟然變得非常微弱。
他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他問王小四道:“王小四,你告訴我,你們真的是我師傅叫你們來的嗎?他似乎受了很重的傷。”說着,他指了指楊童。
曹頡還是無法相信,這個楊童是二十年前跟在師傅身邊的童兒。
王小四抹了一把淚,對曹頡吼道:“曹頡,我們就是你師傅身邊的人!你師傅快死了,你也不去看看老爺爺。老爺爺一直在喊着你的名字。大家都在盼你回去。是老爺爺讓我們來的,也是姑姑要我們來的。我們知道不能暴露你的身份,但是,現在老爺爺奄奄一息了,你還不去看看老爺爺嗎?人心是肉長的,你是老爺爺帶大的,現在老爺爺不看到你,就不肯閉眼睛。老爺爺現在就一口氣吊着。可憐的老爺爺,他終於能想起事情來了,他終於能想起你來了。唔唔唔……”
楊童說:“王小四,不得對少主人無禮!”說着,咔出一口血來。
王小四哭得很傷心。王小四一邊哭,一邊輕輕地拍着楊童,楊童這才完全平靜了下來。
曹頡還是一頭霧水,於是又問道:“那,那楊童哥哥是怎麼回事?”
曹頡開始漸漸相信楊童是他二十多年前在山中的哥哥了。
王小四說:“掌門哥哥患有一種奇怪的重病,不能哭,也不能笑。笑過哭過後,便會元氣外泄,需要靜養很長時間才能復元。當然,你也看到了,就算掌門哥哥處於復元期,江湖上的人也休想打他的主意。他還是會一掌把人拍死。”王小四抹着眼淚說。
曹頡當然是看出來了,這楊童就是個可怕的怪物,你看,他現在是極度衰弱的時期,但是,就是這個極度衰弱的楊童,現在,哪怕有十數個武林高手圍攻他,也休想討到任何便宜。
也就是說,復元期的楊童,其水準是曹頡這種級別。這哪裡是什麼復元期,這仍然是滿血復活期,是打了雞血的時期。
曹頡非常驚奇,世上還有這樣的病?
曹頡又問:“那,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這病是怎麼回事?”
王小四氣呼呼地說:“哼,還問怎麼回事哩,不就是爲了你!”
“王小四!”楊童顯然是不想讓王小四說出來。
“掌門哥哥,你別攔着我,我偏要說。而且,頡哥哥既然明天就要正式出山,爲什麼不能告訴他?本來就是爲了他才受傷的。”
曹頡揪住王小四的衣襟,吼道:“你們什麼人?你們在說什麼?你們如果今天不說清楚,便休想走掉!”
曹頡終於憤怒了。
憤怒起來的曹頡,氣場鼓盪起來,王小四終於吃不消了,像在風中飄忽的葉子一樣,站也站不穩了。
王小四說:“曹頡,你打死我啊!你打死我,我們大家都爲你死吧!你是不是人啊!你的心是不是肉長的啊!你發功啊,你有本事,發功把掌門哥哥給治好啊!”
蒙面人在王小四身後一推,王小四借力終於站穩了。
曹頡也收了功。
曹頡要王小四把話說清楚。
王小四卻看向楊童。見楊童默默地點了點頭,王小四才終於平靜下來,告訴了曹頡那一戰的全部真相。
那是在山中,那一戰,真的是爲了曹頡打的。
……又有人來追殺曹頡了。
從雜沓的腳步聲中聽得出來,來了五個人。
師傅知道,他能把這五個人收拾了。但是,師傅與楊童仍然立即把曹頡藏到了屋子後面的暗道裡。
然後,師傅坐到路口,等着追殺曹頡的人到來。楊童則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在天井裡抽着陀螺玩兒。
此時的楊童,其實也早已是飛龍門的高手,雖然還是少年,但是,並沒有過血關,沒有殺過人,心裡到底是非常害怕的。
果真是五個人。
來了後,便高聲叫道“拿人!斬草除根!”
全然不把師傅放在眼裡。
師傅站了起來,道:“那好吧,若要拿人,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
說着,便動起手來。
那一戰,五對一。饒是如此,那五個人也沒有佔到上風。師傅的飛龍拳、飛龍刀和飛龍劍,本已經修煉至爐火純青之化境,別說眼前的五個人,就算再來五個人,肯定是不夠看的。
五個人沒有想到眼前的這個老頭兒如此難纏,再打下去,五個人肯定是走不脫了。
是這樣的,師傅每次出手,都註定不讓來的人走掉的。
但這一次出現了意外。
就在師傅出掌要拍死五個人的時候,後面又出現了五個人。一片樹葉,箭一般地擊中了師傅的手掌。師傅硬生生地撤去拍下去的掌刀。
這一來,十個人合力圍攻師傅一人。
十個人,少林派的有二人,武當派三人,青城派一人,五行派二人,八卦掌派二人。